本文是长篇系列文章《激荡四百年》的第368篇
前面说到拓跋濬采取铁血手段维护统治秩序,但在朝局稳定后,他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内政上,并表现出非同一般的老练和睿智。
孝建三年(公元456年)十一月,拓跋濬以尚书、西平王源贺为冀州刺史,改赐陇西王。
源贺上书道:“如今,北方蛮虏不断进扰,南方贼寇也虎视眈眈。因此,边疆还必须增加兵力,严加防守。臣窃以为:除了大逆与赤手杀人外,其余凡是因贪赃、偷盗及其它犯罪应判死刑的,都可以得到宽恕,将他们发配到边境戍守。这样做,等于让他们接受朝廷的再生之恩,负担徭役的人家,也能因此得到实惠。”拓跋濬表示同意。
后来,拓跋濬对众臣道:“朕采纳源贺的建议,一年之内救活了不少人,边防守卫也增强了许多。如果你们也能像源贺这样提出切实有用的建议,朕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这时,有个叫石华的武邑人控告源贺谋反,有关部门向拓跋濬报告。拓跋濬斩钉截铁道:“源贺竭心尽力为国家做事,朕敢向你们担保,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命人详细查访验证。
最终,石华果然承认是诬告源贺,拓跋濬将其诛杀,对左右道:“像源贺这样忠心耿耿的人还免不了要被别人诬蔑诽谤,而那些赶不上源贺的人,怎能不小心谨慎呢!”
十二月,又发生了一桩案件,将十六岁的拓跋濬的精明强悍表现得淋漓尽致。
定州刺史许宗之在任上贪赃没有节制,深泽平民马超公开检举揭发,许宗之将他活活打死。事后,许宗之害怕马超家人告状,就先上书拓跋濬,说马超诋毁、讥讽朝政。
拓跋濬道:“这一定是假的。朕为一国之主,怎会惹恼马超使他对朕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呢?一定是许宗之害怕被告,诬陷马超。”
于是,拓跋濬命人详细调查,结果不出所料。最终,许宗之在城外南郊被斩首。
大明二年(公元458年)正月初一,北魏颁布禁酒令,酿酒、卖酒、饮酒的人一律斩首;遇到红白事,可以暂时开禁,但有日期限制。
之所以颁布禁酒令,是因为拓跋濬觉得士民、百姓常常由于酗酒而导致相互殴打,或者借着喝酒而在一起议论国家政事。
不久,拓跋濬又增加内外候官,监察诸曹及州、镇。内外侯官有时还换上平民衣服,混杂在政府、寺庙等地寻找文武百官的过失,一旦发现,有关部门就会严加追查,严刑拷打,逼招口供;文武百官接受贿赂赃物,布匹达到两丈,即予斩首;又增加七十九章法律条文。
这一幕,颇有明朝东西厂和锦衣卫的味道,拓跋濬有些矫枉过正了。
三月十二,拓跋濬结束巡视,返回平城,兴建太华殿。
当时,给事中郭善明生性乖巧善变,经常游说拓跋濬大兴宫室。中书侍郎高允为此劝谏道:“太祖时开始兴建都邑,兴建时一定利用农闲。何况,我们国家建立已久,永安前殿足够朝会使用;宴请、歇息,有西堂、温室也足够了;紫楼足以用来登高远眺。核算一下,如果扩建,要抽调差役两万人,供应饭食的又得增加一倍,预期半年可以完工。一个农夫不种田,就会有人挨饿,何况是动用四万人,耗费无可计算。陛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拓跋濬接受了他的劝谏,停止修建。
拓跋濬能够登上皇位,高允也参与了谋划,陆丽等人都受到重赏,只有高允没有得到,高允本人终身没有吐露这件事。
功劳绝口不提,但对于国家大事,高允却喜欢直言相谏,一旦发现有什么事做得不当,立刻请求晋见。拓跋濬常常屏退左右,单独和他商谈。
有时,两人从早谈到晚,甚至一连几天都不出来,群臣都不知他们到底谈些什么。有时,高允言词激烈、切中要害,拓跋濬听不下去,就命左右侍从把他扶下去,但始终对高允礼敬有加。
当时,有人上书措辞激烈地批评朝政,拓跋濬看完后,对大臣们道:“君主和父亲是一回事。父亲有错,儿子为什么不把它写在纸上于大庭广众进行劝谏呢?难道不是不想让父亲的罪恶昭彰在外,让天下人都知道吗?臣子侍奉君主,何尝不是如此?君主有了过失,作为臣子,不能当面直言劝谏,却要上书公开指责,这是想要使君主的短处昭彰于世,显示他的正直,难道是忠臣所为吗?高允才是真正的忠臣。朕有了过失,他没有不当面直接批评的,甚至有时、有些话朕已经难以接受,但他从不回避。朕由此知道了自己的过失,天下人却不知道,这难道不能说是忠心吗?”
不得不说,拓跋濬的这一番说辞有其合理之处,让人无可辩驳。
高允为官多年,与他同时被征召的游雅等人全都做了大官封为侯,而高允二十七年没有升过官,仍然为郎官。
这天,拓跋濬对众臣道:“你们这些人虽然每天手持刀箭,站在朕旁边侍侯,不过是白白地站着,没有一个人劝谏过朕一句话,只是在朕高兴时要求赏赐一官半爵。现在,你们全都没什么功劳,却做了王公。高允仅用一枝笔辅佐治理国家几十年,他的贡献不小,可仍然是个郎官,你们难道不感到惭愧吗?”于是,提升高允为中书令。
当时,北魏的文武百官都没有俸禄,依靠赏赐或封地为生,高允出身平民,没有战功和爵位,常让儿子们上山砍柴来维持生计。
这时,司徒陆丽对拓跋濬道:“高允虽然蒙受您的优待,但他家的生活却相当贫困,妻子和孩子也没有生活来源。”
拓跋濬不悦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偏偏看朕重用了高允,才告诉朕说他穷。”
当天,拓跋濬亲自来到高允家,只见高允家里只有几间草房、几床粗布被褥和用旧麻絮做的绵袍,厨房里也只有一些青菜和盐。
拓跋濬叹息不已,赏赐高允家五百匹绢帛,一千斛粟米,以高允的长子高悦为长乐太守。高允竭力推辞,拓跋濬不肯。
从此以后,拓跋濬更器重高允,平时不直呼其名,而称他为令公。
高允的品质固然值得称赞,但何尝不是一种讽刺,治理如此大的一个国家,竟然没有完善的俸禄制度,北魏的治理体系还有待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