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浪

说到历史上的清官，大家应该知道不少，比如明朝中后期人称“海青天”的海瑞；清朝初期被康熙亲封为“天下第一廉吏”的于成龙等。近年来，媒体上将花都先贤、晚清名臣、一代廉吏骆秉章称作“晚清第一清官”，这样的头衔是随意一说，还是确有出处？有没有夸张，或者人为拔高的成分在里面？说真的，这个问题私下里多人问过我。作为资深骆粉，我现在就试着回答一下，由于是非专业人士，且视野有限，相关观点仅供商榷。

一、骆秉章“晚清第一清官”的提法首现官媒

2022年8月30日，广州市纪委监委、花都区纪委监委以及广州日报联合录制的“羊城清风”微视频《您知道吗？广州这个村庄，竟是“晚清第一清官”骆秉章的故乡》，以骆秉章的家乡花都区炭步镇华岭村以及村里的光禄大夫家庙和骆秉章公园为依托，推出骆秉章生平廉洁事迹介绍。次日，广州日报刊发的《举廉反贪扬清气，骆公风骨炳青史》一文中也出现“晚清第一清官”的表述。

其实，早在2018年1月，广东省纪委监委主办的南粤清风网就刊发过《清正勤明待贤俊——骆秉章》，文中就有这样的表述：骆秉章一生清廉，被誉为“晚清第一清官”，和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等人并称“晚清八大名臣”，是著名的军事家、书法家。

2020年9月11日，南方日报和广东省纪委监委联办的“廉润南粤”专栏再次推出记者黄楚旋、郭珊采写的《骆秉章：举廉惩贪的晚清名臣》一文，称骆秉章“尽忠职守、勤政爱民、廉洁奉公，受到朝野推崇。他出淤泥而不染，仕宦初期，身处贪腐积弊之中却坚拒贿赂，挺身对抗‘潜规则’；升任朝廷重臣后，他敢于弹劾贪官污吏，积极举荐清廉人才，有效遏制任职地的贪腐之风，又通过一系列有力举措，安民生、促发展，救民于水火之中，在当时的政局中发挥了积极作用”等等。

官媒发文一向慎之又慎，各级纪委监委对廉洁历史人物的表述更是字斟句酌，不会有半点马虎。上述视频及文章想必一定经过专业机构和相关专家的把关和审核。比如我就留意到，《清正勤明待贤俊——骆秉章》一文的采写就是和广州大学历史系合作，史实引用方面肯定不容置疑。

二、“清官”之名早获历史认定

为官清正，谓之“清官”，其发轫于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在浩瀚的人类发展进程中，“清官”是值得世人永远敬佩、仰视的。历史上的“清官”一般都具有这样的特点：政治上忠君爱国，经济上廉洁奉公，生活上俭朴自律，工作上勤奋敬职，更兼性格刚直，执法严厉，敢于为民请命。清官是历史进步的推动者，不仅对发展、繁荣当时的经济和文化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也为端正官场和社会风气树立了好的典范。

骆秉章因廉起家，以廉守身，终其一生，公而忘私。其稽查银库拒收“四两平”，下面的库官为了能受贿竟凑钱想把他调离；家里亲戚来投奔，不但不给差事做，还要巧卖芋荚干来凑盘缠；全部家当仅箱笥五六具，里面除官服外，其余全是旧衣；死后无钱办丧事，朝廷赏银五千两，灵柩才能运回原籍等故事，应该很多人都熟悉，这里不在一一赘述。

骆秉章在四川总督任上病逝后，清王朝给谥号“文忠”，并颁发了《谕祭骆文忠文》，此文性质上相当于现在官员去世后官方所作的悼词，属于一生盖棺论定的那种，其中有言：“尔原任协办大学士四川总督骆秉章病故。赋性忠诚，褆躬清正，蜚声芸馆。早觇学养之精深，持宪柏台，聿表风规于廉介。”其后，因为骆秉章要入祀京师贤良祠，并于四川、湖南两省建专祠纪念，朝廷又颁发了《谕入京师贤良祠祭文》，再次有提：“尔原任协办大学士四川总督骆秉章。亮直敷忠，勤明守正，簪毫蓬观，文章足式乎班联，视草兰台廉介，聿彰其风采。”古代公文讲究内容用典，词藻华丽，但晦涩难懂。

这里，大家只要记住两篇文章同时出现的一个词“廉介”即可。“廉介”，即“清廉耿介”，而“耿介”则是指正大光明，正直不阿，廉洁自持的意思。这表明清廷对骆秉章的廉洁品行是高度认可的，官方已经认定了骆秉章“清官”的名份。

三、“第一清官”的提法出处何在

以现有的资料来看，较早说骆秉章是“第一清官”的应该是道光十五年进士，广东顺德人罗惇衍。罗惇衍由学官累升至吏部右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是清咸同年间有名的谏官。换言之，是一个经常找皇帝麻烦，总想着给皇帝提意见的人。

据《清史稿》记载，同治元年，时任户部尚书的罗惇衍上疏皇帝，建议朝廷“吏治日坏，当奖廉惩贪。四川总督骆秉章、湖北巡抚严树森、山西布政使郑敦谨、山东按察使吴廷栋，清操较著，请奖之，以励其馀。”《清史稿》的记载不甚详细，但有幸在光绪六年进士，广东番禺人吴道镕编撰的《广东文征》里找到罗惇衍这篇《请奖廉惩贪以励臣工疏》的上疏。

现将相关内容引用在此：“臣所知者，四川总督骆秉章，自为御史，盘查银库，独能丝毫不染，宣宗成皇帝於其革职后，特授为詹事府左庶子，以奖其廉。后历任湖南北各省，清节愈励。吏民敬畏。有天下第一清官之颂。此现任总督之廉者也；湖北巡抚严树森，由县府以至封疆，除廉俸外，凡属员陋规，如三节两寿等项，一概不受。经原任巡抚胡林翼迭保其操守清洁，且以为心思才力，十倍于己，是以文宗显皇帝屡加擢任，此现任巡抚之廉者也；山西布政使郑敦谨，历官司道，不受陋规，固属可嘉。其为山东学政时，并不收棚礼，虽未免苦节过高，而卓绝之行，更为贤哲所难。此现任藩司之廉者也；山东按察史吴廷栋，恪守程朱遗训，一以理学为宗，凡事必脚踏实地然后做，两袖清风，服用俭素，此现任臬司之廉者也。该督抚藩臬四员，皆饮冰受命，酌水励清，并无沽名钓誉之心，只有砥节砺行之实，故能舆论翕服，异口同声。可见秉彝攸好，自有不谋而合者。其余如两江总督曾国藩、浙江巡抚左宗棠、江西巡抚沈葆桢、福建巡抚徐宗干、署江苏巡抚李鸿章、四川布政使刘蓉、江南布政使吴棠、陕西布政使毛震寿、四川按察使牛树梅、湖北按察使阎敬铭、广东侯补道吴昌寿、河南陈州府知府安奎、广东廉州府知府五福、广东候补知府吴赞诚等，其上者才品俱优，其次亦操守无玷，但求其廉声尤著，则以骆秉章四员为最。”

此疏中明确提出骆秉章有“天下第一清官之颂”，且相比较当时“督抚藩臬四员”，即总督、巡抚、布政使以及按察使四个不同岗位的清官，骆秉章最为清廉。上疏中也同时点了曾国藩、左宗棠、沈葆桢、李鸿章等一干名臣。

说骆秉章是“第一清官”见诸文字的还有道光二十年进士，先后任贵州按察使、云南布政使、云南巡抚的湖北均州人贾洪诏。同治七年三月，贾洪诏在其执教的郧山书院写下《祭吁门骆先师文》，因其一直在骆秉章麾下作战，为湘军名将，也是经骆秉章保荐提携，才逐渐成为封疆大吏，所以贾洪诏一直视骆秉章为恩师。

文中写道：“师历事三朝，清白一心，推贤举能，叠平巨寇。从容指顾，不动声色而奠数省于磐石之安。庙堂倚畀特重，为我本朝人品第一。此真可以寄社稷之臣矣。老成硕望，海内孰不知之，奚待诏言？然诏独有悲干鬱積而不能已于言者。我师廉介性成，质任自然，淡然无欲，粹然至善。凡人所不能耐者，一处之恬如不计。世间有受享事亦不却，居官馈送交际意欲何为，盖清官第一。早受宣宗特达之知矣。”这里，贾洪诏提出了骆秉章两个“第一”，其一是“本朝人品第一”；其二是“清官第一”。

从罗惇衍的上疏到贾洪诏的祭文，都提到骆秉章为晚清“第一清官”，这说明骆秉章的“清官”确实为朝野内外，声名赫赫，天下共知。上述官媒的报道也是依据史实，尊重事实，没有任何水分。

当然，最能说明骆秉章为晚清“第一清官”的当属道光十六年进士，诗人、大书法家，湖南道州人何绍基在骆秉章病逝成都后所作的挽联：“台馆饫淸谈，一生学行惟虚已；疆圻资硕画，盖世勋名不爱钱”。

好一个盖世勋名不爱钱！这样的人品，这样的人，说他是晚清“第一清官”或者“清官第一”，谁还能有意见呢！

（刘浪简介：安徽安庆人，现居广州花都。民进会员，业余作家。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广州市花都区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