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奥斯特曾在一本书中写过“我大口喘气，汗流浃背，漫无目标，随波逐流，像是在别人梦里的看客，看着这个世界在叽叽咔咔的脚步声中碾过，搞不懂自己过去怎么会就像现在周围这些人一样:总是来去匆匆，东奔西走，总是晚点，总是在日落前将诸多的物什囫囵塞进包里。我再也无法组装起来投身这种游戏了，现在我是件废品，一堆有故障的零件和一团受损的神经，对于那些疯狂的攫取和挥霍，惟有冷眼旁观”

卑怯的人，即使有万丈的怒火，除弱草以外，又能烧掉什么呢？

河南阿霞的村里上演过这样一场闹剧，小丽是她的发小，两人感情颇深，那时候农村条件差得很，两三间茅草屋都已经是很不错了，家里人都在务农，家家户户基本都是4，5个娃娃吵吵闹闹，重男轻女的思想在那时候也很普遍；小丽是长女，下面还有兄妹；她每天要帮着家里做农活，哄娃娃，做饭，照顾奶奶.....生活的重担好像都压在她身上了，而她的父母一有不顺心的就会打骂小丽，用那时候的话说就是，一条贱命罢了，越打越骂越好养活。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小丽心里却没有多少怨气，已经逆来受惯了，在她的骨子里，这都是正常的现象，就是因为她是长女，所以担子就该压在这位15岁的小孩子身上。她有时候会在难得的空闲时间去找阿霞玩耍，两人说着悄悄话，又偷偷挤眉弄眼地说今天看到哪家的小泥娃子，可逗了，说完咯咯咯的笑起来了，还说那泥娃子弄眉大眼的可好看了，这样难得的休闲时光是小丽一生中唯一的色彩。情窦初开的少女，她的梦在烂布做的枕头里生根发芽。

在一次农田的耕作中，小丽又见到了那个泥娃子，黝黑的皮肤，挺拔的身材，端正的五官，年龄看起来是比她大的，小丽坐在农田边上休息的时候，看着泥娃子吭哧吭哧的埋头苦干，那健壮的臂膀好像能一把把她举起来一样。小丽猛地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脸，赶忙拍拍自己的脑袋，立马爬起来埋头苦干了。

那边的泥娃子好像注意到她仓惶的身影，莫名地被逗笑了，而且越笑越大声，笑声在农田里回荡开来，同时也响彻在小丽的心里。从那以后，小丽就像魔怔了一样，总是在晃神的时候想起那天，那俊郎的少年，那豁然的笑声。她怕自己的心事被家里人发现，对她又打又骂的，就偷偷地去找了阿霞，想让阿霞帮忙梳理梳理是怎么个事，阿霞比她大两岁，也是长女，懂得比她多。她说小丽这是怀春了，可能是喜欢上那泥娃子了！

这下可把小丽给震惊到了，红潮立马晕染小丽圆圆的脸庞，她说，不会吧，阿霞，你是在取笑我呢！真坏，阿霞看着她的反应，措不及防地被打了一下，立马娇声呼叫着，哎呦，哪里有，哪里有，你看你，眉间藏情，眼睛带笑的，这分明就是怀春的表现，我大表姐嫁人的时候就是这样！我可没框你。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离开暴风圈来不及逃！

从那以后小丽看到泥娃子，总是躲来躲去，躲远了偷偷看看他的背影，自己在嘿嘿笑笑。泥娃子有时候总能看到一个黑影biu的一下飞速跑过去然后躲起来，而且背后好像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的样子，但扭过去又找不到人，为此泥娃子还好生忧虑了一阵子，直到有一次泥娃子实在受不了，杀了一个回马枪。这让小丽瞬间暴露，措不及防地被逮住，瞬间尴尬的脚趾扣地。

泥娃子一看是她，怒气瞬间没有，不解地问小丽，“莫你偷看我干啥？”小丽羞得说不出来话，又被人逮住，丢人至极，于是跺了跺脚，嗔了泥娃子一眼，立马跑了！徒留泥娃子在原地迷惑，小丽急急忙忙地回家，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母亲看她一脸的懊恼和娇羞，貌似知道了点什么，于是气不打一出来，指着她的脑袋辱骂道，"死妮子去哪里鬼混了？是有后生看上恁了？还是怎滴？现在回家越来越晚！一天天净吃不干，养恁不知道有啥用，早知道就不该生下恁，真晦气！"

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时时都会感到被生活的狂涛巨浪所淹没。

小丽被突如其来的辱骂伤了心，虽然之前也骂，但是也没有说出后悔生自己的话，她强烈的自尊心和内心深处对一种感情的渴望正在显露出来，她哑着嗓子说，“阿娘，恁咋能这样说？！！心灵正脆弱的小丽前脚刚被泥娃子逮住，又被家里的母亲狠狠地辱骂一番。正是情绪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的，再也受不住的小丽哭着冲出家门，她开始对泥娃子充满向往，她也想被重视起来！

生活永远是美好的，人的痛苦却时时在发生。

后面母亲的辱骂声越发大了起来，伴随着弟弟的哭声和母亲突然平和下来的声音，并且时不时夹杂着，你姐姐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之类的话;小丽的心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一个声音，挣脱这些束缚吧，逃离这里！在草垛旁边嘤嘤哭泣的小丽被路过的泥娃子看到了，泥娃子一下跑过来，站在她面前，说，“哎嘿，莫咋，被看见了就圪蹴到这哭吧？小细真多啊”。

小丽听到他那欠欠的声音不想理他，可是泥娃子却逗上瘾了一样，一口一个，“好妹妹，你叫啥啊”，“好妹妹，你哭啥呢！”“这外头太阳真大，你也不嫌热？”小丽被他叫的脸皮子更红了，直嚷嚷着，“你撅一边去，讨嫌！”泥娃子一听，哈哈哈笑了起来，“好妹妹真是会表人，看俺看得脸都红了，还说讨嫌，撒谎精！”小丽一听不愿意了，“你才撒谎精呢，你个粪球精！俺看你是因为没见过这么黑的娃！包公来了都得叫你一声哥哥！”

泥娃子一听，“哎嘿，恁真不赖，还晓得包公？”小丽一听，“看不起谁呢！俺二弟弟可是在学堂上学的！以后出息了俺也跟着沾光！”泥娃子说，“那恁咋不去上学？”小丽一下子就沉默了，悲伤的情绪淡淡地影响了刚才欢快的气氛，泥娃子突然是想到了什么，立马转移话题说，“恁知道吗，俺是东头加保立家的大儿，叫狗蛋”！“噗呲”，小丽一下子笑了起来，笑的四周都是她清脆的回声，笑的野草也跟着欢快起来，笑的风都前来围观这件趣事。蒲公英跟随着风飘洒向远方，在路过泥娃子的时候顺便扫了扫他一尘不染的心！

狗蛋一下子就恍惚了，他抓了抓发红的耳朵，清了清了嗓子说，“恁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小丽怔住了，“这个时候？”“当然不是了，有机会碰到的话就讲，俺知道好多！”小丽听着怦怦跳的心声，颤抖着说，“中。”逐渐升温的空气里有两颗懵懂青涩的心在向彼此靠近。

回到家的小丽，看到母亲恶狠狠地瞪着她，嘴里咒骂着她，她却一声不吭，因为心已经被不知名的温暖抚摸过，那种置身事外的淡然，让小丽的世界慢慢有了别的色彩。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家里人发现小丽会时不时地傻笑，会经常性的走神，眉眼含情，娇羞带怯的神态无一不透露着这位少女有了心上人的样子，但谁也没问，大家都懒的管她。

小丽每次在进入被窝，卸下一身疲劳之后，回想起碰到狗蛋的场景，狗蛋给她讲了什么西游记，竟然是一个人跟三个妖怪的故事，新奇的大门在小丽的心中打开，她渐渐的越来越痴迷这种舒适的小段时光，两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狗蛋也时常望着小丽发呆，看她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第一次见她的死板，现在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快乐，看着她笑，狗蛋也忍不住笑起来！心想她可真好看啊，想娶她做媳妇，于是狗蛋问了小丽，他说，小丽，恁妈给您许人家没？小丽的心一下子想要跳出来一样，震得就像拖拉机那颤抖的声音，耳朵嗡嗡发鸣，手突然冒了冷汗，脑袋上却热的烧人。

一个男人一旦迷上了一个女人，就觉得这女人是他的生命，他的太阳。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去年有个姐姐16岁出嫁了，她鼓足勇气说了一句，没有。狗蛋悬着的心一下落地了，他说，那都中，恁等着，回家了，俺都给俺爹说，俺想娶你！我18岁了，村里别的后生都有娃了这个时候！狗蛋眉开眼笑地望着小丽，嘴巴里说出的话让小丽无地自容！她说，恁流氓！恁不要脸！俺才不要嫁给你！狗蛋揪起旁边的狗尾巴草，大声说，小丽是撒谎精，大骗子！这吓得小丽立马伸手捂住他的嘴，恁咋这个样，谁撒谎了，俺说嘞实话！狗蛋一把抓住她的手，小丽吓得大叫，狗蛋说，停停停，俺不拽了，耳朵生疼！

小丽立马背对着他坐得远远的，“那恁别喊了，俺就不会叫了，俺怕被别人听到再传到旁人耳朵里，俺妈知道了能给我打死！”狗蛋说，“中门，但俺说了真的，咱这年龄可以成家了，俺喜欢你，就去娶你嘛！有啥不中了，恁也喜欢我嘞，俺可不傻，能感觉得到，”活在这世界上，有人爱你，这总不是件坏事！

小丽沉默了很久，嗯了一声！狗蛋听到回应后又呲牙咧嘴地笑起来。

情感的交流不需要过多的语言。沉默是最丰富的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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