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4天,本届奥斯卡就将决出结果。
对于中国观众,除了关注杨紫琼能否击败大魔王凯特·布兰切特夺下影后,两位影帝种子选手的竞争也吸足眼球。
科林·法瑞尔VS“毁容男神”布兰登·费舍。
谁能想到,这位曾凭《木乃伊》红极一时的动作冒险片男神,在《鲸》中扮演体重接近300公斤的角色,站起、行走,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对于他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和折磨。
角色周身的肥肉就像黄油一样流动,仿佛随时会从他的身体上流下来。
电影中,角色最后与女儿和解后离去,完成心灵上的救赎。
电影外,历经了拒绝好莱坞大佬潜规则、被封杀、因伤病治疗发胖、“消失”15年的费舍,在今年威尼斯电影节首映后,收获全场观众长达6分钟的掌声。
当他略显不知所措地对现场观众深深鞠躬,这位曾经的好莱坞顶级鲜肉,也以「毁容式演技」完成了自我救赎。
毫无疑问,中国观众记忆最深的,还是他在《木乃伊》中的演出。
就像阿汤哥之后再无伊森·亨特,马特•戴蒙之后再无伯恩,费舍之后同样再无欧康诺。
能够让观众如此专情,原因无他,关键就在于他给角色注入了无可取代的独特魅力。
一千个演员,就有一千个欧康诺。
这个角色如果按常规演绎,大概率就是个帅气勇猛,风流倜傥,超级能打拯救世界的角色。
而费舍的特点在于两个字:得劲(儿)。
欧康诺这个人物,被他演的痞中带骚,骚中带萌。
让观众看到了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科幻冒险片动作英雄:乐天、臭屁、毒舌,天塌下来当被子盖、动起手来无比可靠。
这个充满喜剧元素的反英雄形象,与以往正直、正经、接近完美的正面角色大相径庭。
正是这种独特赋予了角色灵魂。
也是凭此角色,费舍一度闯入好莱坞一线明星阵营,片酬达到2000万美元。
直到伤病和无耻好莱坞大佬不期而至,他遭遇了人生最漫长的冒险,直到时隔多年,才凭借一个破格的角色,重新杀回人们的视线。
在此之前,从影三十年的费舍始终都被视作毫无演技的花瓶演员,从没拿到过金球奖、奥斯卡奖等任何业内主要奖项,连提名都没有。
但阳光终于照亮那难捱的日子,那些晦暗、颠簸、迷惘的时刻,相比奖项本身,这个宛若传奇的故事,或许更有趣。
人生颠簸之下,有人惊惧,有人倦懒,但亦有人如《木乃伊》里的欧康纳一样,狂沙来了,跟它干啊!
虽然费舍演出个许多冒险英雄角色,但都没有他自己这个角色,更复杂、传奇。
欧康纳打败了大祭司伊莫顿,而费舍打败了宛如邪恶怪兽一般的好莱坞。
01 冒险片男神那些风中酝酿的故事,总是闯过长夜,化为传奇。
人们懵懂地翻开那些传奇,发现每个传奇里都有一位少年。
刚出道的布兰登·费舍,浑身散发着星光。
1米92的身高,深邃迷人的蓝眸,还有标志性的下巴,很难被人忽略。
他第一次在马特·达蒙、克里斯·奥唐纳、本·阿弗莱克等众星云集的《校园风云》中饰演明星球员四分卫开始,就踏上漫长征程,不知前程,不计后果。
电影反响平平,费舍却一举吸引了好莱坞的关注。
很快他得到了一个最不费衣料的角色——迪士尼真人版《森林泰山》中性感健美的「森林之王」泰山。
漂亮的皮囊当年是他最大的利器,而这部电影将他的肉体之美发挥到极致。
电影情节已无人记得,但却完美展现颜值巅峰期的费舍那深邃迷人的蓝眼睛,飘逸野性的长发,当然还有八块腹肌的身材。
影片当年的全球票房高达1.7亿美元,当女性观众为他着迷,好莱坞的大合同也接踵而至。
但费舍并不喜欢这样的角色,后来他接受杂志采访时说,“我当时看自己的身材,都觉得像一块行走的牛排。”
但那些少年的故事,氤氲出森林的水气,激发了一代观众的荷尔蒙,最后融入九十年代好莱坞动作冒险片时代的粗旷气息中。
《木乃伊》导演索莫斯一开始拿到的影片预算是1000万美元,是的你没看错,但环球看到成片剧本后,觉得可以大赚一笔,把预算加到了8000万美元,特效费用大概1500万。
当年好莱坞一线明星片酬已经达到2000万美元,很明显影片请不起,于是找来两位二线演员布兰登·弗舍与蕾切尔·薇姿。
费舍扮演探险家欧康纳,留着一头斜分式长刘海,全程不脱一件衣服,雄性荷尔蒙也溢出屏幕。
剧组刚到摩洛哥和撒哈拉沙漠拍摄,就有几位工作人员被当地野生动物咬伤或蜇伤,除了天气炎热,蛇、蝎子和蜘蛛都不好对付,尤其是毒蛇,“因为如果它咬你,充其量,他们会截肢你的肢体”。当然办法也简单,就是见到蛇,就跑。
但剧组很快遇到了比蛇更大的麻烦,在拍摄开场奥康纳被处绞刑的场景时,费舍在片中挂在绞索上停止呼吸的场景不是演的,而是真的昏了,搞到要现场心脏复苏。如果他没活过来,这部经典冒险片就没有然后了。
闯过这关,索莫斯为电影加入了大量喜剧、言情和大场面,而且每个元素都玩得很漂亮,还用极度有限的预算拍出了瑰丽刺激的奇幻场面。
1500万美元的特效制作费用,就拍出了巫师掀起沙尘暴吞噬飞机、蛇虫鼠蚁围城的场景,一举成就21世纪初古墓探险片开山鼻祖的经典之作。
费舍和蕾切尔·薇姿组成的银幕CP,虽是英雄救美的俗套情节,但人物塑造简洁有力,两人都一夜跻身当红明星。
此时撒哈拉上空月半弯,费舍饮尽杯中酒,杯中是辽阔的未来。
《木乃伊》周五在北美首映,周六早上6点,制片人就给导演打来电话,说环球想拍摄续集。最终影片创下全球4.1亿美元的票房神话。
2001年费舍主演续集《木乃伊归来》时,片酬已经从400万涨到1200万美元,当年阿汤哥的片酬也不过2000万美元。
费舍接下来的《地心历险记》依然成功,看上去他拥有无尽未来,俊美外表,动作矫健,幽默轻松……
但隐患其实早已埋下。
第一部中,他直接休克命悬一线。
第二部他遭遇椎间盘撕裂、折断肋骨及膝盖受伤,断了三根肋骨。
第三部中,他需要每天在自己的身上缠满绷带并敷上冰块才能继续拍戏。
与此同时,由于被好莱坞定位为奇幻冒险动作小生,他主演的多半是以视觉奇观为主的商业大片,人们不会在意他的表演。
而人生最大的危机,就在前面等着他。
02 被大佬“封杀”很多观众注意到,2008年的《木乃伊3》开始,费舍就不怎么活跃了。
最直接的原因是《木乃伊3》失利。
这次的预算提到了该系列史无前例的1.45亿美元。影片主演加入了李连杰、杨紫琼、梁洛施、吴京等华人演员。但女主角蕾切尔·薇姿以刚生完孩子拒绝了邀请,而据知情者透露,她真正辞演的原因是“剧本太烂”。
虽然众星云集,但全片的西方视角混搭中国元素,效果相当尴尬,口碑十分惨淡,最终仅拿到全球4亿美元票房,令环球亏本。
布兰登·费舍从此被列入好莱坞的“票房毒药”行列。
更糟糕的是,费舍在电影结束后的7年时间,多年来高强度动作戏留下的伤病,迫使他接受了椎板切除术(切除椎骨的后弓)、部分换膝手术、脊椎手术,以及声带手术等等。最严重时,他不得不拄着拐杖走路。
不断的手术和药物治疗,对他身体最明显的影响就是发福,跟红顶白的好莱坞,很快开始对他的身形百般嘲笑,网民把他做成表情包,过气成为费舍新的标签。
告别动作电影后,费舍在《众神与野兽》《沉静的美国人》与《撞车》等文艺片中亮相,但观众不会轻易接受一个动作明星的转型。
而他曾经创下2.44亿美元的《地心历险记》续集也换人,新主角巨石强森出演的首部电影,正是费舍站上高峰的《木乃伊归来》。
为他的生活雪上加霜的是,2007年他的婚姻破裂,每年要支付高达90万美元的赡养费,然而收入已经逐渐减少的他逐渐无法承受给子女的抚养费,最终甚至申请法院要求减少支付抚养费的费用。
而前妻却将他告上法庭,指责他藏匿收入,这简直是个笑话。
但这一切依然无法解释一个动作明星的快速陨落。
直到2018年,在接受《GQ》杂志的采访时,费舍讲出了一个令人惊讶事情:
他曾遭到一个业界大佬的性骚扰。
据布兰登回忆,2003的一次午宴上,金球奖的组织者,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主席菲利普·伯克趁乱摸了他的臀部,还把手放进他的裤子里乱摸。
“我当时又害怕又委屈,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喉咙里像有个球堵着,我以为自己要哭了。”
费舍当时没有勇气公开,只能坚持让经纪人写邮件要求对方私底下书面道歉。对方说他捏造事实,后来承认自己只是「开玩笑式」地抓了一下费舍。
更离谱的是,自从2003年后,布兰登就很少再被邀请参加协会举办的活动,包括金球奖。
而在2018月2月,好莱坞反性侵运动刚爆发后不久的金球奖颁奖礼上,这位好莱坞大佬还高高兴兴地坐在穿着黑色礼服、戴着反性侵标志的演员们中间。
和中国观众对好莱坞工业化的印象不同,好莱坞就是一个庞大的小圈子,得罪一个大佬,等于被一圈大佬封杀,从此他的工作邀约电话越来越少。
之后几年,他再难接到商业大片,只是在美剧《婚外情事》第三季,以肥胖凸肚的狱警形象出现,失去了颜值和身材,演技却反而为他赢得了掌声。
2019年,他出演了DC美剧《末日巡逻队》,饰演机甲人克里夫·斯蒂勒。
曾经的好莱坞一线动作明星,变成了美剧中的群戏主角甚至配角,所有人都以为费舍的职业生涯就这么完了,直到他再一次脱胎换骨。
03 “欧康纳”归来命运玄妙,如果费舍还在主演那些不费演技的冒险动作片大制作,拍摄过《黑天鹅》《摔角王》的导演达伦·阿伦诺夫斯基大概永远不会想到找他演《鲸》。
但当他为制作这部电影时拖延了10年,不断寻找扮演主角查理的演员时,偶尔看到了费舍在巴西小成本电影《暗夜旅程》中的表演,实际上,是预告片。
然后两人见面,角色就定了下来。
费舍饰演的查理是一名英文老师,通过网课的方式教授写作。
因为同性爱人放弃了家人,爱人去世之后,查理选择暴饮暴食寻死,体重达到了600磅,也就是272公斤,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白鲸记》是唯一能抚慰查理心灵的文章。而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衣服,每天坐在沙发椅上狂吃,就像一条鲸鱼张开大嘴,来所不拒地把所有高热量食物吞入腹中。
这个角色胖到连用手拿东西都很笨拙。一旦食物掉到脚下,自己再也无法捡起。
爱人的消逝和对曾经家庭的愧疚,让查理放弃了自己的人生。他甚至必须承诺交出全部遗产加代写论文,才能换取女儿的联系,而所谓陪伴也不过是对他一阵阵怒吼,甚至往他食物里偷偷放安眠药。
整部电影几乎都是室内戏,导演在室内封闭空间中将特写镜头推到费舍脸上。
查理这一角色比费舍之前演过的角色都要复杂。
在外人眼中,这是一个从里到外都烂透的人,但事实上角色有颗渴望被救赎的心。
单一封闭表演环境,加大了表演难度。但费舍却把这个遭遇药物、酒精和精神折磨的人,演得入木三分,他的眼神和一直在说抱歉的状态已经散发出过期食物的腐朽状态。哪怕只是用眼神和面部表情,就能传递出一个濒死之人的绝望。
而随着故事推进,观众会从厌恶、好奇到一步步进入角色的内心,甚至因为角色的一个弯腰动作就忍不住心酸。
我最爱的两场戏,一是绝望中的查理却不忘喂养屋外的野鸟。
一心向死的他,却保留着照亮幽暗人心的一点微光。
一是在生命最后时刻,他奋力起身试图迈向女儿,对家人的感情,令他在生命将息的时刻完成最后的挣扎,如同白鲸搏击海啸。
费舍的确贡献了影帝级别的表演,让人恍惚相信他就是那只白鲸。
进入颁奖季以后,费舍身着硕大的衣服一次次出现在各种周刊封面,他的表演广受好评,并赢得了几个奖项,被许多预测人士看好成为本届奥斯卡影帝。
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没有他先前的那些悲恸经历,就不可能有对这个角色如此有深度的体认和演绎。
这么说很残忍。但表演就是切割演员自己的心。
少年都有自己的童话,那些童话终会留下刻痕。
04 打脸好莱坞在遭遇了事业、生活、精神的三重折磨,一度跌入了人生谷底,也彻底被好莱坞大厂抛弃后,如果费舍像《鲸》中的主角一样一蹶不振,好莱坞根本不会感到意外,这些年陨落的明星太多了,不缺他一个。
但谁都没想到,他偏偏站了起来,又恰巧遇到了好莱坞五大之外的独立制片公司A24和不看大佬脸色的达伦·阿伦诺夫斯基。
他最终逆天改命,情节宛如电影般演绎。
他再次特地为戏增重,每天花5-6个小时化特效妆,要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才能起身、坐下、行走。
他与许多接受过减重手术的人谈话,看了无数相关的纪录片和视频,去认真地去理解这些人的心路历程。
最后,他变成了查理。他的表演抓住了观众的心。
影片上映以来在北美突破1000万美元,只是当年他的《木乃伊》系列的零头,但作为独立小成本电影,影片已经取得了成功。
好莱坞从来不缺毁容式演出,比如女神查理兹·塞隆在《女魔头》中的形象与表演。
今年与费舍一同竞争最佳男主演奖杯的科林·法瑞尔在《蝙蝠侠》中饰演的企鹅人。
“蝙蝠侠”克里斯蒂安·贝尔更是好莱坞著名的弹簧人。
但这些都与费舍的表演不同,因为与故事中那个等待死亡与救赎的查理一样,费舍也是以一种向死而生的心去演出。
电影上映后,在一次和粉丝们的视频对话中,听到采访者说的“我们大家都支持你”的话后,这位归来的明星激动地哽咽,含泪感谢大家的支持。
无论能否奥斯卡称帝,他都已证明自己。
而那位拒不承认对他动手动脚的好莱坞大佬伯克,2021年则因为歧视黑人的问题被协会除名,虽然不是因为性骚扰,但他再也无法在好莱坞只手遮天了。
接下来,费舍的新片还有马丁·斯科塞斯操刀的《花月杀手》,和小李子、罗伯特·德尼罗等合演。
至于未来,《木乃伊》不会找他了,但新片不会愁。
如果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
第一,努力很有用。如果费舍自己放弃,就一切都没戏了。
第二,你要走每一步都无法省略。没有过去的费舍也不会凭空有现在这个又扎实又松弛的演技。
第三,生活没有终极答案,你要自己找。
在今年的多伦多电影节上,布兰登巧遇当初合作过《木乃伊3》的杨紫琼。或许这就是今年奥斯卡影帝影后的合影。
但若不是,也没什么。
15年的磨难与不甘,终于过去。
在拿下了美国演员工会奖电影最佳男主角后,费舍哽咽着说出自己的获奖感言:
查理是一个充满遗憾的人,但他也处在希望的海洋里,我也去过那片强有力的海,乘风破浪,也曾被撞到海底,不知去向何方。正在经历这些的演员们,我知道你们的感受,但是只要你脚踏实地向前迈进、充满勇气,终会得偿所愿。
我想,这个男人人生故事的内核其实是鲸鱼游于大海,是面临世事的冰火淬炼,不屈,不退,不低首,不言败,永不放弃希望。
到最后,老去、发胖、脱发的“欧康纳”最终找回了自己的快乐,还顺便给了如邪恶怪兽一样的好莱坞,一记漂亮的重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