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女澡堂往事】

东北人为什么爱泡澡堂子呢？

这要从南北文化差异说起。可能有的南方朋友觉得东北人一周洗一次澡很脏，作为一个纵横南北的姑娘，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好些东北人其实也嫌南方人脏，因为在东北人眼里，冲凉压根不叫洗澡。搓泥儿才是检验洗澡的唯一标准。

每个寒暑假从南方回家，我妈都会第一时间把“半年没洗过澡”的我拎到澡堂子里，就像拎鸡崽子一样不容反抗。时光仿佛回到小时候，每当我妈一拿起绿色的澡筐，我就知道噩梦要来了。

小时候我不爱去澡堂子，厌恶程度跟诊所差不多，因为我妈的手劲儿实在是太大了，每回都给我搓得跟个火腿肠似得，浑身上下的肉通红，还不一定下货（就是掉泥儿）。后来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我也终于可以告别我妈，花钱买服务了。

搓澡一般分四个步骤，搓正面、搓背面、搓左侧面、搓右侧面，也有的师傅会把两个侧面合到正反面里，看个人习惯。一般女澡堂的师傅上手后都会先问一句“疼不疼”，然后根据个人受力条件不同调整到最合适的力道。

私以为，在这四步里，最舒坦的是搓背面。往床上一趴，闭目养神，享受师傅对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按摩。作为一个吃劲儿的人，如果搓背在最爽的事里排第二，我还真不知道第一该放啥。新旧程度适中的搓澡巾在光滑的背上摩擦摩擦，我心里的小碎步也就跟着张开了爪牙。搓澡巾这个东西就跟刘海一样，不能太新不能太久，刘海是刚剪完一周最好看，搓澡巾是用过一段儿的最好。

四步里最紧张的是搓正面，不仅是因为一些比较敏感娇弱的器官都长在正面，还因为在这时候，顾客跟师傅的眼神经常能对上，虽然大家都是女的，但你光着腚在床上躺着，还时不时要变换姿势来配合师傅工作，而她的手在你身上游走，接触每一寸肌肤，深一下浅一下的，周围水汽氤氲，顶棚上的水滴叮咚落下，此时与师傅四目相对，对于一名少女而言，如果师傅不是个胸垂到肚脐眼的大妈的话，气氛还是有那么点尴尬的。

整体搓完一遍后，负责任的师傅会让你冲冲水，洗干净身上的泥，然后再秃噜一遍。这一遍一般就不用上床了，师傅站在顾客对面，仿佛面对着一样即将完成的作品，进行最后的精修，搓搓耳根，搓搓指缝，力道也没有第一遍那么大，动作却没有丝毫放缓。师傅熟练地解下手上的皮筋儿，把搓澡巾还给顾客，这个澡儿才算搓完。

女澡堂子搓澡这个事，外人想来香艳，实则不然。中学时第一次学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句话，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搓澡。白条条一具肉体躺在平整的澡床上，一个师傅举起手站在一旁，不管榻上的姑娘貌美如何，都更像案板上的猪。

东北澡堂里不仅有搓澡、泡澡，还有专门的蒸汽设备，也就是桑拿，在汗蒸馆走红之前，东北澡堂子里的蒸汽房已经相当普及了。

蒸汽房一般是浴室里搭起来的一个铁皮屋，里面的蒸汽浓到伸手不见六指，大姑娘小媳妇们白花花进去，红彤彤出来，来上一瓶冰镇饮料，人生之极乐大致如此。在澡堂子里吃雪糕喝冰镇饮料，大概是每个东北少男少女小时候来澡堂子的唯一盼头。

话说远了。在东北，判断一个澡堂子的好坏，除了水，就得看搓澡师傅。一个优秀的搓澡师傅，手上活儿好不说，聊起天来不比北京出租车司机差。

这一点在八卦汇集的女澡堂子里更为明显。

一般澡堂子都是以地域分片儿，常来的都是附近几个小区的住户，谁是哪家的师傅基本都知道。再加上谁只搓澡、谁搓澡加奶浴、谁搓澡奶浴按摩全都做这种最明显的阶级划分方式，在互联网还未普及的时代，女澡堂的师傅就是一个行走的社区八卦集散中心，谁家儿子考大学了，谁家闺女一个月挣多少钱，谁家对象开的车好，她们基本都知道。

搓澡对于东北女人而言，不仅仅是清洁，也是社交，大姑娘小媳妇们除了约逛街约吃饭以外还会“约澡儿”，东家长李家短在水雾中流传，互相搓过背的才是铁磁。

时代在变，澡堂子也在变。除了搓澡以外的美体服务花样翻新，已经从早年间单纯的奶浴发展到盐浴、蜂蜜浴、醋浴... ...而对于离家在外的游子而言，新搓澡巾刚喇到皮肤的那一下疼，大概就是童年最深刻的家乡印象。

尤其一到年底，就又到了搓澡儿涨价的时节。

有空的时候多陪陪父母汗个蒸，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