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全世界的消费者被困在家里,在网上寻求联系时,Off-White 的忠诚度和高度参与的社会关注,已被证明是无价的。”Off-White 品牌创始人 Virgil Abloh 在 4 月参加《VOGUE 全球对话》视频连线时表示。
Virgil Abloh
新冠疫情再一次证明了 Virgil 一直以来坚持的社交媒体策略在零售层面发挥的作用,时尚奢侈品电商聚合平台 Lyst 前不久发布的 2020 第一季度数据给出了证明。因为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口罩的搜索量在 Lyst 网站上增长了 496%,其中 Off-White 口罩是“最热门的男士单品”,Off-White 则是“最热门的品牌”。
但在最近几天,Virgil 却被网友们群嘲,起因是美国爆发种族主义的丑闻背景之下,他一系列有些混乱的举动。
因白人警察涉嫌对黑人平民暴力执法,无数人在网上发声谴责,Virgil 也是其中一员。随后该事件引发了美国各地爆发游行抗议,并造成了许多品牌店铺被浑水摸鱼者打砸抢,Virgil 担任男装艺术总监的 Louis Vuitton 和自家 Off-White 门店都遭了殃。就在这个节骨眼,他在网上晒出自己慷慨捐款 50 美元的纪录,该捐款会被用来向被拘留的抗议者提供法律援助方面的资金支持。
50 美元成为 Virgil 被群嘲的焦点,无数人吐槽他作为奢侈品牌艺术总监,捐款这么少像话吗?随后他在 Instagram 发表 7 页声明,并捐款 2 万美元,表示支持任何旨在打击种族主义的倡议。
作为当今时尚界的顶流,Virgil 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私底下他或许可以用王菲的经典名言——我太红了——安慰自己。
然而,以他为代表的当红设计师的盛名之下,每个人所收获的种种误解、赞美的源头,必然要追溯到被誉为现代时尚开端的 2000 年前后。
01:被高估的标准
2000 年 1 月 17 日,时装编辑、时尚买手、VIP 客户齐聚巴黎,翘首期盼英国人 John Galliano 开演 Christian Dior 2000 春夏高定时装秀。
秀场前排,最时尚的看秀嘉宾炫耀着自己刚买的新款摩托罗拉手机,她们在等秀开场的时髦姿态是假装给潮人朋友发短信。大秀开场,麦当娜的特制版《美国派》背景乐先声夺人,令看秀嘉宾惊掉下巴,随后看起来像流浪汉的模特们走出,她们身穿各种看似精美实则破烂穿孔的衣服亮相,T 台两边的嘉宾们都慌了神。
Dior 2000 春夏高定秀场造型
秀后第 2 天,抗议者在巴黎蒙田大道举牌抗议,电视里、大街上都在讨论,5 位数的价格就买些破烂玩意儿?批评人士指责 Dior 新一季作品刻意冒犯穷人和无家可归者,老顾客则认为 Galliano 亵渎了品牌创始人留下来的遗产和美名。
“我对 Dior 的老客户并不感兴趣”,Galliano 回应道,他表示作品灵感源于每天清晨慢跑时在塞纳河边看到的流浪汉,称自己在“以更加浪漫的眼光看待无家可归的人”。
LVMH 老板 Bernard Arnault 没有加入抗议队伍,而是宣布支持自己高价雇佣的天才设计师,结束了各方的敌对行动。在那个追求创意和新意的时间,Bernard 的选择无可厚非,毕竟 John Galliano 于四年前(1996)加盟 Dior,每一季作品都没让他失望。
于 Galliano 而言,推出如此极富争议的作品,无疑是需要信心和勇气的。他至少展示了两种非常矛盾的炫耀消费观,富人穿着破烂衣服让自己看上去与众不同,穷人为了显富花巨资购买贵价单品,一场秀把两件事同时办了。就这样,他巩固了自己作为巴黎最大胆的时装设计师的地位,并被誉为“当时唯一真正了解高级定制时装的创作者之一”。
那之后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Galliano 一场接一场地破坏 Dior 传统的异域文化挪用秀场,赚得了世界各地新客户的喝彩。
与此同时,奢侈品在大众炫耀消费心态的簇拥之下,借助经济全球化的快车,成为了一个暴利行业,播撒下现代时尚开花结果的种子,其成长土壤正是日后因社会动荡而引发一系列行业变化的业绩。
▲ 1999 年 12 月 7 日,LVMH 集团老板 Bernard Arnault(右二)、建筑师 Christian de Portzamparc(右三)和 LVMH 集团旗下时尚品牌时任设计师 Marc Jacobs(Louis Vuitton)、Alexander McQueen(Givenchy)、Michael Kors(Celine)、John Galliano(Dior),共同出席纽约 LVMH 大厦落成典礼
业绩为大,直接导致了曾经以创意衡量的制衣业,不再靠标尺衡量,而是以金钱计算。于是乎,裁缝摇身一变成为艺术总监,时尚成为赚钱工具和就业机器。
自此开始,大家谈论时尚时,不再只是谈论设计师、时装屋或者品牌,而是更乐意谈论一个赚钱标准。某种程度上而言,LVMH 就是标准的缔造者。
得益于全球化的发展,LVMH 集团通过控制整个供应链来实现利润最大化,同时借鉴 Chanel 和 Hermes 的直营模式,放弃代理和特许经营,将旗下品牌的直营店铺开到世界各地。仅在 2000 年,Dior 就开了 19 家店。
LVMH 老板 Bernard Arnault 于 1980 年代进入时尚奢侈品行业,他通过收购各大时装屋来主导时尚奢侈品领域,曾经一度达到只手遮天的局面。2000 年时,他已拿下了 48 家品牌,包括 Louis Vuitton、Celine、Givenchy、Loewe 等。
▲ 2001 年 1 月 28 日,Hedi Slimane 在巴黎发布执掌 Dior Homme 的第一场秀,秀场前排高朋满座,从左至右:法国版 VOGUE 时任时尚总监 Emmanuelle Alt、Comme des Garcons 品牌创始人川久保玲、时尚记者 Suzy Menkes、Yves Saint Laurent 联合创始人 Pierre Bergé、LVMH 集团老板 Bernard Arnault 和女儿 Delphine、时装设计师 Karl Lagerfeld、美国版《时尚芭莎》创意总监 Stephen Gan
就在 Bernard Arnault 正嗨时,一片云遮挡了他的视线。
1999 年 3 月 19 日,Printemps-Pinault-Redoute(PPR)分销团队负责人 François Pinault 不再掩饰自己参与竞争的心思,宣布收购 Gucci 和 Yves Saint Laurent,古驰集团(2005 年更名为 PPR 集团,2013 年更名为开云集团)由此诞生。
Bernard Arnault 无意屈服,当时 LVMH 持有 Gucci 20.6% 股份,PPR 持有 Gucci 42% 股份,公开争夺 Gucci 控制权无果后,两家集团私底下“和解”,然后从 2000 年开始用几乎相同的办法——收购——来夯实自家的奢侈品业务线。LVMH 很快拿下了 Fendi 和 Donna Karan,PPR 则收购了珠宝商 Boucheron 和极富创造力的设计师品牌 Alexander McQueen。
在此期间,时尚媒体与奢侈品牌、名人构建了利益联盟,主编们盘算着每一期刊物可以拿下多少页广告,品牌们算计着一页广告可以带来多少收入,名人寻思着登上封面能让自己的身价涨多少倍。
美国人 Tom Ford 洞察到了各方的小心思,他发明了一种新的时尚图景——别致的色情。他与造型师、法国版 VOGUE 时任主编 Carine Roitfeld 合作,制造了一系列带有强烈性暗示的照片,满足了幻想,美化了版面,促进了消费,拉升了业绩,Gucci 和 Yves Saint Laurent 在他的带领下取得了全球性的成功。
▲ Tom Ford 担任创意总监时期的 Gucci 广告大片
新的时间,新的口味,新的变化,成就和颠覆只在一念之间。
不过,花无百日香,人无千日好。2004 年,Tom Ford 离开 Gucci 转行拍起了电影。2011 年,Galliano 因种族主义和反犹太主义言论被 Dior 扫地出门,老板 Bernard Arnault 没有站在他身边。
02:被误解的美名
2000 年前后,伴随着贸易全球化、经济全球化,电影、电视、杂志等大众传播手段欣欣向荣,资讯也全球化了,这无疑是时尚奢侈品行业的福音。
不愁资讯传播,奢侈品行业领导者发现了炫耀消费的爆款单品——手袋,它提高了利润率,满足了各家全球扩张的野心。
众所周知,手袋不像衣服,没有尺寸大小问题,任何人都可以穿搭它展示个人品味。Fendi 法棍包(1997)、Dior 马鞍包(1999)、Prada 保龄球包(2000)……都是那个时期的爆款。
▲ 女演员 Sarah Jessica Parker 在《欲望都市》中背着 Fendi 法棍包亮相
20 年后的 2020 年前后,这些手袋又被重新复刻发售,再次成为爆款。
时隔 20 年,手袋还是那些手袋,购买人群已经全然不是同一拨人,买买买的目的也不尽相同。如果非要追问出一个差不多的理由,那就只有“情怀”二字。
当创意退居二线,“情怀”戏码成为时尚奢侈品行业赚钱的新标准,至于大众能从中得到什么,很显然,参与就是得到。
秀场上的精美造型,货架上的爆款单品,致敬叠加着致敬,彩蛋包裹着彩蛋,考古、寻梗、购买成为大众参与时尚的低门槛娱乐,而作品的思想性、文化性则成为了少数人孤芳自赏的暗号。
“这还是我们曾经为之疯狂、为之迷恋的时尚吗?”不好否定,也不好肯定。因为当时尚的社会属性被修改,它以提高业绩为目的进入大众语境时,就不得不被赋予平庸的内涵。智慧被小心隐藏,寻梗成为安慰,营造一种高雅还存在的假象,美其名曰造梦。结果就是,秀场内外有多热闹,现实就有多尴尬。
梗被赋予情怀的魔力和正义,用以取悦大众基于自身生命经验的感动,这无疑就是近些年的时尚现状,成功者理直气壮,毫不怀疑地认定自己就是全行业的“希望”和“真理”。
很显然,有多少自以为是的“希望”和“真理”,就有多少误解。如今看起来风光无限、前途光明的时尚奢侈品行业,早已失去了想象和思辨,其魅力的根基令人存疑。
03:可期许的未来
眼下,如果将 2020 年前后的时尚奢侈品行业与 20 年前的 2000 年前后做对比,的确有很多类似的地方,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行业处于革新的状态。
2000 年前后,无论是效力品牌,还是单干,那个时期的设计师处于集体卓越水平。
当时,Miuccia Prada 在行业规范之外呈现了一种有头脑的智识姿态,与 Tom Ford 追求的色情风貌截然不同,前者关乎文明,后者牵涉本能,加上 John Galliano 的异域文化挪用作风,三个与众不同的现代时尚派系,帮助时尚奢侈品行业在 2000 年前后攻城略地,因此他们在那个时期成为了时尚游戏新规则的缔造者。
同时期,Hedi Slimane 从 YSL 到 Dior Homme,Alexander McQueen 从 Givenchy 到发力个人品牌,Nicolas Ghesquière 掌控 Balenciaga,加上 Helmut Lang、Martin Margiela、Raf Simons 等人,他们努力经营的职业高光,为时尚奢侈品行业的未来走向埋下了伏笔。
▲ 2000 年 7 月,美国 VOGUE 聚焦当时几位拥有明星光环的新生代时装设计师,从左至右:Véronique Branquinho、Hedi Slimane、Hussein Chalayan、Filip Arickx、Nicolas Ghesquière、An Vandevorst、Lawrence Steele、Miguel Adrover、Viktor Horsting、Roberto Menichetti、Rolf Snoeren、Olivier Theyskens、Josephus Thimister、Junya Watanabe | 摄影: Steven Meisel
那个年代,还有一些不被人重视的地方,正在悄然变化。
新兴消费市场成为奢侈品牌的新宠,比如俄罗斯、中国,大家都想复制 1980 年代和 1990 年代在日本的成功经验。不过,2008 年金融危机打乱了计划,等到稍微缓过神来,又得面临社交媒体搅局。
时间来到 2020 年,时尚奢侈品行业经历了过去几年的换人连续剧,并与社交媒体构建了新的利益联盟。不管自 2000 年以来的全球化使命有没有达成,因为新冠疫情影响,全球化走向了反面,本土化、可持续成为新的行业标准,行业必须重新思考未来。
改变迫在眉睫,各家陆陆续续都加码了可持续方面的投入,不过老旧冲突却依旧存在。
没错,时尚奢侈品行业依旧是金钱战争,业绩始终是重中之重。要不然,可持续时尚偶像 Stella McCartney 也不会在 2019 年夏天离开开云不久就加盟了 LVMH。
那么,创意还重要吗?毕竟创意和产品相关,产品和业绩挂钩。
不妨看看曾经的时尚宠儿的现状:坚持性感路线的 Tom Ford,拍了电影,自创了品牌,其性感锋芒似乎始终停留在他掌控 Gucci 的时期,如今身为 CFDA 主席在仕途上姿态积极;John Galliano 重出江湖执掌 Maison Margiela,季复一季在秀场呈现的难民造型景观,似乎是曾经职业高光的反面和续集,又恰好与行业的可持续走向不谋而合。
Miuccia Prada 和 Raf Simons
或许一直变换姿态或挑衅或拥抱时代的 Miuccia Prada 属于例外?但她的智识姿态在近些年的流量裹挟之下,很难让销售业绩大有作为,甚至有批评人士认为 Prada 迟早要妥协。而随着 2020 年 2 月,比利时人 Raf Simons 加入 Prada 担任联合创意总监,无数人都在期许,莫非行业的创新大潮要回归了?!
毕竟在万劫不复的流量面前,Miuccia Prada、Raf Simons 不是孤军奋战,还有 Louis Vuitton 女装创意总监 Nicolas Ghesquière,Gucci 创意总监 Alessandro Michele 等人,他们背负各种误解,依旧在流量大潮中表现出旺盛的创作欲。
撰文:PiPiJuiCe(空白杂志出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