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卡车运一批海鲜(一位前往上海送防疫物资的卡车司机)
一辆卡车运一批海鲜(一位前往上海送防疫物资的卡车司机)
2024-11-25 01:28:53  作者:归人的路  网址:https://m.xinb2b.cn/tech/hsq225358.html



于师傅是个卡车司机。他从义乌运了一批隔离服到上海,又拉了一批航空物质到湖南株洲。现在他卡在路上。

小猛在西安,他们一行四人开车往返两千多公里,前往苏州接一个朋友。全程不能下高速。

还有一个路人。

这是2022年春天的高速公路。

撰文 刘猛

编辑 谢丁

A

于师傅

我姓于,我是一个货车司机。

今天,我跟大家说个事儿,让大家评评理。我们去上海送防疫物资出来的车辆,为什么走到哪儿,就跟过街老鼠一样,我们去送防疫物资我们有错吗?我们错在哪儿?全国防疫的卡点,你们能不能给一个解释,错在哪了?送防疫物资有没有错?

我们太难了,贴了封条到服务区就跟个做贼的一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现在,我跟你们说话的这个时候,我正在株洲准备卸货。看到没,这么一堆人,都大张旗鼓地来防我来了。我现在就跟瘟疫似的。刚才我刚到,我开窗。他们说,你把窗户关上。我问为啥关上?我做三次核酸了。人家根本不理你。厂家的人来接了,但他们现在也不让卸。你看,他们还在这儿研究呢,这帮领导。那边那个扛摄像机的从高速口就开始拍了。这辆开双闪的车也一直跟着我。

我现在下去卸完货,他们马上就得给我押着调头回高速。上了高速,我这半个月算是歇菜了。我能上哪儿去,我哪儿都去不了,我只能在服务区呆着。这就是去过上海的结果。

我是4月9日从浙江义乌拉了一车隔离服去的上海,送到浦东新区新场镇。

这个单我是在“货车帮”上看到的,说是给镇政府送防疫物资。我当然知道上海疫情很严重。但那儿离我呆的义乌挺近的,而且说心里话,当时没想那么多,作为货车司机,觉得去一趟,也算为国家做贡献是不是?毕竟咱们就是干这事儿的。

进入上海,一路遇到的警察、防疫人员非常有礼貌,他们首先问你拉的是什么东西。拉普通的货物不行,只要你拉的是防疫物资或者是蔬菜之类的生活保障物资,他们不会刁难你。而且人家都提醒你做好自我防护。而且我们外地车去了一样可以加上油,没有像外面说的那么邪乎。快到镇上的时候临高速口有个公共厕所,我还去上了一下。里面非常干净,打扫卫生间的人就住在里边,铺着床,生活用品什么的都有。

到了新场镇,因为政府他们协调慢,这个事那个事的,就超过四小时了,我这手机就上星了。

我跟政府的人说,我带星了咋整?

他说,我们也没有办法,你先把物资卸了去。

卸完物资人家就不管你了。当时比较晚了,我就没走,第二天我就在镇上停着。镇里有几个食杂店还开着,但是里面除了酒,别的什么都没有,全卖空了,烟都没有,泡面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了。我在一个店里看到除了啤酒和白酒,还有一箱椰奶,四方大盒的那种。我寻思真饿急了,我喝椰奶是不是也管用。得了,我买了箱椰奶还有四瓶啤酒。

我进上海的时候带了四盒方便面,还真不错,派上用场了。我就吃方便面,也没有热水泡,干嚼,渴了我就喝啤酒。没办法,熬着呗。

那天我就考虑,在这儿呆着干什么?没吃的没喝的。我就打算要走,但核酸到期了,再一个也没法走,走了不知道去哪儿。我这一出去不是完了?我现在手机上就三四个星。现在还有个上海的记录了,我估计根本就动不了了,不管到全国什么地方都是白扯。

现在上海到浙江沿线,还有江苏沿线,服务区很多都不开了,都是关闭的。沿线能开下去的收费站,几乎全是排着长队,一排排好几公里,根本就下不去。因为我们货车司机没几个能符合现在的放行条件。他要求你绿码,行程卡不带星,但我们货车司机能有几个不带星?那些司机,没人能给他们解决问题,只能自己在那儿停个十天半月的把星号耗掉再想办法,吃喝上厕所你自己解决。

第二天我打算找个医院做核酸。上海很多地方医院都关闭改成定点医院了,我搜出来那个医院离我四五十公里远。我在开车去医院的路上就被交警截住了。我拿出新场镇政府给我开的通行证。人家说你这个通行证是镇里开的,这个通行证只能在他们管辖范围内用,出了镇政府管辖范围,就不好使了。

交警是个女孩,问我要去哪?我说我要找个医院做核酸。她就给我指了浦东新区一个地方,说那边有个专门给货车司机做核酸的地方。她说我让你过去,不截你。就这一句话我就感动了。

做完核酸我还是不知道去哪儿,就在做核酸那个地方又停了一天。我在那儿点了外卖,吃了一顿,再不敢点了。吃不起啊,一份西红柿一份米饭55块钱。我有个老乡群,里面都是我们这行的,他们就说你在那儿呆着也呆不出头来,上海疫情一个月不过去,你在那儿再耗个十几二十天你星也掉不了啊。

我一寻思,还是走吧。但走的话车也不能放空,这几千公里的放不起啊。我就接了一票货,一看是去湖南株洲的。我想去哪儿运啥都随便吧,先装上车。我到浦东新区港口那儿装货,他们在那儿给我做了个抗原检测。我到那儿才知道装的是飞机零件,如果早知道,那更得装了。为啥?因为这个物资比较重要,你运到那儿人家肯定得让你卸货,你才能下得去高速。不然到了检查口很有可能就被劝返了。

小猛

我叫刘猛,叫我小猛子就好。

4月7日,我决定从西安开车去苏州,接我的表弟刘建。那天他将从苏州的监狱释放。西安到苏州,相距超过一千三百公里,途径陕西、河南、安徽、江苏。

我们的计划是全程不下高速,避免因闯入沿途中高风险所在地区而留下记录,或因当地防疫政策被半途阻截隔离。监狱答应把他送到高速口交给我们。根据西安出行政策,所有省外来返人员须查验健康码及48小时核酸证明。我们打算提前一天出发,开夜车奔赴苏州。7日早晨抵达,接上人立即返程,赶在48小时内回到西安。

早在3月中旬形势紧张起来时,我便开始筹划如何接回刘建。我陆续规划了提前到苏州隔离,或者让刘建自己坐高铁回西安,或者与刘建在临近防疫较宽松地区汇合等等方案。天知道我在一周时间里狂躁地打了多少通各地各层级防疫办、社区、酒店、民宿、铁路系统电话。但是,政策一天一变,每天都有更多的列车车次停运,没有一个方案可行。最后只能开车去了。

路上仍有许多不确定性,例如健康码突然变色、行程卡带上星号、困在高速下不来、苏州各个高速口关闭情况每天变化。但管它呢,实在是累了。

我们一行共四个人。刘爹、刘建的继父王叔和刘爹的工友王老伯是此行司机,三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将轮班开车。鉴于路上风险难以预料,我们带上了远超一日一夜路途所需的食物和水,后排座椅和后备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6号早上五点,西安市由于零星散发疫情,展开又一轮全员核酸,我们都去做了。下午两点半,在核酸报告出来之前,我们上路了。

四月初已经有入夏的意思了,午后阳光炙热。刚坐上车,坐在副驾驶的王叔已经汗湿了T恤。“哎呀,木乱得很,”他扯着衣领拼命扇风,“我这几天都是睡到两三点坐起来抽烟,神经病一样。”开车的刘爹说:“上火啊,眼睛肿,嗓子肿。我戒烟都半年了就这一周又抽起来了。就这一趟能顺利回去,石头就落地了。”

车顺利上了沪陕高速。高速路很空,只看见少量大货车在路上行驶。我们的车一路自西向东奔驰。曾当过五年驾校教练的王老伯评论:“今天这路况太适合新手练高速了。”

王叔想起了2021年12月西安封城时的景象。那时他家老头去世,开车去殡仪馆的路上,他看到街面空荡荡,路边停着很多车,有些车胎都瘪了。那一程就像今天这高速,一路畅通无阻。

车接连驶过一截截隧道,我们正驶出秦岭。山的北麓起初黄土裸露,矮小的松树很稀疏,像新近栽下的。再往东,植被才茂密起来。刘爹指给我们看,绿丛里掩映着一簇簇粉色的山桃花,“现在正好是秦岭赏花的季节,但是‘非必要不出门’,可惜了”。

每隔一会儿我就忍不住点开陕西一码通,查看核酸报告是否出了结果,在启程两小时后终于刷了出来,赶紧告知大家。所有人立刻低头点手机,看到那个绿色的阴性印章,松了口气——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进服务区上厕所了,返程的高速口查验也有了一层保障。

天光逐渐暗下去时,我们已驶入河南境内。在经过淅川县之后的一个岔路口,邻近的大部分车辆右转,拐向南去,仍在沪陕高速上继续西行的车更少了,视野范围里只可见零星货车。甚至有很长一段路途,仿佛只有我们一辆车,在漆黑中沿着两侧没有尽头的黄色灯光,失魂落魄。

路人

我谁也不是,只是个路人。

我在北京下大雪的那天上了高速。天色阴沉,灰色的公路,黑色的雪。前往雄安的六车道空无一人。雪变成了雨,雨变成了泥浆,早晨变成了黑夜。所有出口都已封闭,华北平原一片寂静。我看见服务区的超市空空荡荡,我看见驴肉火烧已经停止售卖。我看见动物的尸体横在高速路的正中央,破碎,腐烂,剩下一只眼睛。

这是末日旅途。请出示健康码、行程卡,核酸报告。体温正常。

围住、捞干、扑灭。

我裹着大衣仍然冷得发抖。雪停了,雨也停了,但寒冷像箭一样射向我们。我看见附近的村庄空无一人,到处都是垃圾,大风卷着残枝败叶。春天来了吗?没有树木发芽。

我路过德州扒鸡。没有扒鸡,只有围栏。

我路过徐州的欢口镇。已封。

我过了淮河。南方。我看见很多大卡车,盖着防雨布的大卡车,黄色的韵达,黑色的顺丰。那时他们仍在奔跑,仿佛在追赶什么。

然后我走上了长江大桥。大雨又来了,浓雾升起,江边的工厂冒着白烟。长江笼罩在迷雾之中,你什么也看不见,就像看不见前方的公路。


B

于师傅

我姓于,我是一个货车司机。我已经到了湖南株洲的收货方厂家的园区大门口。

现在一个穿着防护服的防疫人员背着消杀壶走了过来,正对着我的车喷射。你看这夸不夸张?不知道喷的啥玩意儿这么刺鼻。我做那么多次核酸,现在被他们整得我自己都犯嘀咕了,我都怀疑我带病毒了。

4月12号我出上海时,啥也没查就出来了,很顺利。一出来,来事了。你就跟个瘟神似的,到哪儿人家都不欢迎你。到了服务区,别说吃饭了,你说你要上厕所,人家不让你进,告诉你随便找个地方。

上海到株洲1000公里左右,正常情况下15个小时就到了,但现在我出来两三天才到。为什么拖这么长时间?因为收货方没有提前跟政府沟通,株洲那边不接收我,不让我下高速。其实我昨天就已经到江西跟株洲交界的地方了。我是走20公里进服务区呆一会儿,走20公里进服务区呆一会儿,然后我走到湖南这个瓷城服务区,我不能再走了,再走就要下高速了,我就在瓷城服务区呆了一天。

后来收货方报备他们厂家,厂家报备政府。政府原本不接收我的,但因为我拉的物资很关键,他们就沟通了半天,最后答应了,让工信部给我颁了一个通行证。条件是我进株洲,全程不能下车,必须得有人全程监管我。

就这么一来二去地沟通,我48小时核酸就让他们沟通过期了。

所以我必须下高速再做一次核酸。说心里话,当时我都是抱着被隔离的心理准备下的高速,只要别劝返就好,要是让我回上海,你得在那儿陪着上海人熬到疫情过去,这没储备粮食都没法生存了。

我开到江西樟树南收费站,一下去,过来两个警察,要隔离我。我就跟他们吵起来了。

我说,你凭什么隔离我?

他说,你是上海来的。

我说我去上海我有错吗?我是去送防疫物资的,我有政府给我开的通行证。上海都封城了,大街上人都没有,只有跟你们一样的防疫人员,要不就是警察,极少数走动的人,都是必要的出行,谁能传染我?你们这不是草木皆兵吗?我到上海送物资出来,咋的?我们就成罪人了?

他说,你站得离我远点。

我说,我离你两三米远我还能离多远。你们作为政府工作人员,拿着国家的工资,这还只是抗疫呢,你们就这样。要是打起仗来,你们不都得跑了?有你们这样的吗?

争了半天,我说,我就是来做个核酸,不进江西,今天你要是隔离我,咱就试试看。最后没招了,他们单独给我整了个房间做核酸,又是消杀又是干啥的。看了那个场面,我真就觉得好像他们的命就比我们金贵。

做完核酸一上车,他们就给我车门上贴了封条,告诉我江西境内不允许下车。我说你们不让我下车,要饿死我吗?我去疫区送一趟物资,要是挣着高额的运费,我他妈也认了,可我挣的就是普通的运费啊,给我整得像是犯人一样。

从樟树南出来,我跟我哥们儿聊视频说这个事,真的一口气没上来给我整哭了。

太憋屈了你知道吗?特别是想到防疫人员的各种方式,各种语言,让你根本接受不了。我说我是去送防疫物资的,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跟我们有关系吗?

看看那些在浙江江苏一带高速边停一溜的车,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这么多往上海运东西的货车司机,去的时候都是雄心壮志,都想为国家出一份力,出来全傻眼了。我从4月5号去上海到现在做了三次核酸了,说明不了问题,根本没有人看。只要是行程码上有上海,一律这个待遇。国家发那个保障货运什么的文件,现在到这些地方根本不好使。处处为难我们这些开货车的,我们都不去了,上海市民吃什么?

小猛

我叫刘猛,叫我小猛子就好。4月7日凌晨,我们已在安徽境内了。

按照刘爹的规划,我们将在合肥段的巢湖服务区暂歇。巢湖服务区距离目的地苏州仅三小时车程,可以掐着点休息两个小时,加满油后,一鼓作气开过防疫强度更高的江苏路段,赶在早七点到达监狱旁的高速口。

行至距离服务区两公里处,路边绿色的指示牌上,“巢湖服务区”字样被纸条覆盖。接着我们就发现,巢湖服务区已关闭。车继续前进,寻找下一个服务区。可越往东行,气氛越紧张。接连几个服务区都处于关闭状态。没法加油,也没法休息了。

刘爹始终保持冷静,他迅速搜索导航地图,一边让我查南京市的疫情状况。确认南京在前一天刚刚摘星后,他当即决定奔南京荷叶山服务区去。

但荷叶山服务区同样封闭。电子显示屏打出“因疫情管控,服务区封闭”的字样,黄黑相间的路障拦在服务区入口处。通往服务区的岔路上,大货车列队静止,车上不见司机,不知已停靠多久。

“我操,太缺德了,太缺德了!”刘爹说,“没办法了,咱也不耽搁了,直接去苏州吧。”

即将进入苏州时,前方发生事故,我们遇到了上路以来的第一次拥堵。七座商务车被前后左右体积庞大的货车夹在当中,纹丝不动,右边的大车司机愤怒地砸了一下喇叭。我们全都摇下车窗抽烟,抽完一支,又纷纷续上第二和第三支,烟雾浓重不散,车里呛得像毒气室。那是清晨五点多,昏沉的天色一点一点转亮。王叔说:“咱他妈把太阳都熬出来了。”他在深夜连开了三小时车,现在不断地用力眨眼。

半个小时后,左手边的车道很突然地动了起来。警车开道,运送支援物资的大货车队加速行进起来。

“快,跟着车队走。”副驾驶上的王老伯提醒开车的刘爹,“找个空,攮一下就进去了。”

刘爹没有动,他有点沮丧:“我知道,来不及么。我刚才已经熄火了,快没油了。”

我们不得不在苏州下高速加油。刘爹在苏州交通运输公众号上查询,几日来紧邻监狱的高速口一直封闭着,他选了附近另一条物流专用通道去试试运气。车一过收费站就来到了检查口,十几辆货车正等待查验。

一个穿着防护服的检察员向我们走来,他凑到车窗前询问我们从哪来,到哪里去,他的半张面罩覆着水汽。刘爹向他解释,我们去监狱接个人立即走,不做停留。检察员非常仔细地查看了我们每个人的健康码、行程卡与48小时核酸证明。随后他押下刘爹的驾驶证,要求我们全部下车,扫码填写入苏申报表格。我们一人领到一张粉色的核酸检测卡,在前方20米处的检测点,再次出具所有证明,现场完成核酸检测后,用4张白色的“已检测”卡片换回了刘爹的驾驶证。驾驶证湿淋淋的,喷满了酒精。

半个小时后,我们加满了油,把车停进了监狱大门边的停车场,大家都下车抽烟。

刘爹曾经无数次用手机卫星地图查看苏州监狱,连外围哨楼的分布都了然于胸。现在,他在这座庞大建筑外的小小停车场里来回踱步,踮脚试图张望监狱的模样。

很快,一个拎着消毒液前来停车场做消杀的安保人员严厉地批评了我们:“疫情期间不允许随意走动,回车上等着。”

一个半小时后,监狱侧边小门走出一名狱警,领着一个穿灰色囚服的青年。我们下车,大步迎上去。刘爹结结实实地拥抱了儿子,他的眼眶泛红。

路人

我谁也不是,只是个路人。

我的行程卡带了星号。他们给我一张贴纸,红色的圆,红色的字。他们说你贴在身上,手上,或者任何一个地方,凭此证用于证明该人员行程卡经查验为带星号。

在江南,宗教场所都关了大门,但绿树开花,山河仍在,只是到处都是关卡。每个村庄的路口都有一顶雨棚。一个大爷告诉你,健康码行程卡核酸报告都不管用。体温正常。

围住、捞干、扑灭。

在一个县城,我途径一座人民医院,核酸排起长龙。对面有家小饭馆,取名“一定好”。还有一家按摩店,取名“得救堂”。

一定会好?谁会得救?

在另一个县城,人们在树下拉琴,吹着小号。阴森的五颜六色的灯光工程。冷清的听众。我满城寻找核酸测试点。


C

于师傅

我姓于,我是一个货车司机。我还在株洲的这个厂区卸货。

刚才收货方负责交接的一位小伙子走到窗前,跟我道歉说,对不住。我知道今天会搞得不好看,但我没想到会搞成这个样子。我说, 不用对不住,我都习惯了。

那小伙子又说,我早上给你打电话说,株洲市政府已经介入了这个事情,你已经备案了,只要你进了湖南境内,我保证你的安全。我现在做到了我的承诺,对不对?未来几天你在湖南境内都不会受到干扰,因为你有我们市政府开的证明,这个事我是相信的。

我说, 但是一会儿我卸了货必须马上上高速是吧?小伙子说,这个没有办法了。最后他给我扛来了一箱水和一些食品。

现在这个情况我不可能装上货再走了。我只能找个服务区呆着耗一耗,把星耗掉。

我也想好了,卸完货我就回今天呆的瓷城服务区呆着。今天过来这一路服务区我都看了,有的地方太严了,车堵着好多,我就过去停了一会儿,车都没下,贴着封条我也下不来。我怕封条裂了他们报警拘留我。

到了瓷城服务区,我看服务区都关了,只有加油站开着,都看不到人。我开到门口,没下车,就在车上喊人。才出来个女的,我问她有没有吃的,她说有方便面。烟没有,但是有水,她可以帮我接水。加油站那块也有厕所,扫码就能上。我都想好了,到那儿我就把封条撕了,我可以下车上厕所,那里有吃的,有水,呆个半拉月的没问题,我也认了。

今天网上还有卡友说要往上海送物资,我说我打死都不去了。不是咱没有素质,是真没有办法,扛不了这半个月在服务区呆着,车上还贴着封条。你说你是啥感觉?

以前我们在路上跑,一般赶个六七天就休整一下。走到哪儿了,找个宾馆洗澡歇一两天。现在也不用刻意休整了,有的是时间呆着,都是在服务区呆着。

上个月我到内蒙鄂尔多斯,没有疫情。从鄂尔多斯出来我拉了一车货去山西太原。在离太原收货地10公里的地方,我下高速,人家不让下,说有内蒙古行程轨迹就不行。然后防疫人员还给我指了个地方,说你到那个口看看能不能下吧。我兴高采烈开了80多公里去了,还是不让下。没招了,开始往回跑,跑到山西榆次收费站,终于下去了。原本距离10公里的路程我绕了200公里,这回行了吧?

我下去走没多远,到了当地国道上一个检查站,又给截住了,这回彻底走不了了。还好我那次拉的也是国营单位的物资,在他们那儿也算大企业,人家单位的人去签了保证书才把我领进去。

卸完车出来上高速,我说好歹在哪儿装上一票货再走吧?于是到山西祁县收费站,那块比较松,下去装完货上来,要去的是内蒙。路上过陕西榆林,再走几公里,到内蒙界了。对不起,走不了,有陕西行程轨迹的不让过,劝返。然后我掉头回去,榆林那边不让你回了。为啥?因为你是从内蒙这边过来的。

这两个卡点有多远?也就几公里,中间停着好几十台车。可笑不?都把人干无语了。

有人会用另一个微信号的行程码,晚上等他们交班以后再过去,看了一眼就放行。就这么简单的事。那是逼得没办法了,咱自己心里都不得劲,我们凭什么就非得这样?

但是像今天我在江西樟树南下收费站的时候,你都不用出示行程卡,他都不给你隐瞒的机会。你车一过去,那顶上的像电子表一样的显示屏直接给你体现出来了,上面一行是货车吨位数,下边就是显示你是从中高风险地区来的。你一下去收费站,人家防疫人员已经在那儿等着你了。

说实话现在路上这个状况,我头半个月就想回家歇着了。但你咋回家?我家黑龙江鸡西的,我要是拉着货回家我就得报备,回去我就得被隔离。我隔离不说,孩子上学,老婆上班,这一大家子都被你耽误了。要是不拉货回去,好几千公里空放着谁能回得起?现在是有家不能回。我上海出来的,你说我在湖南这块都这待遇了,到了我们黑龙江,那不更完了。

两年前武汉疫情,我们这些货车去送物资。那时候,进去是英雄,出来也是英雄。真的一点不夸张,服务区的保安看到我们送物资的车,不管干什么都让我们优先。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说我们货车是抗疫的隐患,流动量大。那真是胡说八道。现在真是把人都耗没了,再也没有精神头了。

现在你就不说上海了,就光说江浙沪,我都看到两颗大白菜卖90块钱了。一点不夸张。不是东西运不过去,是没有人再运了。为什么运费翻番地涨?很多车想干根本就干不了,都带星了,动不了,回家回不了。现在停工不干的货车司机太多了。上海本地车大部分都停了,江浙沪的车现在能动弹的也很少。你像我们这些外地车,不知道走到哪儿,服务区睡一觉,起来一看,怎么上个星呢?等你到了地方要下高速,怎么解释都没用,人家根本不听你这些。就一句话,“从哪来回哪去”。他都不用大脑想一想,1000多公里拉来的物资啊,你让人1000公里再拉回去?

现在已经不是防疫了,都搞变味了,现在跟司机都是敌对面了。我们干脆就没路走了,像我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很多。现在全国各地高速上都堵的全是大车。我们怎么办?还能去哪儿?躲?实在不行拿假行程码,那你可能就会被抓去刑拘。全国各地已经抓了多少个了。司机他愿意拿假行程码吗?都是没办法被逼的。

我2019年开始干这行,一开始是给别人开车,后来自己买车,每个月还将近5000车贷。防疫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不可否认,运费高是高了,但你到哪儿都被卡。以前一两天跑到的活,我现在得跑四五天。跑到地方人家还不让你下去卸货,你还得研究能绕路上哪儿卸货。以前我干一个月还完车贷还能剩个万八千,这几个月能交完车贷钱就拉倒了。我们大车定期要保养,机油齿轮油这都是费用,家里孩子还要上学,乱七八糟刨去,根本就不剩什么钱了。

反正明年我车贷就还完了,干不干再说,就这行情,真没太大意思。

小猛

我是小猛子。我的表弟刘建,一个标准的陕西闲人,常年晃荡,游离于各种体系之外,是个难以被驯服的人。我不知道一年的牢狱生活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改变。

牢狱,牢狱,牢狱。

现在他在阳光下,显得有点迷惑,眯起眼睛看向太阳的方向,“天都这么热了吗?里面感觉不到,我两天前还在穿秋裤。”

上车后,他问:“我们接着去哪儿?找个地方吃饭吗?”

“还吃饭嘞,现在全苏州不允许堂食,学校停课,酒店暂停营业。”我说,“赶紧回家。”

他点点头,很平静。他说,在里面看了新闻,知道现在疫情严峻,并且每次出疫情,监狱总要第一时间封锁的,里面已经一周没吃上正经菜了,他预料到了外头的情况。只是每天晚上,监狱电视总是播放当地旅游美食节目,他记住了桂花鸡头米羹和十全街上的咸蛋黄汤圆,心心念念,总想着出来尝一尝。所以,要再问一下。

我们立即返程,中午停在了南京境内的金栗墅服务区。上卫生间需要查两码与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刘建掏出监狱出具的纸质核酸报告,在里头,他们两天一次核酸。但他刚拿到手机,有点忘了如何打开行程卡,在入口处倒腾了很久。

午饭我们是在车位后头、服务区的绿化带草坪上吃的。切片腊牛肉用塑料袋垫着,摊在草地上,五个人人手一桶方便面,啃白吉馍,围着腊牛肉蹲成一圈。

重新上车,刘爹开始语重心长地嘱咐儿子:“回到西安后,你先好好居家隔离7天,不管社区有没有人找你,你不要出门,先不要见朋友,就在家好好休息。有好多情况你是不知道的。”

“现在是个啥我跟你说,前几天咱们那儿查出个病例,去过餐馆没有扫码,餐馆老板就给拘留了。”

“现在是出一两个病例整片就给封了。你不知道去年西安封一个月,吃的都买不到,家里剩两个土豆都舍不得做。”

“你看看这路上,多萧条,现在说‘非必要不出门’。没有人出来转悠。你万一传播了病毒那你事情就大了。而且没有人同情你。”

王叔翻手机上的短信给他看,“你看看我们这一路过来收到的信息,马鞍山、和县、博望区、无锡、合肥……人家不是欢迎你,都在叫你配合防控。你看,‘如因未报备造成疫情扩散等后果,将承担法律责任’,‘违反规定予以处罚,构成犯罪将依法追究刑事责任’……都在那儿吓唬你。”

“你不知道我们来接你这一路多不容易。万一你回去出个问题,”刘爹用手指了一圈,“咱们这车五个人全部完蛋。千万安安生生的,明白吗?”

我坐在后排,看不到刘建的表情。“行。一年都熬过来了,还在乎这个把天么。”他说,“我明白,出一道墙容易,出二道墙难。”

那天我们没有吃晚饭。车驶进河南境内后,一路所经服务区统统封闭。不得已,我们又在西峡县高速检查口押上一本驾驶证,下高速找加油站。加满了油,上过了厕所,刘爹长舒一口气:“这加满油比吃饱了饭还放心。”

在路上,社区发来了第二轮核酸检测通知。我们要错过了,只好在抵达西安后直奔社区医院补做核酸。

夜深后,车里每一个人都不再说话。换班下来的叔伯,鼾声此起彼伏。刘建刚刚出狱的兴奋劲早已被疲劳的车程吞没,他非常安静地陷在座位里。然后他扭过身告诉我,在监狱里的一天,他梦见了西班牙画家戈雅画的《狗》,伤心欲绝。

那幅画是画在墙上的。整幅画被污浊、混乱的赫黄色覆盖,像无边无际的流沙,底部是一层混沌深暗的棕灰色,也许是一道墙,也许是深渊。棕灰色的边缘探出一颗小小的狗头,它绝望地向上方凝望,看起来马上就要被淹没了。

说完刘建笑了起来:“坐牢是需要意志力的,朋友。”

路人

你是个路人。

你要控制自己的渴望。

你不要歌唱。

围住、捞干、扑灭。

你有意志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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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部门内绩效考核管理办法(职能部门与岗位绩效考核平衡术)
  • 2024-11-25职能部门与岗位绩效考核平衡术绩效管理越来越受到企业的重视,国内企业也争相引入绩效管理以提高员工的业绩从而提升企业的竞争力,有的企业还邀请国内外专业的咨询公司帮助企业上马绩效管理笔者也给不少企业做过人力资源管理咨询项目,其中必有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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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11-25一段美好的回忆嗨喽,各位小伙伴,这里是新人爱旅游的猫小姐,第一次发布头条的文章,请多多指教喜欢我的文章的小伙伴,可以点个赞顺便可以关注我哦~猫小姐这次,想分享在19年国庆期间一次意想不到的说走就走的旅行这次的旅行的。
  • 自制5秒电子定时器(自制频率产生器)
  • 2024-11-25自制频率产生器淘宝用红包后0元买了个电子钟闲着无聊就想把走时精度给整上去电子钟嘛,精度无非就是靠晶振,普通晶振大家都知道的啥德行,不是说调不准,而是温度影响比较大春天可能一天差1秒,到冬天可能就是一天差10秒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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