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古玩为伴的世界里,怎样的学富五车都不过是沧海一粟,怎样的悲欢离合都不过是弹指一瞬。
岁月更迭,韶华白头,热爱收藏已有十几个春秋,有过妙手偶得,狂喜而夜不能寐;有过神秘而不示人,或得意而显耀于世;有过失之交臂,捶胸顿足或长吁短叹……
人生百年过客,有人执迷于物,有人藏物寄情,也有人超然物外,宠辱皆忘。境界不同而领悟殊异,想来耐人寻味。
收藏这件事既然是世人的一种嗜好与雅兴,其意义重在精神层面。说玩物丧志也好,说鉴赏怡情也好,指向都在精神层面。
拥有一件心仪的藏品,不论价值几何,也不论雅俗与否,哪怕是高仿赝品,只要自己钟爱就够了,至多是与同好一起赏玩、品鉴,没必要去估价或显摆。
就像《红楼梦》中那个石呆子,一个穷得连饭也吃不上得人,却拥有二十把精美绝伦的旧扇子,且都是古人绘画真迹。贾赦知道后逼着要买,石呆子抵死不肯,决绝地说:“要扇子先要我的命!”视藏品为性命,这样的藏家才是至诚的藏家。
如果说曹翁笔下的石呆子是虚构的,那么,人称“米颠”的北宋书画家米芾,则是名副其实的“石呆子”。米芾迷恋奇石怪石,握石而游,抱石而眠,“只痴进不痴出”,甚至到了梦寐以求、不怕丢官的地步。“米芾相石”“米芾拜石”等佳话于史有据,当非虚构。
收藏的第一种境界便是藏物,藏的是财富。把收藏当成一种敛财手段,这是最低级的境界。
记得小时候在乡下,经常会看到一些人到处转悠,四处打听哪里有什么古旧东西可卖。这些人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从中弄点儿钱来花。
时过境迁,这些人如今又以各种身份混迹于收藏圈子,伺机而动,他们的行为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收藏。当然,层次是低了些,但能让那些湮没在历史中的古旧玩意重新面世,也算功德一件了。
收藏的第二种境界是藏艺,藏的是文化。收藏本是一件很高雅的事情,真正的藏家必从内心喜欢祖先留下来的东西。他们的藏品或历史悠久,或工艺精湛,或珍稀罕见,闪耀着祖先的智慧,凝聚着文化的精髓。或藏之雅室,玩之案头,享于众人,其乐陶陶。
虽有偏爱却并不狭隘,阳春白雪有高士之美,下里巴人有民俗之美,大器重宝有珍贵之美,小玩意儿也有雅赏之美,完整成套可谓完美,残缺不全也别有韵味。这样的人,需要的是一种平和的心态。
马未都说,人们对收藏态度不一,有的为乐趣,有的在投资,有的为炫耀,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最终定会殊途同归,那就是文化。这话有一定道理。
收藏的第三种境界是藏心,藏的是人生。收藏情结,其实是人的本性。超越发现之喜,把玩之趣把收藏物品上升为收藏人生,把收藏当成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在对各类藏品中不断追根溯源、探微索隐的过程中,不断加深对传统文化的认知,博学多识,积累传承,同时不断升华自己的人格和修养,最终在收藏中顿悟人生的真谛,成为一个智者和哲人,这才是收藏的高境界。
藏心归根结底藏的还是人的欲望,人的功利心,人性之中恶的部分。“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真正的收藏大家必定是曾经沧海,过尽千帆而宠辱不惊,希望自己的藏物能够藏有所居,启迪后人才是有高境界的大藏家最大的心愿。
宋代大儒们通过收藏和研究先秦古器开创了金石学,金石学在北宋的兴起使得中华文明的上古历史得以传承。避免了像埃及、苏美尔和印度文明的断层和灭失。
我们引以骄傲的五千年文明得以完整延续,主要得益于宋代学者承上启下的成就,而这些成就又得益于宋人的收藏和对藏品的研究。
对“收藏热”这个词儿颇不以为然,因为收藏这件事本身纯属个人行为,是精神层面的消遣与享受,何热之有?如果说“热”,也是自己心里“热”,与外界、与他人无涉。市场化了的“收藏热”,已经背离了收藏的初衷。对于真正的藏家而言,“热”又如何?“冷”又何妨?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孤芳自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