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卫视节目《北京评书大会》
一
在唐代,中国寺院出现一种新鲜事物,叫做“俗讲”。
所谓“俗讲”,是指佛教传入中国后,寺庙当中的僧侣为了传播佛教,把佛教经文改编成通俗的文字,夹叙夹唱地进行宣讲,其文字脚本称“变文”,即改编的佛经之意。
为了吸引听众,俗讲僧所讲的内容逐渐突破佛经,越来越多地引入历史故事、民间传说甚至当代人物传记。在现存敦煌变文中,有不少是关于历史内容的,如《伍子胥变文》、《李陵变文》、《汉将王陵变文》、《孟姜女变文》等。另外,敦煌文献中的《珠玉抄》,也是当时通俗教育的唱本、教本,其中包含了大量的历史知识,如《论三皇五帝》、《论经史何人修撰制注》、《何名三公九卿》等等。[任颖桅:《唐代历史教育研究》,曲阜师范大学硕士生毕业论文。]
因此“俗讲”对中国通俗史学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在唐代以前,虽然民间讲史也比较活跃,但是从来没有固定场所和固定内容。“俗讲”却使寺庙成为一个重要的固定娱乐场所,韩愈在《华山女》中讲到俗讲的影响时说:“街东街西讲佛经,撞钟吹螺闹宫庭。”唐敬宗甚至曾于宝历二年(826)驾临兴福寺,观看著名俗讲僧文叙俗讲(《资治通鉴·唐敬宗宝历二年六月》)。俗讲僧无疑是宋代专业说话人的前身。
从内容上来说,“俗讲”也奠定了后世说话人话本的基本范式。俗讲一般先用说白散文叙述事实,然后用歌唱(韵文)加以铺陈渲染,这种方式影响了中国后世通俗小说的写作,一直持续到红楼梦时代。
二
到了宋代,出现了“职业讲史人”。讲史者不再是基本街谈巷议的业余消遣,也不再是寺庙的僧人,而是以讲史为生的“说话人”。讲史者有专业的场所,这个场所不再是寺庙,而是 “瓦市”。宋代的“瓦市”乃是商业活动场所,和当时的药市、花市、米市一样,都是市场。宋人耐得翁在《都城纪胜》中解释说:“瓦者,野合易散也。”即聚合随意,分散方便之意,其性质与后世的天桥类似。[张屹:《南宋临安的民间讲史活动》,杭州市社会科学院南宋史研究中心编:《南宋史研究论丛》,杭州:杭州出版社,2008年,第343页。]
更关键的,是两宋讲史的“商业性”特征。
在以前的朝代,讲史者身份都是非商业性的。而宋代专业讲史者的目的是商业性,被宋人归入“售艺者”之列。他们之所以选择“瓦市”这样的场所讲史,目的是吸引流动人群。讲史者还采用非常显眼的带有商业广告性质的“招子”,通告将要讲述的内容。[张屹:《南宋临安的民间讲史活动》,杭州市社会科学院南宋史研究中心编:《南宋史研究论丛》,杭州:杭州出版社,2008年,第343页。]
《东坡志林》卷一《塗巷小儿听说三国语》中记载说:
塗巷中小儿薄劣,其家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至说三国事,闻刘玄德败,颦蹙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唱快。
这段记载生动地描述了当时商业讲史的普及程度。
除了讲史人的身份、目的与以前出现质的不同之外,讲述的内容、方式和技术比以前也出现很大差异。
和以前朝代相比,宋代商业讲史提供了更强的娱乐性。
商业性讲史……无论在内容、形式还是文字表述上, 都以能够吸引广大民众为原则,表现出明显的通俗化特征。在内容安排上,它十分注意选择诸如下层人物发迹史、奇谋异略取胜史、英雄美人生活史等民众感兴趣的史实作为讲述内容。在情节描述上,它常常采录野史杂传的记载和民间传说,使事件发展迭宕起伏,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人物命运曲折多变,时而山穷水尽,时而柳暗花明,给听众造成身临其境的感觉,对普通民众有很大的吸引力。在记述形式上,它以通俗生动的诗歌评史论人,状物写景,使讲史过程摆脱单枯燥的平铺直叙而变得生动活泼。
在语言文字上,它摒弃古奥之语、生僻之词,采用当时流行于广大民众中的习语白话,使讲史对广大民众来说,显得既易懂,又亲切。[李小树:《宋代商业性讲史的兴起于通俗史学的发展》,《史学月刊》2000年第1期。]
以《新编五代史平话》之《周史平话》中的一段描写为例:
一日出市上闲走,有一汉将着一条宝剑要卖。那剑光闪烁,杀气峥嵘。正是:手持三尺龙泉剑,定取皇家四百州。
那汉将这宝剑出卖,郭威便问那汉道:“剑要卖多少钱?”那汉索要卖五百贯钱。郭威道:“好!只值得五百钱,咱讨五百钱还你,问你买得。”那汉道:“俗语云:‘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我这剑要卖与烈士,大则安邦定国,小则御侮捍身,您孩儿每识个甚么?您也不是个买剑人,咱这剑也不卖与您。”郭威道:“却不叵 耐这厮欺负咱每!”走去他手中夺将剑来,白干地把那厮杀了,将身逃归邢州路去。”
从这篇宋代讲史人的底本当中我们看到,和正史比起来,讲史语言采用通俗的白话,对话描摹市井百姓的日常用语,描写细致入微,为后来明清演义、通俗写史做了充分的准备和铺垫。
(图片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