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人人喜欢小美人鱼的故事。她美丽,善良,纯真,带着悲情的遗憾最后化作了海上泡沫。
安徒生的小美人鱼也有原型,这便是德国神话中的水精灵温蒂妮(Undine)。
关于温蒂妮,有一个诅咒说:水精灵通过和人类男性的结合获得灵魂,但她一旦遭受男人背叛,就要杀死男人,重归水中。
德国导演佩措尔德的新片[温蒂妮],便是这一神话的新编。在柏林电影节收获好评连连,最终拿回了最佳女演员和费比西奖最佳影片两项大奖。
[温蒂妮]豆瓣评分7.5
佩措尔德擅长在同一空间,制造时空过境之感。
前作[过境],将二战的难民与今日的马赛错置交融,奇幻惘然,独有一分荒谬偏又自然的味道。
而[温蒂妮],则把神话传说搬演到了现代都市柏林,温蒂妮化身成为一所博物馆的讲解员,开始了一段生死之恋。
柏林的过去与今日交融,神话传说与今生交汇,献上了一部如此美妙悬疑、温柔动人的90分钟奇幻爱情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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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涉及部分剧透)
[温蒂妮]一开场就是分手戏。明明对峙激烈,却不动声色。
在响彻着教堂钟声、又显静默的咖啡馆,温蒂妮对即将离开的男友说「你说了爱我,就是永远」「如果你离开了我,我会杀了你」。
古老的诅咒和预言,似乎从电影一开篇就要应验。
传说中,温蒂妮是水中的女性精灵,也是一切水元素的主宰。她多在森林中的湖泊及瀑布附近出没,拥有甜美的嗓音,有时还会盖过流水声。
和小美人鱼一样,水中的温蒂妮也没有灵魂,她只能通过和人类男子谈一场恋爱而获得灵魂。
但她一旦上岸成为恋爱中的凡人女性,就要失去所有力量和永恒的生命与美貌。
德国神话里,温蒂妮爱上了一名叫做劳伦斯的年轻骑士,两人天雷勾动地火,很快结婚。成婚当天,劳伦斯起誓说:
「我以生命中每一个清醒的呼吸作保证,今后必定对你付出爱与坦诚,谨此为誓。」
古典绘画中的温蒂妮(约翰·威廉姆·沃特豪斯作,1872年)
但是,劳伦斯终究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凡人男性,面对温蒂妮失去灵力逐渐老去的容颜,男人终于失去兴趣,开始与别的女人偷情。
一日,在马厩的偷情被温蒂妮发现,于是,悲怒交加的温蒂妮对男人下了一个诅咒:你清醒时的每个呼吸都是对我爱与忠诚的保证;但只要你睡着,你就不能再呼吸。
电影[温蒂妮]里,分手未完,温蒂妮从历史博物馆的工作结束,再次来到咖啡馆寻找出轨的男友,故事却在这一刻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温蒂妮和另一个男人——工业潜水员克里斯托夫的相遇,非常美丽。
彼时,安静的咖啡馆里,她听到巨大鱼缸中潜水者雕像呼唤她回归的名字:温蒂妮。
恍一回头,却是一个沉静略有些羞涩的男子,刚刚听过她的博物馆讲解,寻着她来,新的爱情也在某一瞬间发生。
男人撞翻了身后的巨大鱼缸,坠落的瞬间被女人拉了一把,两人一起被巨大的水压推至一边,摔在地上,身上挂着水草。
旁边是还在喷水的潜水者雕像,他们互相望向对方,都是一脸的狼狈又那般默契的浪漫。
绿水草,白衬衣,扎伤的红色血滴,还有对望的脉脉含情的眼睛,爱情萌芽了。
佩措尔德对原始神话故事的创新是,他根本没在讲被背叛的爱情,他给温蒂妮安排了一段新的爱恋。
一段真正的爱,热烈的,真挚的,又柔情似水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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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蒂妮]是一部有关于水的电影,也是一部关于女性的电影。
温蒂妮和克里斯托夫的恋爱是湿漉漉的。克里斯托夫是一个在柏林城郊水库工作的潜水员,常常要进行水下作业。
他和温蒂妮的约会,也时常在水下进行。他带她去潜水,意外地发现水下的墙上刻着温蒂妮的名字。
他送她潜水者的小雕像,包在草纸中,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安逸舒适的周末后,送她乘上离开的火车。
他们在水下遇到巨大的鱼,温蒂妮被鱼儿勾走,差点溺水(或者说是克里斯托夫以为温蒂妮会溺水),救上人来的河岸上,充满焦急的人工呼吸演变成浪漫的亲吻。
[温蒂妮]里的恋爱是日常的,拥抱,亲吻,蹭脖颈,送别时贴着火车跑,街道漫步要搭着对方的腰。
但电影里的恋爱也是超越日常的浪漫和奇幻。因为,温蒂妮终归是一只水精灵。
转折点来自和前男友在路上的某一次重遇。
擦肩而过后,温蒂妮靠在克里斯托夫的怀里转头向后瞥,「心跳漏跳了一秒」。
并不是仍在动心,而是这一刻,温蒂妮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和诅咒还未结束。
当某一日得知克里斯托夫在水下失事,陷入植物人状态,温蒂妮便明白,是时候完成诅咒,回归水下了。
杀死背叛的前男友,回归水中
除了把水与爱情与女性的交融,电影里,同样也夹杂了对柏林历史和当代的隐喻。
生活在现代都市的职业女性温蒂妮是一名历史博物馆讲解员,她每天带领游客讲述的,便是柏林的历史变迁。
「柏林这个名字源自斯拉夫语,意思是沼泽或沼泽中的干地,在不远的地方,我们就能找到柏林的起源地,在河流下游几百米的地方。」
柏林城,根部是一片沼泽,是水与土,浪漫与现实的混合体。
城市之上,规划在革新,建筑在堆起,古老的神话在上演。爱与死亡,命运与诅咒,都为柏林这座城市增添了无数奇幻浪漫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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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静、优美,流动,水流与女性,几乎是某种天然的共同体。
《红楼梦》里,贾宝玉有句名言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
在遥远的德国文化里,他们和贾宝玉的想法似乎不谋而合,也有着诸多人鱼和水妖传说。
而这些生活在水中的生物,大多都是女性形象。
比温蒂妮更悠远的,是传说中居住在莱茵河的水妖洛蕾莱(Loreley)。相传她总坐在河岸的岩石上,用她美丽的外表和动人的歌声来迷惑过往的船员。
有一首名叫《洛蕾莱》的诗里这样唱道:
「莱茵河静静地流,落日的光辉,照耀着山头。那最美丽的少女,坐在上边神采焕发。她梳理金黄的头发,还唱着一首歌谣......
小船里的船夫,感到狂想的痛苦。我知道,最后波浪,吞没了船夫和小船。洛蕾莱用她的歌唱,造下了这场灾难。」
水妖洛雷莱和希腊神话中的海妖塞壬,形象有些相似。
都是通过歌声迷惑过往船只的异族,有着动人的美貌和天籁般的歌喉,但又代表了危险、残忍和冷酷。
她们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海洋带给人类心态的体现,危机四伏但又充满诱惑力。
直到19世纪,浪漫主义小说家弗里德里希·富凯写作温蒂妮的爱情故事《水妖》,人鱼形象才从以往的魅惑水妖转向纯洁烂漫的少女。
再受到温蒂妮启发,安徒生写下了经典童话《海的女儿》,温柔善良的小美人鱼流传至世界各地。
迪士尼动画电影[小美人鱼]
温蒂妮当然也有她残忍的一面,面对背叛的男人,她要毫不犹豫地杀死他。
但又那般情有可原。温蒂妮真挚、热烈、温柔、美丽,她是如水般人见喜爱的性子,但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辱。
传说中的水精灵们,命运离不开在水与爱中二选一,不能两全。但电影给了温蒂妮一个浪漫的结局,当她回到水中时,心中依然带着爱。
水流所代表的女性精神,不仅是柔美和顺,还有那水一般的韧劲和勇敢。
被伤害过后,依然相信爱。每一次爱,都是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