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青春年少时,曾十分羡慕这样的一双手:指如削葱根,肤如凝脂,掌心柔软,光洁的手背上一定要隐隐约约露出些青筋。那个时候,总觉得只有拥有青筋的手,才算漂亮,才有质感,才有个性。我也会常常凝视着自己的一双娇嫩而白皙的手一番神往。
岁月啊,悄无声息在指缝间偷偷流淌。不知何时 ,我的手背上竟然也爬上了几道青筋,这才深刻地意识到这些青筋啊,原来是岁月悄悄留下的足迹。遥想当年的神往,幼稚而可笑。那份艳羡恰如挂在舞女唇角一抹冷艳的笑,又似夏日草尖上顶着的晶莹的朝露。
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几十年的光阴,我不擅长保养我的双手,但我也不愿意任我的手如秋后的残荷般枯萎凋零。工作生活纵然忙碌,我也会在小憩的片刻伴着音乐,闻着茶香,给双手擦上润肤霜,用指甲刀细心地修理十指。我认为这是一种生活态度。那样的瞬间,岁月恬淡,心情安然。
我总是觉得我的手,左手比右手秀气些。左手的指形纤细修长圆润,似待字闺中的女孩儿。右手则茁壮些,那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主妇。我也常常因此而厚此薄彼。单看我的手,也有人打趣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他们哪里知道,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里里外外都要打拼的女超人一枚。
看着我的手,常常追忆年少时“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痴狂,也感叹成年后“欲说还休,欲说还休”的怅惘。手啊,何尝不是一卷卷史册,清晰地记载着岁月的厚重和沧桑。
有了二宝后,我总是喜欢把他揽在怀里,玩弄他那幼小而稚嫩的手。肥胖的手掌,麦色的肌肤绸缎般滑腻,短小的十指,机敏而灵动。我常常刚触到他小手的柔软,即刻又被他薄而利的指尖刺得生疼。会抓、会捏,会用小手表达情绪和需求了。儿子的手,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给我和家人带来无穷的惊喜和欢乐。
如果说儿子的手是从肥沃的土地里刚刚钻出的幼芽,那么女儿的手则是阳春三月里随风舞动的柳枝,婀娜而灵巧。彩色的橡皮泥一经她的手,活脱脱变成了《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各种玩偶。她还能绘出各种各样惟妙惟肖的图画。女儿的手,最与众不同的就是大拇指。她的大拇指指尖粗短而饱满,我常常戏谑她把所有的智慧都浓缩在大拇指尖了。
先生的手,大而有力,根根指头修长笔直,像挺拔的白杨树。他的手掌,宽大厚实而温暖,那些色泽深沉的纹路仿佛是奔腾在手心里的河流。这样的一双手,是我们一家人躲避风雨的港湾,更是撑起家这座大厦的脊梁。
我也会想起母亲的手。母亲一生辛苦操劳,她的手像揉皱的古卷,蜡黄苍老粗糙。记忆里,我最怕母亲给我挠痒痒,隔着一层衣服,我都会被她的手蹭得大呼小叫。那个时候,我总会埋怨母亲的双手,说那是铁耙,哪是手啊!可是,谁会想母亲也曾年轻过,也曾拥有一双柔嫩而美丽的手?
不光母亲,每一个人都曾拥有过一双白嫩而光滑的手,像我的两个孩子的手一样。后来呢,柴米油盐的日子,把一双双手打磨得厚实而有力,像我的手,先生的手,母亲的手。人类历史的长河便在这一双双手里滚滚流淌。
蓦然想起曾经在贵州参观息烽集中营时看见的手的雕塑。那一双双手,仿佛从地底下突然伸出,或低垂、或高扬、或张开、或紧握,那是沉默的手,那是呐喊的手,那是拼搏的手,那是开拓进取的手。
只手撑天,一双手撑起一片小天地,一双双手撑起一片大天地。正是这样的手,这些手推动着炎黄子孙勇于改天换地,一辈辈曲折前进,不断创造出新的华夏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