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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后主持人陈鲁豫
活动主持人: 陈鲁豫
著名主持人,演说家系列节目总监制
“那一天我21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边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一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21岁生日的时候,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我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王小波
这是王小波的文字,什么时候读起来,都会觉得特别的解渴。在我心目中,王小波不仅仅是一个作家,他还是我的一种亲切的唤醒。
我记得我初中一堂语文课,印象非常深。我们的语文老师,现在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很伟大的教育者。他当时把语文书拿起来,轻轻地合起来放到一边,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我们,一字一句地说,“要多读一些好的文学作品。好的文学作品,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因为他们有个共通点,就是描写了恒久不变的人性。” 这些话我一直记得。
松果生活“LIFE ”演讲现场
那一年我应该是13岁,我根本不懂文学,当然也搞不懂什么人性。人生有多复杂,我也不知道。就在那个时候,我在教室里面听语文课的时候,在平衡的时间轴上,王小波在太平洋的另一边,白天在洗碗,晚上在我的想象当中,伏在书桌前一边腰酸腿痛,一边在奋笔疾书。他在那个时候写下的文字,就正在解码所谓的恒久不变的人性。
我真正读到他的文字,应该是大学的中后期,一开始的感觉就是恼羞成怒,我早干嘛去了!我气急败坏。可是现在去想,可能那个时间段刚刚好,如果我早一点读的话,我不能够保证我会不会把陈清扬、王二当小黄书一样读,所以一切都刚刚好。
松果生活“LIFE ”演讲现场
我记得我刚刚读到他的文字,我觉得所有的字我都认识,可是他们组合在一起,有一种诡异的力量。打个比方,如果我的人生是一个建筑,文学应该在地下一层,听起来很不重要、不起眼,但它却是搭起一切的基础。而王小波的文字,好像是在我的地下一层里面,扔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他们有着无坚不摧的那种破坏力,但是又有着超强的愈合力、唤醒能力。
松果生活“LIFE ”演讲现场
有很多东西在那个时候,我搞不懂,在他的书中我读到了,读到了跳楼,读到了恋爱、奔逃,读到了脑浆,还有很多很多奇怪的人格,还有武斗。我完全不清楚这个作者他经历了一些什么,我们两个人之间横跨着性别、年纪、背景、年代、学识,很多很多的鸿沟,但是我能够读懂,在读的时候我觉得很过瘾,迷之共振。后来我发现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觉,他去世到今天20年,他的读者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松果生活“LIFE ”对谈现场
在演讲前一天,我读《北青艺评》,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众多的读者的目光已经把王小波送进了民间版的文学史的深处”。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高、非常精准的评价。
当时,我就和一个90后的小朋友聊天,我们俩一起讨论王小波。他用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有意思的比喻。他说王小波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树洞,是他隐藏、吐纳、消化所有忧伤、不安全的地方,是他一个非常安全的精神基地。
这个90后的小朋友,在十年前还是个小屁孩,他说那个时候他读王小波,读其中的性爱部分,要弥补他缺失的性教育。然后六年前,他正是经历高考昏天黑地的日子,每天晚上临睡前,要躺在被窝里面,读王小波的幽默,然后哈哈笑一通,再昏昏地睡去。三年前他大学毕业,两眼一抹黑觉得人生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前途。他那个时候还读王小波,从中去感受那种人性的撕扯和生活的纠结,但是也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力量。两年前他终于下定决心来到北京做了一名北漂。如今在我身边,做一个非常普通的小编导,他仍然在读王小波,这个时候他已经能够读懂了。那种对生活、对苦痛的坦然接受,但是从中又随时能够看到自由、张扬,对人性、对尊严的呵护、传达和修补。
鲁豫与李银河、杨早、梁鸿、李静对谈王小波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都喜欢王小波,当时读他的小说觉得很过瘾,但是也听到过另外的声音,说他的小说写得不错,很有意思,但是有什么意义呢?因为没有办法引领人向上,起不到积极的作用。我记得王小波说过大概这样的话,他说对于心智健全,能够辩明善恶的人,他们也需要文学,我为他们写。至于那些浑浑噩噩,搞不清好坏,分不清黑白的人,他们需要读什么我还没有考虑。所以在他的笔下,陈清扬,她不会告诉别人,我是怎样的女人,但她自己知道,我要做自己的女人。而王二呢,在他的笔下,他早已经脱离了下半身的束缚和禁忌,他会非常光明正大地谈论性爱的边界。
在他的笔下,有一个一个奇葩式的人物,好像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是每一个人都绽放出了一张笑脸,他笔下所有奇怪的男男女女,在文革的背景下,上演着一出一出很荒诞的剧,好像他们的人性都低到尘埃。可是在那样的土壤当中,我们能够看到,他们结出了一朵一朵爱情激情的花,在其中,最终结出了自由的、理性的果。
我的那个90后的小朋友还说,如今他还在读王小波,今后他应该还会经常地读,因为他说,很奇怪,在他人生的每一个节点,在他每一次觉得精疲力尽,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总会有一个陈清扬、一个王二,突然跳出来。在读的时候你感觉不到,可是你回去琢磨一下,在你人生的每一个关头,真的也在你精疲力尽的时候,也会有那个陈清扬,会有那个王二突然跳出来,给你供氧。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恒久不变的人性的魅力,和它意义的所在。很多时候在你读的那个时候,在你经历的那个时刻,你是不明白的,你是找不到答案的,也不要着急,因为时间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东西。
时间也很诡异,我至今仍然没办法相信,此时此刻站在这个台上的我,已经比20年前离开的王小波,还要大两岁了,但是我仍然参不透生死,我还是不明白死亡。我惧怕死亡,我觉得死亡、离去,对于活着的人是多么的残忍和不公平。如果你要从死亡当中找到一点点正面的、积极的、能够安慰我们的意义,那就是死亡能够在一瞬间,把可能转瞬即逝的美好凝固住,定格在那里。
所以有时候我会想,王小波真的不帅,嘴唇厚厚的,头发总是那么乱,可是他的文笔、他的头脑、他的思想是那么的性感。他一点儿都不酷,他身上是那种典型的理科生跟文科生的结合,不修边幅、自由散漫,好像不是一个完美的组合,可是放在这个人的身上,如今看来你仍然会觉得,好像很时尚、很酷。而因为20年前很早的离去,把很多美好的东西就凝固在那里,从他的文字当中,我们能够读到一个幽默的、才华横溢的,也是一个很深情、很纯情的王小波。
特别感谢,有这样一个特别的时刻,让我们重新打开书来看一看,谈论文学,谈论一个离我们有些久远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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