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过庭书谱鉴赏(从五帝本纪取裁看太史公之述作)
孙过庭书谱鉴赏(从五帝本纪取裁看太史公之述作)
2024-11-22 12:11:30  作者:指间的流逝  网址:https://m.xinb2b.cn/tech/xqy149973.html

一、太史公的自我期许

《史记》原名《太史公》书,[1]是司马谈、司马迁父子两人的作品。[2]《史记》不是一部合乎今日标准的“历史书”,虽然它在客观上为我们提供了史料,但太史公写作《史记》的目的不是叙述历史。《史记》“述往事”,是为了“思来者”,追寻某种意义,“述往事”是“思来者”的手段,也是载体。一如司马迁在《自序》中引用董仲舒所说孔子作《春秋》的目的:“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春秋》表面上只是述“行事”,而孔子所作“空言”恰在其中。太史公的思想和主张(作),也蕴涵在《史记》对古今史事的叙述中(述)。


从司马谈到司马迁,都有一种“述作”的使命感。《自序》司马谈临终前执迁手而泣曰:

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

司马谈认为周公的伟大在于歌颂前人功德,孔子的伟大亦在于编修以旧闻为载体的“六经”。

司马迁当仁不让,自诩为继承周公、孔子的人:

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而司马迁继承孔子的方式,是希望通过写作《太史公》书来继承孔子所作《春秋》,孔子编修的“六经”是其重要依据。可以说,继《春秋》,是太史公的自我期许。

就像孔子自称“述而不作”一样,司马迁也矢口否认自己要“作”一部类似《春秋》的书,称自己只是“述故事”,“非所谓作也”。然而实际上,《史记》全书引用和比附《春秋》之处比比皆是,[3]何况《自序》下文立即自道《太史公》书记事的起讫:

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麟止”正是比附《春秋》绝笔。

有趣的是,对于《史记》记事的上限,司马迁为何不效法他认为是孔子所编籑的《尚书》,始自“陶唐”,[4]而一定要“自黄帝始”?这是我们阅读《五帝本纪》时,需要始终思索的问题。

二、五帝人选的取材

《史记》的篇目次序往往有一番用意。太史公把《五帝本纪》置于首篇,把黄帝冠于五帝之首,其中的深意值得发掘。从其所“述”发掘其所“作”,是一件困难的事。必须兼具“好学”、“深思”的品质,若“寡闻”、“浅见”则不得“心知其意”。[5]要理解太史公,必须好学博闻,掌握比《史记》更丰富的信息。本文正是通过史源学的方法,意即分析《史记》面对丰富而芜杂的“六经异传”和“百家杂语”(材料),[6]作了怎样的取舍和裁断(取、裁),从而发掘太史公的思想和主张(作)。

《五帝本纪》中的五帝是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这一组五帝人选,在太史公的时代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比如收入《礼记》的《月令》,所载五帝是太昊(伏羲)、炎帝(神农)、黄帝、少昊(挚)和颛顼,《系辞》记载的五位上古圣王是伏羲、神农、黄帝、唐尧、虞舜。太史公为什么不选择《月令》或《系辞》的五帝版本,而选定了目前这一组五帝,他的文献依据是什么?

太史公在《五帝本纪》赞语中,对史源有明确表述: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然《尚书》独载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间矣,其轶乃时时见于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

太史公指出除《尚书》以外,《五帝德》和《帝系》是《五帝本纪》最重要的史源。至于为什么相信后来收入《大戴礼记》的《五帝德》和《帝系》,太史公给出的理由有三:第一,认为这两篇文献是孔子所传。第二,实地考察相传为黄帝、尧、舜活动的区域,与这两篇文献有相合之处。第三,可与《左传》、《国语》相发明。


《史记》五帝取材于《五帝德》和《帝系》,然而太史公给出的解释并不能解决我们对于五帝人选的疑惑。如果说《五帝德》、《帝系》与孔子有关,虽然这并非儒家的共识(“儒者或不传”),可是太史公同样认为《系辞》与孔子有关,[7]为何不取《系辞》五帝?此其一。太史公实地考察了黄帝、尧、舜的遗迹,为什么不考察颛顼和帝喾的遗迹?[8]而《史记》五帝人选的特殊之处,除了以黄帝为始,主要就在于颛顼和帝喾,黄帝、尧、舜作为五帝则争议不大。此其二。《史记》五帝并非《五帝德》和《帝系》专有,先秦文献如《国语·鲁语下》、《吕氏春秋·尊师》、《管子·封禅》也将黄帝、颛顼、帝喾、尧、舜并举,[9]唐人所见《世本》五帝原亦如此,[10]太史公为何重点谈《五帝德》、《帝系》,《国语》只处于从属地位,且未及《世本》、《管子》?此其三。[11]由此我们认为,太史公看重《五帝德》和《帝系》,不是因为它们提供了更可信的五帝人选,而是因为它们赋予了五帝某些特质。

三、对《帝系》的吸收

与《月令》、《系辞》、《吕氏春秋·尊师》等文献中的五帝相比,《五帝德》、《帝系》最明显的特点是,以黄帝为始。更重要的是,在《五帝德》尤其是《帝系》中,五帝中的后四帝,乃至夏、商、周三代的始祖禹、契和后稷,全是黄帝的子孙。

建构远古帝王之间的血缘关系,并不是《五帝德》和《帝系》的独创。比如《国语·晋语四》即谈到“昔少典取于有蟜氏,生黄帝、炎帝”。但是《五帝德》尤其是《帝系》,首次建构了一整套由五帝至三代的血缘谱系,使五帝同源,三代一系,皆出于黄帝。比如舜的出身,《孟子》只说“舜发于畎亩之中”,本来是匹夫,父亲是瞽叟,并未指出瞽叟以上的血统。而《帝系》把舜的血统清清楚楚地追溯到颛顼乃至黄帝。《史记》全盘吸收了这套尚未成为共识的血缘系统,记载于《五帝》和《夏》、《殷》、《周本纪》及《三代世表》等篇,深刻地影响了此后两千年的文明认同。尤其是作为十表之首的《三代世表》,所以将五帝、三代帝系集于一表,并巧妙地采用“旁行斜上”的体裁,正是出于对这一谱系的完整呈现。[12]

为了维护这一血缘谱系,《史记》对它可能引起的质疑加以解释甚至弥缝,在此聊举三处。帝喾是颛顼的侄子,何以继颛顼之后为帝,《五帝本纪》解释说帝喾的父祖玄嚣、蟜极“皆不得在位”。此其一。对于舜的出身,《五帝本纪》解释说舜的祖先从颛顼之子穷蝉以下,“皆微为庶人”。此其二。同为帝喾之子,尧何以成为五帝之一,而挚不列入五帝。《五帝本纪》说:

帝喾崩,而挚代立。帝挚立,不善,崩,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

挚是尧的哥哥,理应继立为帝,[13]此处却说他“代立”。“代立”一词在《史记》中多次出现,我们把它视为一种太史公“书法”,在这里指挚作为帝是“不善”的,[14]不称其位,所以不能列入五帝。此其三。反观前两处“不得在位”和“微为庶人”,措辞也是有微意的。前者暗示帝喾有“在位”的合理性,后者告诉我们舜这一支早已是匹夫了,因而用语有别。我们认为以上三处细节,都是太史公对《帝系》五帝、三代血缘系统的辩护,而未必有史料上的依据。

《史记》坚持这一套宏大的血缘谱系,认为五帝、三代血缘出于黄帝,这无疑是《史记》记事以黄帝为始的重要原因。至于五帝人选是否有颛顼、帝喾,可能只是这一血缘谱系的副产品而已。

对古人而言,五帝人选相当于历史事实。然而太史公裁断这一史实所依据的,并非材料的客观性,而是自己心中的准则。太史公为何对五帝、三代的血缘谱系情有独钟?为了回答这一问题,我们需要关注五帝事迹乃至整部《史记》。

四、对《五帝德》的增删

《五帝本纪》记述黄帝、颛顼、帝喾的事迹(述),主要取材于《五帝德》(取)。但二者并不完全一致。太史公删削和增添的一些内容(裁),可能包含了他的思想和主张(作)。

需要说明的是,太史公看到的典籍内容与今本一定有所不同。我们利用现存典籍分析《史记》取裁,只能作有限度的讨论。然而当《史记》与今本典籍的若干差别都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问题时,应承认该问题确实在太史公的考虑之中。

(一)人帝

今本《五帝德》记载黄帝“乘龙扆云”,[15]颛顼“乘龙而至四海”,帝喾“春夏乘龙,秋冬乘马”,而这些神异的事迹都被《五帝本纪》删去。太史公似乎在向读者强调,黄帝、颛顼、帝喾等五帝,都是人帝。虽然《五帝德》本来就认为黄帝更近于人,[16]太史公仍然删去了可能引起误会的内容。

与此相关,《五帝德》含混交代黄帝寿命大约是一百岁,而《五帝本纪》明确记载了黄帝的死,说“黄帝崩,葬桥山”,最终如其他常人一样死去,埋葬在了一个确定的地点。[17]

与《五帝本纪》塑造的黄帝形象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封禅书》方术之士口中的黄帝。前者是人,后者是仙,是不死的。[18]汉武帝所以汲汲于封禅,其目的之一即在于长生不死。为了达成封禅的条件,武帝刻意营造太平盛世。而在这种虚假的繁荣背后,民生凋敝,盗贼蜂起。[19]武帝太初改元诏更是直言“盖闻昔者黄帝合而不死”。[20]似乎有鉴于此,太史公着意在全书首篇,塑造黄帝作为人帝的形象。


《五帝本纪》赞语说:“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太史公写作《五帝本纪》时,面对五花八门的黄帝故事,如何取舍和裁断?其标准不可能是纯粹客观的,一定寄托了太史公的理想,而其理想正具有现实指向。司马迁所谓“上记轩辕,下至于兹”,[21]所谓“通古今之变”,[22]《史记》中的“古”往往与“今”相呼应。此类微义,非“好学深思”的“圣人君子”不得“心知其意”。[23]在此意义上,《史记》与《春秋》一脉相承。

(二)战争

《五帝本纪》所载颛顼、帝喾事迹,主要来自《五帝德》。而黄帝事迹,有相当一部分内容不见于今本《五帝德》。最引人注目的,是开篇对战争的叙述:

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天下有不顺者,黄帝从而征之,平者去之,披山通道,未尝宁居。

除了“治五气”至“然后得其志”,其余均非今本《五帝德》所有。

《史记》作为一部崇尚“六经”、自命继《春秋》的书,竟然以战争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全书的序幕。《五帝本纪》记述黄帝发动战争,达四处之多,只有第二处阪泉之战沿用了《五帝德》。综观全段,黄帝开战的次序值得玩味。先是针对不服从当今天子炎帝的诸侯用兵,致使诸侯宾从炎帝。需要注意的是,“神农氏世衰”中的“世”,指的是王朝、家族的衰落,而不单指炎帝这一任统治者。这次战争好比在王室衰微的东周,伯主作为诸侯之长,尊奉周天子,主持秩序。

其次对失去诸侯拥戴的炎帝发动阪泉之战,结束了业已衰落的神农氏的统治。此次战争,或可类比秦灭周。

接下来的涿鹿之战始针对蚩尤。上文说“蚩尤最为暴”,此处又说“蚩尤作乱,不用帝命”,并非赘余。阪泉之战以前,蚩尤不服从的是炎帝。阪泉之战以后,神农氏的统治告终,蚩尤作乱,轩辕责无旁贷。这里的“帝命”,应指黄帝,下文对轩辕的称谓即已变为“黄帝”。打败“不用帝命”的诸侯蚩尤之后,黄帝受到所有诸侯的拥戴,无论实质上还是名义上,都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天子。此次战争,与楚汉战争有类似之处。


黄帝最终成为天子,建立新王朝(有熊),此后的战争,是为了征讨不服。类似汉高祖对异姓诸侯王的战争。

这些对战争的叙述,反复提及“诸侯”。根据今天的历史研究,诸侯“宾从”和贡“享”天子,是西周封建乃至秦汉大一统王朝的产物,炎黄时代的国家形态绝非如此。《史记》的类似记述,是将太史公当代的制度和文化套用在了古代,违背了历史事实。虽然太史公对古史的认识存在这样的局限,但并不妨碍我们解读太史公的意图。我们认为,用诸侯的归附和离散来表达民心所向甚至天命去就,[24]是遍布《史记》全书的一种“书法”。在阪泉之战前,“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意味着天命已在轩辕而不在神农氏,“轩辕乃修德振兵”,这与《史记》记述桀、纣末年的情形如出一辙。[25]涿鹿之战后,“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始践帝位。

《史记》对黄帝用兵、汤武革命直至秦崩楚亡的易代战争,相关叙述都带有天命论的色彩,即所谓“易姓受命”,甚至秦灭周、统一六国亦然。[26]太史公认为得以结束旧王朝、创立新王朝的战争,是正义的,是顺应天命的。他在《律书》中指出:

兵者,圣人所以讨强暴,平乱世,夷险阻,救危殆(中略)。昔黄帝有涿鹿之战,以定火灾;颛顼有共工之陈,以平水害;[27]成汤有南巢之伐,以殄夏乱。递兴递废,胜者用事,所受于天也。

需注意此处的“胜者用事”,带有五德终始的色彩,并非“胜者为王”之意。

从《史记》战国秦汉部分看来,太史公抱持一种“逆取顺守”的理念,守成要用文治,但易姓换代,势必要通过轰轰烈烈的战争才能迎来新的时代,就像汉高祖所做的那样。

汤武革命、易代战争在《孟子》中已有很多讨论,到了太史公的时代,却成为一个敏感话题。原来在汉景帝时,儒家《诗》学宗师辕固生与道家黄生,[28]争论汤武是受命还是臣弑君。处于下风的辕固生最后抬出了高皇帝,惹得景帝禁言,“是后学者莫敢明受命放杀者”。[29]太史公无疑是赞成辕固生的,辕固生所说:

夫桀纣虐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与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

与《孟子》一脉相承。太史公也将这种论调,具体地落实到全书的易代战争中。比《孟子》走得更远的是,《孟子·尽心下》说武王伐纣“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认为《尚书·武成》的血腥记载于理不合。而《史记》完全不回避对武王斩纣的记述,后来遭致极多非议。大约在太史公看来,从黄帝、汤武至刘邦这些受命帝王,不应以常人的道德伦理来衡量。《五帝本纪》开篇即不满足于《五帝德》等文献中既有的黄帝形象,着意通过繁复而周密的战争叙述,重塑黄帝的伟大形象,突出易代战争的正当性。


然而与其他朝代鼎革不同的是,舜、禹之间易代,乃是通过禅让而非战争,我们应如何认识夏的建立?同时,五帝易代,均为和平过渡,也不是通过战争,[30]是否意味着太史公将五帝视为同一王朝?要回答这些问题,应先厘清“易姓受命”在《史记》中的意涵。下面我们通过《五帝本纪》对姓和国号的论述,推测“姓”在王朝更迭中可能具有的意义;再通过《史记》对《尚书》、《孟子》禅让故事的取裁,观察太史公的“受命”理论。

五、对《国语》的化用

(一)同姓则同德

《五帝本纪》末尾有一段关于姓和国号的论述:

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章明德。故黄帝为有熊,帝颛顼为高阳,帝喾为高辛,帝尧为陶唐,帝舜为有虞。帝禹为夏后而别氏,姓姒氏。契为商,姓子氏。弃为周,姓姬氏。

此处将夏后、商、周三代与五帝的有熊、高阳、高辛、陶唐、有虞一样,都视为“国号”,可知在太史公看来,五帝像三代一样,是五代王朝。同时,太史公认为五帝和禹皆为同姓(公孙),禹建立夏朝后改姓,三代异姓。

本文无意根据今天学界对姓氏的研究,纠正太史公在对历史事实的叙述中存在的偏差,我们关注的是太史公为姓赋予的意涵。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太史公对五帝及禹的姓及国号的特殊看法,与《五帝本纪》叙述这六代王朝更迭时均未发生易代战争冥合。我们大胆推测,太史公认为只有在“易姓”受命的改朝换代中,战争才是必要的。而这一理论的来源,似乎是《国语》。

《五帝本纪》中有一句著名的话,学者常常用来讨论姓的起源:

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

这句话出自《国语·晋语四》。今本《国语》原文作:

司空季子曰:“同姓为兄弟。黄帝之子二十五人,其同姓者二人而已,唯青阳与夷鼓皆为己姓。青阳,方雷氏之甥也。夷鼓,彤鱼氏之甥也。其同生而异姓者,四母之子别为十二姓。凡黄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姬、酉、祁、己、滕、箴、任、荀、僖、姞、儇、依是也。唯青阳与苍林氏同于黄帝,故皆为姬姓。同德之难也如是。昔少典取于有蟜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二帝用师以相济也,异德之故也。异姓则异德,异德则异类。异类虽近,男女相及,以生民也。同姓则同德,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同志虽远,男女不相及,畏黩敬也(下略)。”

司空季子这番话的落脚点是同姓不婚、异姓则可以通婚,以此来说服晋公子重耳娶晋怀公的前妻、秦宗室女怀嬴。对比《五帝本纪》对姓的论述,实与司空季子的言论有很多出入。差别较大的如司空季子说黄帝和炎帝是亲兄弟,黄帝是姬姓。而《五帝本纪》黄帝姓公孙,“神农氏世衰”,意味着炎帝与黄帝属于不同的家族,不可能是兄弟。

小有异同的,比如司空季子说黄帝之子只有青阳和苍林氏两人与黄帝同姓。关于黄帝之子,《五帝本纪》承袭《五帝德》和《帝系》,只提到了玄嚣和昌意两人,后四帝及三代始祖,全是玄嚣、昌意这两支的子孙。《五帝德》和《帝系》未明言五帝的姓,《五帝本纪》既然说从黄帝到舜、禹同姓,那么玄嚣和昌意也应该与黄帝同姓。《五帝本纪》又说玄嚣就是青阳,正好与《国语》相合,而昌意则与《国语》苍林有所不同。[31]

《五帝本纪》跟《国语》的相同之处,看起来只有“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是完全一致的。然而如果我们暂时搁置黄帝姓什么、黄帝的儿子姓什么这类事实判断,思考太史公和司空季子认为“姓”意味着什么,那么二者似乎尚有更深层的共通之处。司空季子说“同姓则同德,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异姓则异德,异德则异类”,并认为炎、黄开战与异姓异德有很大关系,“姓”可以对现实产生如此重要的影响。《史记》全书记载的“易姓受命”,无一例外地伴随着战争,正与“异姓则异德”相合;而从黄帝至禹,按照太史公对其国号和姓的论述,属于同姓易代,则是和平交接,正与“同姓则同德”相合。


《五帝本纪》赞语说《国语》“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弗深考”者,大约是指黄帝姓什么、黄帝与炎帝有无血缘关系这类具体的事实判断,与太史公的判断不符。能够“发明”《五帝德》、《帝系》和“表见不虚”的,除了《鲁语下》提及的五帝人选,以及《国语》中其他一些关于上古帝系、族姓的论述与太史公的判断相符者,[32]“同姓则同德”、“异姓则异德”的理论,亦当在太史公的考虑之中。

(二)旁证:易姓受命与改正朔

我们还可以从正朔的角度,为“同姓则同德”提供一个有力的旁证。《历书》说:

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推本天元,顺承厥意。

似乎在说只有“易姓”的王朝更迭,才改正朔。

《史记》全书确实贯彻了这一理论。《五帝本纪》记载黄帝“迎日推策”,《历书》说“昔自在古,历建正作于孟春”,又说“神农以前尚矣,盖黄帝考定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余,于是(中略)各司其序,不相乱也”。太史公可以追溯的最早的历法是黄帝建立的,宜以孟春一月为岁首,即所谓夏正。《五帝本纪》备载帝尧“敬授民时”,亦与历法有关,而在《历书》的叙述中,颛顼命重黎、尧立羲和两事,都是对黄帝所建秩序的恢复,而非改历。《历书》又说尧禅舜、舜禅禹,皆申诫“天之历数在尔躬”,乃是强调历法。玩《历书》文意,“历数”应是尧传给舜,舜传给禹的,并未新建,《五帝》、《夏本纪》亦未载舜、禹修历之事。[33]所以《历书》提出:

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盖三王之正若循环,穷则反本。

中国文明只应交替使用三正。太史公大约认为,黄帝至夏六代均建寅,商、周则因易姓受命而改正朔,秦、汉易姓受命,亦当改用三正之一。[34]

太史公的这一理论,背后有经学家对于五帝是否改正的分歧。一说认为:“惟殷周改正,易民视听,自夏已上皆以建寅为正。”[35]一说认为:“帝王易代,莫不改正。尧正建丑,舜正建子。此时未改尧正,故云‘正月上日’;即位乃改尧正,故云‘月正元日’。”[36]虽然我们见到的两说都晚于太史公,但《历书》所述与前说若合符节,而《五帝本纪》删去其史源《尚书》尧死后“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的记述,又恰与后说针锋相对,由此可以断定,这两种《尚书》经说由来已久,是太史公“厥协六经异传”的内容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较之可能是《历书》史源的《诰志》和《国语》“绝地天通”条,《历书》改《大戴礼记·诰志》“虞夏之历”为“昔自在古”,并新增“盖黄帝考定星历”云云,从而令《诰志》“历建正作于孟春”和《国语·楚语》颛顼命重黎“绝地天通”,得以巧妙地上溯至黄帝。《历书》对《诰志》和《国语·楚语》的缀合与加工,似乎正是太史公对黄帝至夏均建寅的辩护。

至此,我们发现了《史记》中易姓受命与改正朔的相关性。其逻辑正与易姓受命和战争的相关性一致。意即易姓受命,必然伴随着流血战争;异姓王朝建立之初,一定要改正朔,才能顺承天意。同姓受命,则是和平交接;同姓王朝建立,当沿袭前朝正朔。这正与《国语》“同姓则同德”、“异姓则异德”相合。

(三)五帝、三代帝系建构的深意

《史记》五帝三代的帝系、血缘、国号、姓、历法,共同营造了一个互相联系的理论体系。《史记》所以坚持五帝三代同出黄帝,所以认为黄帝至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所以认为易姓受命始改正朔,这些看似怪异的论调,其深意可能在于,太史公试图对黄帝以降的所有王朝更迭,获得一以贯之的认识。

既有的五帝史料诚然划定了叙事的界限,使太史公不得无中生有、信口雌黄,但太史公仍然拥有相当程度的自主性,对文献施以有倾向、有目的的取裁是,[37]。明乎此,我们有望对《史记》的记载获得更丰富的理解。比如《五帝本纪》谓禹本来与五帝同姓、建立夏朝后改姓,或可视为太史公针对各项“史实”与诸条“理论”可能引起的矛盾,而使夏姓这一“史实”迁就“理论”和其他“史实”的弥缝工作。

鄙见容易引发的一个质疑是:舜、禹和平交接乃是由于禅让,与同姓异姓无涉。然而我们回到《史记》自身的脉络,会发现:政权能否成功交接,决定因素并非禅让还是世袭,而在于是否得天命。禅让应在受命的框架下加以认识。下面,我们主要通过《五帝本纪》及《夏本纪》中尧舜、舜禹以及禹启的政权交接,观察太史公的受命理论。

六、对《尚书》和《孟子》的拼接

关于历史上的“舜禹之事”,太史公一定看过很多“百家杂语”,例如《韩非子》“舜逼尧,禹逼舜”及“启与支党攻益而夺之天下”一类的记载,但《史记》全未采信。

《五帝本纪》尧、舜事迹主要取材于《尚书·尧典》和《孟子·万章上》。《史记》记载尧在位时,舜得到四岳的举荐,并完美地通过了各种考验,尧对舜说“女登帝位”,欲禅于舜,这时舜是推让的,“让于德不怿”。[38]《史记》的这些叙述全部本自《尚书》。此后“正月上日,舜受终于文祖”,舜的身份发生了什么变化呢?《史记》加入了《尚书》原文没有的内容:

于是帝尧老,命舜摄行天子之政,以观天命。

这句话有两层意涵。首先,舜还不是真天子,是暂时做代理天子。其次,舜是不是可以继位为真天子,不是尧个人能决定的,要看天命。

这两点在《史记》中非常重要,不仅在尧舜禅让、舜禹禅让、禹禅益而启继这三个事件中一以贯之,还影响到太史公对其他一些重大问题的叙述。[39]其实这两点都本自《孟子·万章上》:

咸丘蒙问曰:“(中略)舜南面而立,尧帅诸侯北面而朝之(中略)。”孟子曰:“否,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也。尧老而舜摄也。(中略)孔子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

万章曰:“尧以天下与舜,有诸?”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然则舜有天下也,孰与之?”曰:“天与之。(中略)天子能荐人于天,不能使天与之天下。(中略)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中略)舜相尧,二十有八载,非人之所能为也,天也。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天下诸侯朝觐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

尤其是“万章曰”这一段,基本全为《五帝本纪》吸收。而在《尚书》经文中并不具备这些内容,[40]可以说是孟子的《尚书》学说。

《孟子》说“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史记》虽未出现这句话,实际上秉承了这一精神。尧虽然属意于舜,但最后使舜践祚为天子的不是尧,是天。天意又从何得知呢?这是贯穿《史记》始终的一个问题。《五帝本纪》在此与《孟子》完全一致,是通过诸侯的归附等现象来体现天命所属的。舜得天命,所以才能践天子位。舜禹禅让亦与此如出一辙。


可是后来禹禅益未成,启继禹为天子。这说明人类历史从“公天下”堕落为“家天下”了吗?《史记》中完全没有这种论调。[41]《夏本纪》用“诸侯皆去益而朝启”来体现天命在启不在益,此即《孟子》所谓“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启继禹,与尧舜、舜禹禅让的机理并无二致,起决定作用的是天命。

启得天命,还可以从太史公对《尚书·甘誓》的述作中得到印证。《夏本纪》叙述启即位后:

有扈氏不服,启伐之,大战于甘。将战,作《甘誓》,乃召六卿申之。启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女: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维共行天之罚(中略)。用命,赏于祖;不用命,僇于社,予则帑僇女。”遂灭有扈氏。天下咸朝。

从“大战于甘”到“予则帑僇女”与《甘誓》内容相同。然而《甘誓》本文并未交代是谁向有扈氏开战。《墨子》、《庄子》、《吕氏春秋》以及刘向《说苑》认为《甘誓》是禹所作。《史记》认为启作,乃是依据《尚书序》。《书序》原作“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作《甘誓》”。《史记》承袭此说,并进一步认为开战的原因就是“有扈氏不服”,质疑启的王位合法性。那么《甘誓》“天用剿绝其命”、“今予维共行天之罚”,在这一语境下就成为有扈氏违背天意,启要代天去惩罚他。如果说这还只是启的一面之词,那么最后《史记》新增的“天下咸朝”,恰恰表明在太史公看来,启是得民心、得天命的。

对于禅让和世袭的优劣,《孟子·万章上》讲得非常明白:

孔子曰:“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

《史记》秉承了这一精神,并不鼓吹禅让。无论禅让还是世袭,都不能脱离天命孤立看待。

一个明显的例证是,在孟子的时代,燕国上演了活生生的禅让,燕王哙把王位禅让给相国子之。《燕世家》记述当时的情景:

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听政,顾为臣,国事皆决于子之。

《六国年表》说“君让其臣子之国,顾为臣”。其他很多世家、列传也有类似的叙述,强调君臣纲纪的颠覆。《燕世家》更是把燕哙禅让的动机说成是受了苏代和鹿毛寿的蛊惑。甚至还说:

孟轲谓齐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时,不可失也。”

太史公对燕哙禅让的完全否定,溢于言表。

《史记》对此的记述诚然与《孟子·公孙丑下》有不少出入,其思想和主张却是相通的。《史记》批评燕国昔日的国君变为臣下,正是前引《孟子·万章上》中“齐东野人”对尧、舜禅让的认识水平。更重要的是,《孟子》说“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同理,国君也不能仅凭个人意愿把君位指派给人。王位、君位不是任何个人的私产。

那么继体之君应如何确定?《史记》全书推崇嫡长子继承制,[42]似乎就是把血统视为一种天意。倘若太子缺席,诸侯或国人的意向则变得更加重要。

结语

通过观察《五帝本纪》对《五帝德》、《帝系》、《国语》、《尚书》等主要史源的取舍和裁断,可知《五帝本纪》凝结了太史公对一些重大问题的思考,这些思考或多或少指向一个问题:王朝更迭。这也是贯穿《史记》全书的问题。旧王朝何以失天命,新王朝何以得天命,新王朝的历史定位是什么。这是太史公究天人、通古今,竭力思考的问题。

《史记》记事始于黄帝,既非唐尧,[43]也非三皇。[44]太史公追求的既不是现成的信史,也不是单纯的古老。太史公看重的应是黄帝的典范意义。黄帝凭人力获天命,用战争创立异姓王朝,继而衍生五帝、三代。黄帝是太史公及后世的“圣人君子”,认识汉家从何而来时,沿秦、周而上,能追溯到的最悠久、最具典范意义的王朝开创者。

本文原载《文史》2020年第1辑(总第130辑)

向上滑动 查看注释

[1] 《太史公自序》谓“为太史公书。”《汉书·艺文志》著录为“太史公百三十篇”。两相参照,我们倾向于认为书名原作“太史公”。为了兼顾学界的习惯,本文统一标作“《太史公》书”。

[2] 本文在不区分司马谈和司马迁时,统称作者为太史公。

[3] 另一方面,太史公的见解与《春秋》不尽相同,否则何必另作《太史公》书。

[4] 据《五帝本纪》赞语,太史公应认为“《尚书》独载尧以来”是“《书》缺有间”造成的。

[5] 见下引《五帝本纪》赞语。

[6] 《太史公自序》云:“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

[7] 见《孔子世家》。

[8] 今本《五帝德》载有颛顼的活动范围。

[9] 《封禅书》“管仲曰”云云历举十二位曾事封禅的古代帝王,司马贞《索隐》云“今《管子书》其《封禅篇》亡”,意即《史记》此处取材于《管子·封禅篇》。孔颖达《礼记正义·王制》引述《管子》云:“无怀氏封泰山,伏犧、神农、少皞、黄帝、颛顼、帝喾、帝尧、舜、禹、汤、周成王皆封泰山。”所引正与《封禅书》相近。

[10] 唐张守节《史记正义》云“太史公依《世本》、《大戴礼》,以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为五帝”,又云孙氏注《世本》“以伏犧、神农、黄帝为三皇,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为五帝。”《世本》已佚,王谟等人辑本或将黄帝列入三皇,是从孙氏注,非《世本》原貌。

[11] 更有甚者,《史记·历书》所言上古帝王无帝喾,有少皞,似与《五帝本纪》自相矛盾。究其原因,少皞乃沿袭《历书》此处的史源《国语·楚语》所述“绝地天通”事,与《五帝本纪》的五帝人选,并非同一系统。

[12] 《三代世表》的体裁,参赵益《〈史记·三代世表〉“斜上”考》,《文献》2012年第4期。

[13] 《史记》全书流露一种倾向,认为嫡长子继承制是自古就有的制度。

[14] 《史记索隐》云:“古本作‘不著’,(中略)俗本作‘不善’,不善谓微弱,不著犹不著名。”

[15] 《五帝本纪》不取《五帝德》黄帝“乘龙扆云”,而补入《左传》黄帝官名以云命、为云师的记载。学者解释《五帝德》的“扆云”,一说驾驭云,一说如《左传》以云纪事。

[16] 《大戴礼记·五帝德》宰我问孔子“黄帝三百年,请问黄帝者人邪?抑非人邪?”孔子回答:“夫黄帝尚矣,女何以为?先生难言之。”孔子讲述黄帝事迹之后,说:“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畏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故曰三百年。”

[17] 本文此处参考阮芝生先生《三司马与武帝封禅》,《台大历史学报》第20期,1996年11月。

[18] 参阮芝生《三司马与武帝封禅》。

[19] 见《平准书》、《酷吏列传》等。

[20] 见《历书》。

[21] 见《太史公自序》。

[22] 见《报任安书》。

[23] 《太史公自序》云:“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

[24] 对于诸侯的归附,《史记》的用语是诸侯“归”、“朝”等等;对于诸侯的离散,《史记》的用语是诸侯“去”、“叛”、“不至”、“不朝”等等。而在诸侯国内,则往往以国人共同的行为表达正当性。

[25] 《夏本纪》云:“汤修德,诸侯皆归汤,汤遂率兵以伐夏桀。”《殷本纪》记纣时“百姓怨望而诸侯有畔者”,“诸侯以此益疏”,“西伯归,乃阴修德行善,诸侯多叛纣而往归西伯”等等。

[26] 《六国年表》序云:“论秦之德义不如鲁卫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晋之强也,然卒并天下,非必险固便形势利也,盖若天所助焉。”又云:“秦取天下多暴,然世异变,成功大。”

[27] 《律书》此处颛顼、共工之事,不见于《五帝本纪》,亦与《五帝本纪》的五帝系统不合。这种现象在《史记》中比较常见,我们认为太史公在不同的篇章使用了不尽相同的史源,没有强加整合和统一。

[28] 《太史公自序》谓司马谈“习道论于黄子”,裴骃《史记集解》引徐广曰:“《儒林传》曰黄生,好黄老之術。”

[29] 事见《儒林列传》。

[30] 在此以《五帝本纪》所述历史为讨论对象。

[31] 上古“昌”、“苍”同音,“意”和“林”差别较大。

[32] 参李零《帝系、族姓的历史还原——读徐旭生〈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文史》2017年第3辑。

[33] 仅《夏本纪》赞语提及《夏小正》,但未明言夏朝所建。

[34] 对于建亥的秦历,太史公每有讥评。《历书》下文说秦“自以为获水德之瑞(中略),而正以十月(中略),然历度闰余,未能睹其真也”,对秦历不以为然。同样的语气,在《封禅书》和《张丞相列传》中也有所流露。

[35] 《尚书·舜典》“正月上日”传《正义》引“先儒王肃等”说,《正义》并谓“孔意亦然”,伪孔传也持这种见解。

[36] 同上引郑玄说。亦见《五帝本纪》“正月上日”张守节《正义》引。

[37] 尤其能说明问题的是,《史记》春秋部分对《左传》和《公羊》的取裁。

[38] 据裴骃《集解》和司马贞《索隐》,《史记》的“不怿”采用了《今文尚书》“不怡”,《古文》作“不嗣”。

[39] 比如周公是否称王的问题。对此《尚书》家有相反的学说,太史公则认为周公摄政未称王。

[40] 伪孔传亦认为舜摄位。

[41] 以禅让为公天下的论调,与《史记》尧、舜、禹皆是黄帝子孙的血缘谱系相矛盾。

[42] 我们的理由有二。第一,太史公崇尚父死子继,否定兄终弟及。《史记》全书叙述父死子继和兄终弟及,措词有明显区别,并暗示兄终弟及会导致衰乱,这在《殷本纪》中尤其明显。第二,因废嫡立庶而导致衰乱,在《史记》中不胜枚举。如《鲁世家》襄仲杀嫡立庶,哀姜哭市,鲁由此公室卑,三桓强。

[43] 《汉书·司马迁传》赞云“唐、虞以前,虽有遗文,其语不经,故言黄帝、颛顼之事未可明也”,批评《史记》尧以前非信史。

[44] 张衡批评《史记》:“史迁独载五帝,不记三皇。”见《后汉书》本传注引《衡集》。后来司马贞《史记索隐》即为《史记》补作《三皇本纪》,记太皞伏羲、女娲、炎帝神农之事。

  • c1证可以升级b2吗(有C1证的车主有福了)
  • 2024-11-22有C1证的车主有福了对于新时代的年轻人来说,不会对汽车感到陌生,而对于90后来说,汽车确实是个新鲜事物,谁也没想到汽车能够在短时间内普及汽车普及之后,人们也清晰感受到了汽车的魅力,虽说卖车、养车、用车存在成本,但在城市中。
  • 国庆节祝福语短(有关于国庆节的祝福语)
  • 2024-11-22有关于国庆节的祝福语一、十月金秋,瓜果香飘万里,稻田一片金黄国庆到了,为你送上丰收的喜悦,瓜果的香甜,麦粒的饱满和沉甸甸的问候:十一快乐!二、五星红旗迎风飘,十一国庆吉祥绕;真心祝福不能少,开心快乐打成包;幸福日子天天好。
  • 明清古典家具收藏(古代文人雅士的书房家具图鉴)
  • 2024-11-22古代文人雅士的书房家具图鉴三百年前中国古人的“日子”究竟怎么舒坦地“过”的?具有文人审美意趣的书房陈设又是什么样的?在《过日子:中国古人日常生活彩绘图志》可以一窥其貌这本书中集合了多部清朝时期中国广州一带画师所绘的外销画册,结。
  • 闲时与你立黄昏 灶前笑问粥可温啥意思
  • 2024-11-22闲时与你立黄昏 灶前笑问粥可温啥意思浪漫温馨而且具有浓浓的烟火气息,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空闲的时候可以跟你一起站在黄昏的夕阳中,共同欣赏落日的辉煌,赞美大自然的神奇和美丽而且同时还可以笑着问一下锅里的粥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熬好了?。
  • 项羽介绍和主要事迹(项羽主要事迹介绍)
  • 2024-11-22项羽主要事迹介绍主要事迹:秦朝灭亡后,项羽兵力强盛,违背了“谁先人关中谁就为王”的事情;设鸿门宴欲杀项羽,后自封为西楚霸王勇猛好武,跟随叔父项梁发动吴中起义,反抗秦朝项梁阵亡后,率军渡河援救赵王赵歇,赢得巨鹿之战,击。
  • 剑网1携剑归来(归来11月25日开启全平台公测)
  • 2024-11-22归来11月25日开启全平台公测江湖不老,侠义永存!今日,由西山居倾力研发,西山居与盛趣游戏联合发行的《剑网1:归来》手游宣布:11月25日正式开启全平台公测,与此同时,中国功夫巨星赵文卓受邀担任《剑网1:归来》手游代言人作为经典网。
  • 二号台风舒力基怎么这么强(台风舒力基已超17级)
  • 2024-11-22台风舒力基已超17级4月17日,台风舒力基继续迅猛增强,先后达强台风、超强台风强度晚上的云图可见,舒力基的核心对流整体上冲至对流层顶,云顶最低亮温达-90度;核心云团直径一度达500公里以上,超过了2013年超强台风海燕。
  • 秀英少女时代写真(秀英上传美照做宣传)
  • 2024-11-22秀英上传美照做宣传4日,sooyoungchoiins更新消息一则配文“D-DAY✨电影#胡同尽头的回忆#今天上映了希望可以成为大家有一天在路的尽头独自站着的时候会想起去再看的电影”秀英《尽头的回忆》今日上映啦,请多多。
  • dnf领主之塔带什么材料好 南部改动挑战书涨价
  • 2024-11-22dnf领主之塔带什么材料好 南部改动挑战书涨价DNF明天要更新一些新的活动,当然是有着一些小小的福利赠送的除此之外,又对周长地下城进行了一系列的改动,其他的影响倒是不大,主要还是南部溪谷和领主之塔首先,那些个地下城的名字换了个遍,然后南部的掉落也。
  • 线上亲子绘本课程(巴楚匠心童具创益绘本)
  • 2024-11-22巴楚匠心童具创益绘本“你喜欢听故事讲故事吗?”“你想知道更多自己的家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你想让更多人认识你生活的地方吗?”当上海微笑青年公益服务中心(简称“微笑图书室”)的志愿者把以上三个问题带给新疆巴楚县一所乡村。
  • 桂味荔枝为什么叫桂味(桂味荔枝叫桂味的原因)
  • 2024-11-22桂味荔枝叫桂味的原因因有桂花味而得名又名桂枝、带绿,是荔枝品种之一桂味荔枝植株高大,500年生树高16米,冠幅13米,主干周径2.3米桂味荔枝是优质的中熟品种,也是重要的出口商品水果该品种对土壤适应性强,耐旱适宜山地种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