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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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冬至这天,天也很快入暮,飘着细雨。两道灯光划过田野山路,停到我这“一家村”的门前。黑色的帕萨特轿车里,走出我的战友,呵呵,风雨故人来。
锅屋间的灶台上,东西已收拾好,也没刻意准备,早晨赶集,从一位村民的手中买了只野鸡,羽毛十分华丽。他是夜里用矿灯照着从山林里捕捉到的,纯粹的野鸡。价格讨论中,他抱怨现在野鸡少了,逮的人多了。说得是实话,更想卖个好价钱。不过他钱也没白要,笑嘻嘻地告诉我,野鸡烧汤,除了盐,什么也不要放。味道绝对鲜,骗我他就是乌龟。伸出一手岔开五指,他作了个乌龟爬行的动作,嘻嘻一笑,走了。<br>这种吃法,我倒是头回听说,即使他变不成乌龟,我也得到了经验,不妨试试。何况野鸡肉很老。红烧后吃起来,比王景愚还痛苦。王景愚的哑剧我爱看,尤其是《吃鸡》那个节目,表演的惟妙惟肖。
我这老哥们有吃福,运气好,在苏北一个市里,难怪他能干到局领导。他抱怨,路不好走,地不好找,停车问了好多人,才问到我这里。操,当年在鄂西北的绵绵大山里,路都没有,不是也过来了吗。这不是铁道兵嘴巴里冒出的话,变修了不是。他说我成了螃蟹,久久没有消息,这次下了决心,要把我从窟里掏出来。我恭喜他终于掏到了螃蟹。正说着,媳妇喊我烧火。大锅灶,她一人忙不过来,毕竟一直生活在城里。
野鸡早已煨在里锅,我拎起骨头一抖,脱皮脱肉,稀花烂。当时我朝炉膛里,塞了两根松树段子,火力充足,之后成了炭火再一烤,那可是五昧真火,从润红的炭火上蹿起的蓝盈盈的火苗,猪头也能煨烂。揭开锅盖,满屋弥漫着特有的香味。媳妇还在锅里放了几个蘑菇,蘑菇是我们秋天採的。妈的真香。我烧火,她又做了三个菜。一个鸡蛋蒸荠菜,—条红烧青魚,一个青菜豆腐,鸡蛋是自己养的鸡所下,魚是门前塘里,自己养的,荠菜是从山坡上挑来的,除了豆腐是从集市上买的。
哥们这次是到南京开会,明天还得赶回苏北,正好从我这里北去。他给我带来一箱好酒,雪中送炭,不愧是弟兄。我们把酒倾心,聊着往事今朝,故人故事,快意酣畅。再等野鸡汤上桌时,哥们尝了一口,猛地把桌子一拍:“绝对”。
我也舀了一匙勺,真鲜。他说吃过无数的酒席,今天头一回吃到这么好的味道。他也是头一回听说野鸡可以烧汤。回去后,他一定也这么弄。
说笑呢,回去后他有这个条件吗,在那灯红酒绿,楼房林立的城市里…。
想吃一口,还是到我这里来吧。我还有去年从梅枝上刮下的雪化成的水,用松针煎了沏茶,茶叶就在屋后,山坡上好大的一片茶林。
更有这颗心,已然归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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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中隐《白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