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文学发展历程中,每个年代的代表文学体裁都不尽相同。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印刷技术的进步,明清时期书籍的价格已经十分亲民了,这也让小说这种大众读物蓬勃发展了起来。
印刷术
长篇小说第一次走进了大众的视野。
在中国古代的众多小说中,最出色的无疑是我们常说的四大名著。
而在这四部书中,文学成就最高,引发最多讨论的自然是曹雪芹所写的《红楼梦》。虽然现在流传的《红楼梦》版本和曹雪芹的初版之间存在不少差距,但是其依然为我们编织了一个绮丽又哀伤的美丽故事。
这部书的前半部分将古代贵族人家的富贵生活描写地活灵活现,而后半部分又将失意的悲凉展现地淋漓尽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类似的事情,是断然不可能写的如此生动的。
那么《红楼梦》到底是不是曹雪芹的自传呢?
《红楼梦》壁画
一、富贵的江宁织造谈论曹雪芹的家事我们要从明朝末年谈起,那时曹家的祖先是一位明军的军官,正在辽阳城内防守后金的进攻。
不过由于明朝末期国力下滑,即使是镇守辽东边镇的士兵也没有良好的装备,再加上当时明朝内部政局混乱不堪,部队的给养也跟不上了,这让辽阳守军的战斗力大幅下滑。
最终他们被后金骑兵夺取了城池,没有阵亡的明军将士都成了后金的俘虏。
后金当时并没有杀死曹家先祖,而是让他做了包衣,所谓包衣,就相当于是汉人常说的家奴。而当时他加入的是多尔衮掌管的正白旗,属于上三旗。
正白旗统领多尔衮
当时的包衣虽然身份低微,但是他们和旗人走得很近,作为贴身近侍的包衣们因此颇得满族贵族的信赖。
在满清入关的时候,曹家人也跟随着他们一同进入了京城,作为“从龙入关”的老人,曹家先祖也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
满清政权建立之后,清朝统治者开始了对于明朝政治制度的改革,在经历了多番尝试之后,他们最终还是大体继承了汉人的统治制度。
不过在皇宫内院之中,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清朝早期统治者纷纷认为明朝的太监是导致明朝亡国的重要因素,因此他们剥夺了太监们的许多权力,还裁撤了二十四衙门(明代宦官伺奉皇帝及其家族的机构)。
清代内务府府库
可是这偌大的紫禁城还是需要有人打理的,于是清朝设立了一个新的机构——内务府,专门负责皇宫日常运行的大事小情。
而其中的官员不再是宦官,而是从上三旗中挑选了包衣们,曹雪芹的曾祖曹玺便是最早一批的内务府官员。
内务府的官阶虽然不高,但是由于他们能够和皇上打交道,因此也算颇有地位。
在顺治在位的时候,小皇子爱新觉罗·玄烨出生了。但是玄烨在出生之后因为种种规矩,不能和自己的母亲待在一起,宫人急需为他找到一名奶妈。
康熙皇帝画像
这时有人说一位姓孙的包衣刚好也在最近生产,应该能做这份工作,而这位孙姓包衣就是曹玺的夫人孙氏。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孙氏便一直和年幼的玄烨待在一起,玄烨对孙氏也产生了母亲的情怀。
那时孙氏为了照顾自己的孩子,也不能耽误对玄烨的照看,便将年幼的儿子曹寅也接到了宫中。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两名年纪相仿的孩子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玄烨虽然是皇子,可是单纯善良,对包衣的儿子没有丝毫瞧不起之意,而这也深刻地改变了曹家的未来。
顺治皇帝在亲政之后不久,便身患恶疾去世了,年幼的玄烨成为了清朝入关后的第二位皇帝,即清圣祖康熙。
在康熙刚刚继位的时候,他还没有掌控大权的能力,但在他打倒了鳌拜等人巩固了皇位之后,很快便让曹玺去到江南担任江宁织造。
江宁织造府复原模型
这个江宁织造的官职在清朝并不算大,主要的任务就是帮宫中的人置办布料衣裳以及其他生活用品,但曹家在江南一带的影响力却不容小觑。
要知道康熙登基的时候,清王朝统一中国还没有多长时间,中国的南方地区还有许多人不愿意服从清王朝的统治,因此皇帝必须要在这里安插心腹稳定江山,曹玺便是其中之一。
在担任江宁织造的时候,曹玺有着出入皇宫的权力,而且一旦他发现有人有不臣之心,也可以直接越过府衙向京城汇报,这让当地的大员们也都对他毕恭毕敬,经常给曹家府上送些礼品。
而且作为皇宫的采买,曹家可以“吃回扣”的机会也是十分充裕的,这让曹家从这个位置上捞了不少油水,很快就发展成了江宁一带最富裕的人家。
清代江宁织造出品的皇室衣物
二、突如其来的抄家曹玺在江宁织造的位置上没干几年便撒手人寰了,康熙便提拔了自己的幼年玩伴曹寅做了新一任江宁织造。
由于两人从小关系极好,因此曹寅和宫中的往来也更加密切。
江宁当地的官绅们也都知道曹寅和康熙的关系,因此更加卖力地讨好奉承曹家,这让曹家的日子过得更加滋润了。
此时康熙也在进行着他的宏图大计,在平定了三番叛乱之后,清王朝的统治终于稍稍安定了下来,康熙也有了巡游全国考察风土人情的计划。
在康熙在位的六十年时间里,他一共下了六次江南,而其中有四次都是住在曹寅府上的。
康熙南巡图
承担接待工作的曹寅自然不敢怠慢,虽然当时曹家的院落已经是江宁城中最豪华的了,但是和皇宫相比还是太过寒酸。
曹寅为了更好地招待康熙,便翻新扩建了家宅,将所有的房间都装饰一新,这一举便支出了曹家不小的开销。
在康熙入住的时候,曹府还需要每日为皇帝和随行的皇子官员们准备了丰盛的酒菜,这样的强大花销让曹家渐渐感到难以支持。
但是接待天子的任务又是万万不能推脱的,无奈之下,曹寅只得挪用了江宁织造账目上的银两来接待康熙一行人。
康熙对于这件事也是心知肚明,但是他知道曹寅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作为享受着这一切的人,他自然不能点破这件事情,而且他也向来维持“宽仁”的面目,便不愿继续追究了。
后来曹寅也早早去世,他的两个儿子曹颙和曹頫先后接任了江宁织造的位置,曹家也依然保持了极高的社会地位。
曹寅画像
在康熙朝末年的时候,曹雪芹出生了。
此时的曹家正处在最后的辉煌之中,曹雪芹从小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不过这时曹家的家长们已经在为曹家未来的命运担忧了,他们深知自己的荣华富贵都是因为康熙的宠幸才得来的,而如今康熙年事已高,而且也没有确定继承人,这让他们对曹家未来的地位感到担忧。
因此曹家人上下都对年少的曹雪芹给予厚望,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便让他跟着私塾老师学习儒家经典,希望他长大后能够考取功名。
毕竟江宁织造只不过是类似于家臣的存在,曹家还是需要有人真正走上仕途来改变地位和名声的。
虽然曹雪芹当时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但是年幼不懂事的他并不愿意将时间花在枯燥的读书上,毕竟当时的曹府里有着太多好玩的东西和有趣的事情了。
当时曹雪芹整日忙着和姐妹丫鬟们玩耍,根本不去好好读书,更别提考取功名改变家族仕途了。虽然有着极高的天赋与聪明的头脑,但是没有用在正途上,这让曹家的长辈们很是愤怒,不过他们依然拿曹雪芹没有什么办法。
雍正画像
和曹家人的预料一样,随着康熙帝驾崩的消息传来,曹家人的命运也来到了转折点。
在雍正继位之后,他在稳定了自己的位子后,便开始了一系列清查账目的行动。由于康熙在位的时候对于官员太过宽纵,导致国库日渐空虚,雍正便想要从贪官手里将银子抢回来。
这次清查很快就波及到了曹家,经过核算,曹家当时总共亏欠国库白银五百二十多万两,这在当时可以说是天文数字。
曹家人自知躲不过这一劫,便没有向雍正求情,也没有向雍正解释说曹家是因为服侍先帝康熙才导致的亏空。
那时曹家人以为自己会和其他贪官一样被抄家,但是雍正却出奇地宽限了他们三年时间,说只要他们能够补齐欠款,就不做其他惩罚。
雍正之所以会对曹家网开一面,主要有两点原因:
其一是雍正对于康熙多次下榻曹家的事情也是有耳闻的,他也知道曹家的这笔烂账有很大一部分要算到自己父亲头上,这让他不忍心严厉处罚曹家。
更何况曹寅和康熙帝关系匪浅,在康熙刚刚去世的时候就严惩其故人之后,对于雍正的形象也颇为不利。
第二点则和雍正的心腹十三阿哥怡亲王胤祥有关,在康熙出巡江南的时候胤祥曾经多次陪同康熙一同前往,期间也在曹家住过一段时日,曹家人对胤祥也照顾有加,因此和曹家人也算老相识了。
作为亲历者他对于曹家和康熙的关系,以及曹家挪用公款的实情都有更清楚的认识,因此他很有可能出面保护了曹家。
十三阿哥剧照
这一点从雍正回复曹家的朱批上就可以看出端倪:
若有人恐吓诈你,不妨你就求怡亲王。况王子甚疼怜你,所以朕将你交与王子。主意要拿定,少乱一丝,坏朕名声,朕就要重重处分,王子也救你不下了!特谕!
虽然这让曹家躲过了雍正初年的查抄热潮,但是五百多万两白银的债务对于曹家来说实在太过沉重了。
即使他们借遍了亲朋好友,也只凑足了几十万两白银,这让当时的族长曹頫甚是担忧。
《红楼梦》贾府还原建筑
无奈之下曹頫只得变卖家产,将家中稍微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典当,以求减少债务,为家族减轻罪名。
此时却有人向雍正告状,说曹頫在偷偷转移家产,这让雍正勃然大怒,当即命人查抄了曹家,并命令将其族人全部押解回京,在江宁生活了六十多年的曹家就这样离开了,但曹雪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三、曹雪芹落魄的后半生在回到京城之后,雍正发现从曹家搜出的东西里有大量的当票,他这才知道曹頫并不是转移财产,而是其变卖财产了,这让他感到颇为内疚,便下令为曹家准备一套宅院,让他们在京城中安身。
虽然曹家总算没有经历太大的风波,但是京城的生活和在江宁城的富贵生活比起来也算是天差地别了。
没有人来他们家里溜须拍马赠送礼品了,也没有人真正关心曹家的状况。
此时的曹雪芹第一次见识到了世态炎凉,即使当时那些送礼的客人中有不少就在京城居住,但原先家门前车水马龙的场面已经不复存在了,这种地位的落差给年少的曹雪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今天的北京胡同
此时曹家的族长曹頫因为丢了官职,又有五百万两的欠款压在身上而备受打击,甚至不愿意接待来家中的“亲朋好友”,这让年幼的曹雪芹不得不早早将家族的担子抗在肩上。
而所谓的亲朋好友,都只不过是想要在他们身上捞到最后一份好处的人罢了。
这段经历让他明白了想要维护一个家族的光鲜亮丽究竟要付出多大的努力,而这其中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利益交换。
此时的曹家没有人在朝廷里做官,所有的经济来源都靠着祖上入关时在京城留下的田产。
但是曹家的管家和家奴见曹家落魄便纷纷起了贼心,他们经常偷偷变卖曹家的财产,还拿走了不少田税,这让曹家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最终甚至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红楼梦》剧照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只要稍加注意就能避免,但是过惯了富贵日子的曹家人对于这种他们看来细枝末节的事情根本不愿过问,便由着那些贪小便宜的家仆任意妄为,这就让曹家的光景越来越差,最终甚至到了变卖田产房屋的地步。
此时已经成年的曹雪芹本想通过考取功名来挽回曹家的颓势,但是罪臣之后的身份,让他在仕途上的努力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心灰意冷的曹雪芹为了让家人能吃上饭,便跑去做了些当差的工作。
但从小就被娇生惯养的曹雪芹从没被人使唤甚至辱骂过,从没有尝过被人颐指气使的滋味的曹雪芹,工作了几天之后,最终辞职回家,做起了一位“闲人”。
曹雪芹雕像
不过曹雪芹随着家族的没落,在自己的生活如此不尽人意的背景下,却使他在文学上的造诣愈发成熟了,独一无二的社会经历与对世态炎凉的感悟,使曹雪芹有了写作的灵感。
在京城生活的日子里曹雪芹结识了不少作家名士,这让他下定了著书立说的决心,《红楼梦》的大体框架也在他的脑海里慢慢成型。
随着曹家的衰败,昔日的族人也渐渐各奔东西,曹雪芹很快就成为了孤家寡人。没有了家族的束缚,也没有了仆人对他的照顾,这样的蜕变倒是让他变得更加“自由”。
在之后的人生中他多次搬家,日子也更加清苦,甚至到了“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的地步。
不过也正式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对于人生有了更加深刻的感悟,他才能够将《红楼梦》中的故事写得那么栩栩如生。
《红楼梦》书影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曹雪芹曾经回过一次江宁,那是他长大的地方,承载了他太多美好的回忆。
不过,这次回去的他不再拥有金碧辉煌的宅院,更没有显赫的家世地位,这也让他迫不得已,第一次用一位平民的视角审视了故乡,这也对他的创作有很重要的意义。
在返回北京之后,曹雪芹便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小说的创作上,整天废寝忘食,在他数十年的努力下,这部中国文学史上的巨著终于问世,而那时它的名字还不是《红楼梦》。
曹雪芹雕塑
由于种种原因这部小说在当时的传播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这让曹雪芹根本不能从中获得任何利益,他的生活还是那么贫困潦倒,日复一日的苦闷心情让他的身体逐渐衰弱。
在曹雪芹四十八岁的时候,他的小儿子因病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折磨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对儿子思念过度,外加自己的身体也日渐消瘦。
此后曹雪芹也一病不起,并在那年的冬天病逝于北京。
有人说《红楼梦》是曹雪芹的自传式小说,但实际上曹家的结局要比小说中的贾家更为凄凉。
而这一切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富贵如梦似幻,而是因为在封建时代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掌握在统治者的手中,普通人无论再怎么努力都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的。
而这样的社会会让百姓们觉得幸福是他人的恩赐,而消解了自身奋斗的动力,这是中国古代封建王朝大多在末期停滞不前的重要原因,这也是《红楼梦》给我们传达的最重要的警示。
注:
本文关于曹雪芹生平的相关内容,参考自《曹雪芹身世之谜》;刊登于《档案》2013年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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