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谍战剧《黎明之前》被很多人推崇,包括笔者在内,也称其为国产谍战剧的天花板。《黎明之前》之所以可以称为天花板,因为该剧人设完整,既有紧凑严谨的故事,又有大量谍战技巧普及,还有经典的谍战战术展现。除此之外,该剧的女性角色群像也是非常精致。《黎明之前》的中的女性角色,没有小白,没有花瓶,也没有 “女侠”。正是这些聪颖、可爱、有故事的女性,构成了一道风景,这道风景真实、美丽、惆怅。
宋敏仪:女地下工作者坚守着丈夫的秘密,维护着特工荣誉。宋敏仪,地下党员阿九的妻子,报务员。《黎明之前》一共30集,宋敏仪只不过出场了8次。这8次出场中,宋敏仪不仅完成了几个任务,而且为丈夫保守了一个秘密。人物形象生动饱满。宋敏仪保守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阿九太太宋敏仪
阿九、宋敏仪这对夫妻的身份比较特殊,他们是组织上专门留在上海的一对特工夫妻,他们不受任何的人的领导,也没有任何任务,只是等待“休眠”在军“清”8局的高级特工刘新杰的“苏醒”。一旦刘新杰奉命苏醒,夫妻俩则听命于他,配合其行动。虽然这样的谍战概念设定,是其他影视剧极少出现的,但也是常规的谍战手段。唯一与众不同的是,阿九和刘新杰是亲兄弟。宋敏仪保守的秘密,就是阿九究竟有没有向她透露这一层兄弟关系。
30集戏中,刘新杰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自己与阿九是亲兄弟,即使在阿九牺牲后,刘新杰盛怒之下也只是对水手吼道:“我的人也因为你死了”!
刘新杰是一个合格的潜伏者,不透露自己与阿九的关系是纪律,也是自保的手段。同是在该剧中,地下党员董千坤就是因为履历身份被核实,在情亲和组织秘密之间无法抉择,成为了叛徒。由此可见,地下党员的亲属关系是需要严格保密的。但是,刘新杰不透露自己与阿九的关系,阿九会不会向妻子宋敏仪透露呢?尤其是在宋敏仪刚刚身怀有孕的时候,阿九会不会透露呢?
对于这个问题,善于从零散的对话中找寻答案的刘新杰询问了宋敏仪。说实话,当刘新杰提出这个问题时,作为观众的我,很担心宋敏仪的回答。如果宋敏仪说阿九没有对她讲述与刘新杰的兄弟关系,这很不近人情,多少有些为了拔高而拔高的嫌疑。如果宋敏仪说阿九已经对自己“坦白”了这层关系,又少不了哥哥教训弟弟的桥段,不可避免地落入俗套。
聪慧的宋敏仪非常巧妙地回答了刘新杰的问话。
刘新杰:阿九姓刘,我也姓刘,阿九是否把我俩的关系告诉了你?
宋敏仪:阿九说你姓刘,代号031。
郭敏仪说这话的时候是背对刘新杰的,她正“忙着”给刘新杰倒茶!
不等刘新杰继续发问,宋敏仪亲切而焦急地抢过话头:你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
作为地下工作者,上级的家庭、配偶也是保密的,不能打听,打听就是不合规矩的。
郭敏仪是一个很懂规矩的人,她第一次为刘新杰发报的时候,就严肃地提醒刘新杰“这(此时发报)是不符合规定的”。由于刘新杰的违规,电台被区域定位,最终不得不弃用。
此时,很懂规矩的宋敏仪却抛出不合规矩的问题,目的就是转守为攻,她不希望刘新杰继续方才的问题。果然,面对宋敏仪突如其来的追问,刘新杰一时间尴尬地支吾起来。阿九恰在此时赶回,破解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也为剧情留下了一个悬念——阿九究竟有没有告诉妻子,刘新杰是自己的亲哥哥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阿九肯定对宋敏仪“泄密”了。在宋敏仪第5次出场的时候,阿九告诉她,她怀孕的情况刘新杰已经知道了,为了安全,这几天就安排她去解放区。即使是残酷的地下斗争,没到万分危急的时候,干嘛要让一个孕妇冒险呢?但凡编造出让孕妇冒险,甚至让孕妇假扮别人妻子与陌生人共同生活戏码的编剧,肯定不是“正常”人。
宋敏仪舍不得离开阿九,就哀求阿九说:我不离开你,你去求求他,让我留下来。
宋敏仪是刘新杰唯二的助手,她自己为什么不去向刘新杰请求,而一定要撒着娇让阿九去恳求刘新杰呢?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阿九已经告诉了她自己和刘新杰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弟弟去跟哥哥求情,总比她这个兄弟媳妇出面的把握大一些。
阿九和宋敏仪
宋敏仪最后一次出场,仍然在延续这个悬念,并用这个悬念完成了自己和丈夫,以及刘新杰这三个角色的特工人设的升华。
阿九牺牲后,水手地下组织已经被破坏殆尽,刘新杰的身份也随时可能暴露。刘新杰亲自护送怀孕的弟媳宋敏仪离开白区。秘密通道上已经出现了解放区接应同志的身影。宋敏仪就要推开车门下车时,忽然对刘新杰说:
阿九姓刘,你……也姓刘。你就是孩子的大伯,你就替阿九给孩子起一个名字吧。
这是郭敏仪最后一句台词,这句台词的含义非常之多。她在替已经牺牲的阿九向刘新杰传递三个信息:
1、阿九究竟有没有透露你们是兄弟关系,将成为一个秘密。作为一个特工,作为他的妻子,我会永远替他保密;
2、你们兄弟父母早亡,你是孩子的大伯,应该为孩子取一个名字。
3、将来我会告诉孩子,给他起名字的人是他的大伯。
刘新杰非常善于“话术”,这一刻却再次无语,他用尚不知道孩子的性别为由推脱了宋敏仪的要求,但是又补充道:
如果,如果有一天,孩子问起他的父亲在哪里,你就说……他和我在一起!
作为一个合格的特工,一个深爱着弟弟的兄长,这句话的意义也是多层的。在我看来,这句话是刘新杰向弟媳宋敏仪承认了自己与阿九的兄弟关系,也表达了自己会象阿九一样,不惜生命去完成最后的任务。
接下来的一个镜头,是走向解放区的宋敏仪忽然放下箱子,转身对刘新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黎明之前》有很多敬礼场面,这个敬礼的场面最为动人。同样,《黎明之前》有很多悬念,阿九与宋敏仪这对夫妻之间制造的关于刘新杰身份的悬念,是一个既专业又有人情味的悬念。这个悬念最后无解,三个忠贞的地下党员专业人设却丰满了。丰满是由一个聪颖的女特工展现的,这样的女特工不是小白!
顾叶佳、段太太:没有姓名的恋人和没有姓名的妻子地下党员顾叶佳,在全剧即将结束的时候牺牲。牺牲前,刘新杰把她带到一处诊所治伤,趁着她神志清醒,刘新杰告诉顾叶佳有一条安全通道可以抵达解放区。这条安全通道,她的上级水手曾经对她提起过,为了显示对她的信任和重视,还特意加了一句注解:这条通道只有031知道。
当刘新杰也提起这条通道时,顾叶佳明白了,原来她的恋人,眼前的刘新杰,就是031。于是,她伏在刘新杰的肩头哭出了声。
顾叶佳为什么哭?我以为这不是一个地下党员、特工人员的哭,而是一个女人的哭。
刘新杰、顾叶佳的相恋,从刘新杰的角度而言,仅仅是为了应付潭中恕(军“清”八局局长)太太的撮合,奉命出演。从顾叶佳的角度看,是奉水手的命令,完成靠近一名情报官的任务。
虽然两个人是“奉命”恋爱,但是,却在“表演”恋爱的过程中产生了情愫。刘新杰爱上顾叶佳,是因为长期的潜伏过程中过于孤独,需要精神的慰藉。而大嫂介绍的这位“对象”,在人品、容貌、学识、性情等方面无可挑剔。
顾叶佳也爱上了刘新杰,却一直不愿面对这个现实。对她而言,刘新杰毕竟是国民党方面的情报官,立场的因素决定她只能无限接近这个人,却不能从心底里爱上这个人。
最为可怕的是,仅仅就在几天前,水手还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向她询问对刘新杰的看法。而她必须对唯一的上级掩盖自己对刘新杰的真实感情。
顾叶佳得知刘新杰的真实身份后的痛哭,很复杂——有对自己选择正确的庆幸、有真正恋人真正重逢的欣喜……有没有委屈?因一直没有得到信任而产生的委屈?有没有后悔,对没有能够全心全意地去爱对方的后悔?有没有惆怅,对自己和刘新杰未来的惆怅?
《黎明之前》不会把类似的答案直接给观众,天花板的谍战剧一定是王者,王者的风范之一,就是绝不向观众灌输,绝不会强迫观众认同的自己的表达。
与发生在宋敏仪身上的故事一样,《黎明之前》还是用一场戏把这所有的疑问展示出来,并把可以有多个指向的答案留给了观众自己——
在顾叶佳的掩护下,刘新杰驾车脱险,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顾叶佳受了重伤,已经处在弥留之际。他告诉瘫倒在怀里的顾叶佳:我就是031。
顾叶佳的最后一句台词是:我知道了,你是031。
顾叶佳知道的是什么?她用生命爱着的刘新杰是个假名字,031是个代号……她知道的仅仅是自己用生命爱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只是031,她甚至永远也无法知道对方的名字。一个永远也不可能知道恋人名字的年青女性,单单这一句话,就是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不浪漫也不感伤,只是残酷的美丽。
如果顾叶佳的牺牲带着惆怅,另一位女性的牺牲则更加悲情,这位女性就是水手的妻子段太太。
段太太是为丈夫水手牺牲的,也是为地下工作牺牲的。段太太会开车,会射击,可以有条不紊地帮助水手料理很多情报传递工作。但是,有个奇怪的现象,就是这位女性没有姓名,她在剧中就叫段太太。
段太太,《黎明之前》唯一没有姓名的角色
看过该剧的朋友一定有这样的印象,出场且有戏份的人物都是有姓名的。出场两次的马蔚然未婚妻有姓名,水手亲戚家的司机,因为是地下党员,也有姓名,只有第一集就出场的段太太没有姓名。
这是疏忽吗?也许剧中的一个细节能够给出答案:
段太太最后的牺牲,是用手雷自杀,所以面目全非无法辨认,特务们只在现场捡到了一管口红,这也只能确定性别而无法确定身份。直至情报处长齐佩林发现了水手段海平行动异常,对他的家进行搜查后,才确定了口红的主人就是段太太,因为在段家的化妆盒里少了一管口红。
从逻辑的角度上说,这个推断并不是严密的。但是,从“内涵”的角度讲,这个推断恰恰是段太太这位女性没有姓名的解释。连起来看一下——
口红,化妆品;段太太,段海平的公开的妻子;妻子是生活的伴侣,也是装点生活的元素!
段太太可以陪着丈夫跳舞,以迷惑监视他们的特务。段太太可以为掩护丈夫义无反顾地自杀,以掐断所有指向丈夫线索,段太太却不可以有名字!
她留在家中的书信、证件、照片,都被脱险的段海平从容地付之一炬。齐佩林只捡到了一片照片的灰烬,找到了一个再也无人使用的化妆盒,化妆盒里缺少的仅仅是一管口红。
由于水手组织的结构特殊,在水手身边的两位女性顾叶佳、段太太,应该是距离水手最近的地下党员。顾叶佳一句“我知道了”后,静静死在她连姓名都无法知道的恋人怀里。段太太在这个世界里只留下了一管口红,甚至没有留下一个名字……
《黎明之前》剧中的女性角色还有四位,潭中恕的妻子陆怡君、马蔚然未婚妻乔清晨、档案科主任韦克丽、女特务何秀凝。由于篇幅的关系,这次没有办法讲述这四位女性的故事了。但是,她们也不是小白、花瓶,而是有血有肉的女性人物。她们表现的贤惠、机敏、干练和职业恐惧,同样也都是可信的,精彩的。
《黎明之前》是谍战剧的王者,女性角色是为王者增色的风景。
潭中恕妻子陆怡君,也是我最喜欢的女性角色
宋敏仪“智取”马蔚然未婚妻乔清晨
对比《悬崖》、《黎明之前》,谍战剧谁是王者?谁是青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