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师的诗集封面
我读小学的时候,年级结束都是在冬季。因此,我一年级只读了半年。汉语拼音只学了一部分,而且还是旧式拼音“八杷马法”那一种的,上一年级不久,我的成绩就明显跟不上。徐老师对我很上心,经常把我叫到办公室补差补缺。而我似乎有点儿不争气,常常会辜负老师的希望,因而,也常常惹徐老师生气。徐老师带学生是以严厉出名的,成绩不好的学生会受到他的责罚。在责罚学生的时候,徐老师总会握紧拳头走到你的面前,用凸起的中指节连敲你的头,一边敲打一边说:“你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开窍!因为我的成绩基本上都是垫底的,因而,我也常常受到责罚。开始的时候,我挺着脑袋让他敲,后来实在疼得忍不住了,就趁着他拳头落下来之际往旁边一闪,徐老师恐怕也没想到,自己一记神拳落下来竟然走空了:“吆呵,你这榆木脑瓜开窍了!课文生字,一个字写二十遍,不写好不准回家!”说起老师主动给学生补课,现在的孩子们可能会觉得幸福得不得了。可是,那时候的我最怕徐老师给我补课了,因为搞得不好,补课就变成了补拳,那滋味真的不好受。因为家里穷,没有钱买橡皮擦,我每次写错字的时候只能用食指蘸着口水去擦,结果可想而知,写字本上弄得一片黑,不小心还会搞出个破洞来,看上去像极了水墨画;做算术的时候也同样如此,搞到实在分不清是字还是画的时候,我就用铅笔把这一片圈下来,再写上“不要了”三个字。每当这个时候,徐老师就会攥着我的作业本,脸色铁青地走到我面前,先是用本子在我头上狠狠地打几下,然后将本子重重地摔在我面前,就势伸手捏住我的耳朵,向上一提拉着就走,一直拉到黑板前面,然后让我念一百声“不准涂改”。我每次被拉上讲台,耳朵都被揪得生疼,我现在的这两个招风耳都是拜徐老师所赐,所幸的是,每次揪耳朵都是两边轮换着的,绝不偏颇,不然一只大一只小,恐怕将来想娶媳妇都困难了。即便如此,我依然很感激徐老师,因为每次闹完了,他都会用作业本、铅笔和橡皮擦补偿我。当看到我的学习成绩不断提高时,他都会由衷的感叹:“又进步了,这才像是我的学生!”然后便是一串爽朗的笑声。我爱上诗歌,也是因徐老师而起的。徐老师喜欢读诗、作诗,他常给我们这些小学生讲解诗歌,有时也让我们练笔,记得有一次,我写了一首题为《闹钟》的打油诗,得到了徐老师的嘉奖,他还用漂亮的隶体字把这首小诗抄写在校园黑板上。闹钟我家有个知时郎,亮晶晶的四方方。人人见了人人爱,不分昼夜报时忙!“四人帮”倒台的时候,我也写了一首有关的打油诗:我们党内有“四害”,背着中央搞破坏;阴暗角落点鬼火,杀气腾腾要作怪。接班选定华主席,危急时刻显奇才;一举粉碎“四人帮”,全国人民有信赖。记得徐老师看了之后,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他翻开我的作文簿,用红色蘸水笔写下了大大的一百分,还兴奋地说道:“如此打油,打油如此,孺子可教也!”末了,他十分郑重地递给我一本《唐人选唐诗》,说道:“好好学!”我现在仅能记得的几首唐诗大约就是那个时候背下的。现在才知道,这样的书,在那个年代是极其珍贵的,老师能送给我,情谊可见一斑。不幸的是,我却深深地辜负了他。2020年秋天的时候,我回老家办事,二哥递给我一本书,他说“这是徐老师送给你的书。”我接过书本打开,扉页上写到:“教杰坚持不懈,方得始终”。落款是:“你的老师徐营培赠”。信手翻了一会,我发现,内容全是徐老师自己的书法、诗作和散文。我觉得很新奇,这样集书法、诗词和散文于一体的文集我还是第一次见。我问二哥:“徐老师现在还好吗?”二哥说:“徐老师已经过世了!他送这本书过后不到三个月就去世了。”我一时竟无语了。沉默许久,我再一次打开手中的文集,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它的分量。( 宋慈 2022年写于临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