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被大家所熟知,一是因为他的爱国与诗,一是因为他与唐婉的爱情。因为爱国,他写下了无数饱含深情的诗篇;因为爱情,他内心深处久久不能挥去记忆里的伤痛。爱国是用尽力气的,爱情也是用尽力气的。
以诗人的身份来看,陆游的诗比词好,大家称赞的也是他的诗。他一生写下9000多首诗,内容极其丰富。不过这些诗也是瑕瑜互见,历朝历代的诗词评论家都有微词,以至《红楼梦》里林黛玉与香菱论诗,也有所告诫。
在陆游所有的诗词作品里,最能沉痛深切、动人心肺的,首推他的这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湿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的一段爱情悲剧,因为比他稍晚的周密的记载,而广为人知:他的前妻唐婉本是他的表妹,两人伉俪情深,却因为陆游母亲的反对,最终劳燕分飞,改嫁他人。后来,两人又在沈园相遇——唐婉携夫游玩。于是唐婉夫妇便在沈园的亭子设酒招待陆游,别后,陆游写下了这首《钗头凤》。
开头三句写物之美好:手是红润细腻的,酒是佳酿芳香,景是春光旖旎。可是,越是美好,越是心伤——一切美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这是以乐景写哀情,景物虽然美好,可是反观自己,却不觉悲从中来。
随后“东风”下紧接一“恶”,顿觉天地为之变色,一切越是美好,自己的悲伤越是严重。前三句是上声韵,而这里,以“恶”开头,连用几个入声韵,声音变成了悲伤激烈的徵音,读之令人鼻酸。
过片“旧”、“瘦”、“透”三个韵,在这里虽然称不上是败笔,却太过于平直浅露,外加的漂浮的字眼破坏了内心的深情厚谊——这就是陆游的经常犯的毛病,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太过用力”。有时刻意为之,反而显得做作虚伪。很多感情,只要娓娓道来就行了。
随后一句“桃花落”,虽然平常,却令整首词再次意境高显。它的好,脱不开后面紧接着的“闲池阁”。桃花落去,再平常不过,只是在这里,有了另一番意境。池子亭阁原是热闹的,而此时,游人散去,一切归于寂静,那热闹的池阁也“空闲”了,仿佛诗人,开始与唐婉相处时,内心是忙迫的,而唐婉去后,内心是空闲寂寞、没有着落的。桃花落去,寓意美好逝去;池阁空闲,寓意内心空虚。曾经的美好浮现眼前,怎能不让诗人内心感到“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呢?
上片的“恶”,下片的“闲”,就是全词的词眼。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以前虽然美好,而现在却只能空想,想要寄封信,也是痴心妄想。
错,不是自身的过,而自己要用一生赎其错。莫,自己可以放弃,或者再去挽回,但也知道这是万万不能的,而只能在心里怀念悔过。
陆游的悲,在这首词里纤毫毕现,用情至深至厚,和死前最后一首怀念唐婉的诗情谊相同: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无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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