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连败之后又两连胜，湖人球迷无比享用这种废土朋克的感觉，太平盛世之下，游乐园里坐趟过山车也可跻身人生重要体验，你得到了刺激，感知了威胁，但在落地之后，你知道一切仍安全无虞。自觉扮演的队爸队妈们那种对于“我家孩子竟然连续两次没有考到100分”的焦虑感一扫而空，我们湖人依然走在卫冕的正确道路上。对于湖人球员而言，事情可能就没有那么简单，但也不至于过于复杂，湖人没有问题，没有过于傲慢，也没有过于慌张，这只是常规赛，他们仍在西部前三，胜场差咫尺之间，这种平静的感觉更多源自他们的领袖詹姆斯，他在结束7连客返乡之前发表语录：“疲劳都是你想象出来的，意志操控物质，我从不疲劳。”

十分轻松的样子。

确实，这也许是我见过他职业生涯最安详的一年，没有太多需要证明的，没有太多需要争取的，舆论影响不了一个37岁的顶级球星，尤其当他已经在3支球队拿到5枚戒指，詹姆斯的这份安详深刻地影响着身边的年轻人，据可靠消息，浓眉在詹姆斯身边学到最多的就是游泳技能。

但你猜怎么着，随着东契奇和吹杨在更衣室触雷，字母哥的密码被全联盟识破，截止目前赛季过去了四分之一，詹姆斯竟然还处在MVP最有力的竞争者行列中，能够威胁到他位置的，可能只有一个欧洲人和一个非洲人还有一个沉默的外甥，当然也不是没有其他竞争者，只不过他们拿到MVP的条件看起来要严苛得多，譬如威中如果能够场场打大哥，那MVP也并非没有可能。

按照史蒂文斯的说法，詹姆斯在过去几年里都有MVP水平，只不过人们“审美疲劳”了。现在距离詹姆斯上一次拿到MVP都已经过去8年了，“审美疲劳”也该转为“我真蠢真的”式惭愧了。所以如果不从数据分析、球场表现、扣篮次数、肌肉含量等篮球指标来观察，37岁的詹姆斯正穿着金黄色的球衣，处在职业生涯的黄金时代中，也许有不服气的。

联盟从来不缺不服不忿的年轻人，一茬茬进联盟，又一茬茬离开，MVP杜兰特和MVP库里也许是最后一届能够和詹姆斯face to face的人，也已经纷纷走入自己的中年，另一个MVP哈登，就像三上悠亚，你知道他很好，但你不知道他为什么无法好到最后，你看着他的表演也愿意献上历史级或现象级之类的盛赞，但你的赞美往往只到5月就戛然而止，而詹姆斯就不一样，他是明日花，出道比谁都早，生涯比谁都长，而且早已出圈，不止于篮球是他的标签，今年坐拥9450万的年收入刷新全美团体运动员记录就是铁证，因为他已经连续7年成为收入最高的NBA球员，而其中只有1个赛季工资是联盟最高，从商人的角度来看，他还是最成功的。

所以现在的詹姆斯确实已是高处不胜寒的传奇，现世的成功典范。但你懂的，每一个成功的中年男人都热衷于向你介绍他的成功经验，但每一个聪明的年轻人都应该洞察这些经验里面有多少是可以借鉴的真实体验，又有多少只是单纯秀你一脸的不知妻美刘强东、普通家庭马化腾、北大还行撒贝宁、悔创阿里杰克马……

詹姆斯不惜堕入唯心主义说出来的那句“我从不疲劳”和上述凡尔赛相比仍稍显干涩，但和他11年前在迈阿密13000名球迷面前唱出的那句“手牵手，一不两不三不四不……望着天”宣言相比，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詹姆斯现在根本不爱谈冠军，或者现在还没有到谈论冠军的时刻，常规赛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训练场，按他的说法，“我只是想看看我这副躯体（柠檬）里还能挤出什么汁液来。”很显然，我们都看到了，汁男乐邦身体里又挤出的第一滴汁液叫做三分球，生涯第18年，除了在某些场次中以复读机版的体位重复低位背打转身跳投比较令人耳目一新之外，他在三分线外出手了生涯最多的6.8个三分球，命中率也是生涯新高的40.9%，当然，这种成就只能和他自己相比，和去年那种拿出来可以和全联盟相比的场均助攻数不可同日而语，毕竟三分时代，生涯第三年的东契奇已经场均要出手7次三分球，只不过命中率才29.3%罢了。

关于三分球，詹姆斯不止是说说而已或者在数据上惊鸿一瞥，重要的是他在场上也开始制造传奇故事。真正的传奇故事不仅需要场面，还需要叙述和戏剧感，拉里·伯德的“等下我要在这里绝杀你们”就是个中经典，詹姆斯在本赛季对阵火箭的那次“出手转身”底角三分，便有此间神韵，“队友和我赌这个球能不能进，我跟了。男人之间的赌约，必须面对面下注。”

“所以我转身了。”

多好的装逼故事。詹姆斯说自己“在18岁的时候就像一块海绵吸取各种知识”，现在18年过去了，汁男乐邦开始从这块海绵中为喜欢他的人挤出来的，确实不止于篮球，他比18岁的时候更知道球迷们想看到什么，当你在联盟强势了太多年，球迷的阈值显然越来越高了，完美的快攻花式扣篮、超棒的谁也骗不了的低头并步假动作超远三分球命中、把小个子的上篮钉在篮板上、勇敢的用下体面对联盟最强的碎蛋手之类的球场表现已经刺激不到他们了，詹姆斯知道真正为这场大秀镀上金边的恰在场外，在面对话筒时的表达，是的，他不会闭嘴，但也不会说蠢话或者官样言语，他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装X与油腻之间寻找到一条合适的边界，然后在这条边界上疯狂试探。

他不再是18岁时那个会坦然说出“帕夫洛维奇是我们队最强单挑手真的”这种谁也不会相信的阿谀之语的年轻人了，他曾经信奉的吹捧队友即是领袖天职、吹捧对手即是怀柔话术等技能并未被完全抛诸脑后，只不过添了些许自我认可的盐分，送到媒体面前的就是一道完全不同的菜——夸队友的时候不忘自我肯定，赞对手的时候不忘认亲，球迷们会喜欢的。

装X装到自己信是要需要过程的，一切也许源自2016年的克村首冠之后，此时他在篮球场上已可算达到人生巅峰，然而詹姆斯固然自信，但生涯前期多少还是浸淫“谦逊”“内敛”等完人道德枷锁太久，偶尔想装一逼还是多少因为扭捏而显得有点鬼鬼祟祟，当时有场球他在篮筐右侧背身为邓利维送出一击十分精彩的三分助攻，赛后詹姆斯谈到这个助攻，开始混合式装X，首先是我们说的，赞美队友必不可少：“我很开心自己能及时的把球传出去并找到了目标，但这一切都开始于大家的战术跑位，TT做了一个出色的掩护，邓利维跑到位，所以我就找到他了。”

然后才衔接上装X语录：“那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传球，也许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传出来。”

记者也坏，追问他：“那这个人是谁呢？”

詹姆斯沉吟半晌：“我也在想，我会找到这个人的。”

跨过2017年季后赛对阵猛龙时的“一人我饮酒醉”“搓球20秒后颜射入樽”表演，2018年詹姆斯孤身上路，这一年的季后赛是我记忆中詹姆斯最璀璨的3个月，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具有无可替代的锚定意义，从首轮到总决赛之前，詹姆斯第一次为新时代的球迷展示了一个男人在走上下坡路三年之后又重返孤独时还能做到什么。同样也是在这三轮系列赛中，很容易被忽视的，是詹姆斯写下了一部长篇装X语录集锦。

首轮面对步行者天王山之战，詹姆斯在比赛最后1.7秒面对扑过来的赛迪斯·杨做出一个完整的三分跳投动作，从屈膝起跳，到球落入袋中，整整1.7秒，球进灯亮，一点时间也没浪费，绝杀对手。赛后他的发言：“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就会像这样倒数3-2-1然后出手投篮。我感觉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在自己家里用袜子做的球投向临时搭起来的篮圈。”

然后次轮又是熟悉的猛龙，对面凯西教练去年感受到了詹姆斯场上给予的侮辱，今年誓报此仇，系列赛开始之前就暗示球员们“不能太尊重对手”，但这一年他得到的是詹姆斯从场上到场下的双重折磨。

首战詹姆斯拿到24分11篮板13助攻1抢断2盖帽加时赢球，赛后他说：“这是我本赛季打得最烂的一场球。”

次战凯西同时将洛瑞、迈尔斯、范弗里特和德罗赞放在场上，试图重演2011年自己作为总冠军小牛首席防守助教的光荣——没错，那一年就是我让巴里亚和基德去防守詹姆斯的。

次战詹姆斯不断在石龙子的小矮人面前翻身后仰跳投命中，每一次命中背后仿佛都传来27岁的自己悠长的叹息，他的这种后仰跳投荒谬到甚至有些色情，此时的詹姆斯已经不是在打球，他只是在用“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够这样做几次呀”的体位在炫技，仿佛冲击某种隐藏的无聊吉尼斯纪录，用篮球的形式撰写《檀香刑》，或者在猛龙越来越低的“不行啊……这里真的不行”哀求声中，不予理会、无情继续、残忍剥夺对手残存的意识，更大力更深入用同一种方式一步到胃地塞满整座球馆的寂静和惊恐以及直面末日审判般的麻木……在这种情况下，詹姆斯每一次停止出手转而传球给空切的队友得分看起来都像是一种皇恩浩荡。洗完壁虎的赛后，詹姆斯特意提到了凯西的战术布置，他说：“2011年的我还不够成熟。”

第三场的最后，詹姆斯在泰伦卢指导的’3 OPEN战术策动下，从后场一路奔袭，投进了一个超现实主义的单脚单手打板后仰漂移跑投，绝杀。赛后他说：“我从6、7、8岁的时候就开始练这种球了，也许更早。”然后他想想好像在最近什么时候说过差不多的话，于是又补充说：“这球很难投，别在家里玩这个。”此时你仿佛可以看见电视屏幕上打出一行小字：“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而横扫猛龙后，詹姆斯的收官语录是这样：“猛龙今年构建了一支非常平衡团结的球队，他们优秀到足以在季后赛取得成功。我本以为这将是一轮极具挑战的系列赛。”

“本以为”。此时詹姆斯对待猛龙的方式就像赛后轻抚儿子们的脑袋一样，已经由成年男子之间的社会行为降格为陪孩子戏耍。

东决面对的是绿凯，首轮面对步行者时那种危险的感觉又回来了。但詹姆斯的逼感并未消退，开局两连败，回到主场以30分之差赢下绿凯后，拿到12次助攻的他说：“论起把球准确地送到队友手中这种事情呢，我从9岁就开始做了。”

而在第4场带队将大比分扳平之后，詹姆斯继续：“错位打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从高中的时候开始就什么防守都见过了。”

天王山之战输球后，剩下两场俱是生死战，第六场，你应该还有印象，詹姆斯打了46分钟，在最后时刻连续投进两个三分，贡献生涯前三伟大的比赛，赛后呢，詹姆斯结束了从婴儿时期到高中阶段的长篇连载装X语录，另辟蹊径走了文艺道路，向在座各位推荐了一本《牧羊少年奇遇记》，“我越看这本书，越觉得和我的生活有相似之处。”

所以我最亲爱的胖友们，这就是最好的詹姆斯如今的模样，他的秀已经远非球场之上的成就可以定义，如果你像我一样长期追踪过詹姆斯的言论，你就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前两日被费城绝杀之后，詹姆斯谈到76人的争冠实力，说：“我认为他们组建了很好的一支球队，要赞扬埃尔顿·布兰德以及他们的运作。显然，里弗斯在他去过的所有地方基本都在赢球，他们打出了很不错的篮球表现。我们会看到，随着赛季进展，最后阶段东部赛区会有很多球队打出冠军水准的篮球，我知道他们相信自己就是那些球队之一。”

“里弗斯去过的所有地方。”

“我知道他们相信。”

事情就是这样，你永远可以相信自己会在詹姆斯的话里听出一些弦外之音，那些明里暗里装到的逼，也是他如今统治力所覆盖的范畴。如果一个能够参与7连客5次背靠背开季一场未歇的37岁老男人还能带队拿到现在这个成绩，自己打出这个水平，如果他说他不累，那就是真的不累吧，惟愿老男人永远不要闭嘴，再说上几年，我也想再听上几年，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