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竹之于我,一直是个神秘又美好的存在。
"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一个村子以斑竹为名,即便再小、再偏僻,就凭着这名字,让人感觉着村庄的神秘与美好。斑竹随风摇曳,故事哗啦啦相传。我一直抱着这个怀想,期许着与斑竹相遇。我遇到,遇过一茬茬的斑竹人,可他们说现在的斑竹村已没有了斑竹,只有漫山遍野的野山茶。我心想一定要去看看这没了斑竹的斑竹村,去品一品那里的野山茶,闻一闻茶香里是否有远古潇、湘妃子气息。
今年三月伊始,蕉城区赤溪镇斑竹村让春风给我捎来一缕清悠的茶香,那是一份真诚的邀约。一场花开,一叶春秋,开始了我一碗茶的旅程。山村在雨露浸润中缓缓苏醒,云雾的裙裾在山腰飘逸,一望无尽的绿装点着连绵起伏的大山。漫步于人迹罕至的山巅,空气里弥漫着暖暖的湿。山水在季节里苏醒,我在大碗茶中苏醒,一同苏醒的情景,彼此有着许多朦胧的会意,山峦、乡村、茶园,就是一首首朦胧诗。山巅的云雾,是野茶遮羞的青纱,村庄的炊烟,则是茶人日子的檀香……可朦胧的一切,总在大碗茶中澄静,开采这片荒山种茶的人身影还在那他曾披荆斩棘的山路上穿行;采茶人背篓就搁在那块裸露的岩石上;一袋袋的茶青,就是从这背回斑竹。
诗滋于有诗意的地方,好茶也生于有品质的好地。斑竹村的野茶或长于岩头石隙、路边岭头,这些地方一概是岩石经过岁月的风化疏松成土,夹杂着碎石碎片,粗粝不堪成了野茶的园地。茶籽落地,生根成树,她们不像修剪的茶树那么娇气,虽然矮小,可枝丫遒劲的韧性仿佛潜伏着不可想象的杀伤力,根脉穿透过坚硬的岩石碎片,深深扎进土地。四季变化当设定的程序,风霜雪雨作为插曲,抱定岩头汲取天光雨露精华,孕育片片嫩叶。我情不自禁地轻轻地走近,俯身看着嗅着茶树一片片新叶。鲜绿的成了老茶、嫩绿的是新茶、毛茸茸两小标枪,这可是顶级的茶青。一树三种茶叶,我顿时感叹:茶树不老青叶易老,一个节气错过,嫩茶青也就变成老茶婆。捏着三色茶青,端详着时日所赋的命运与价值,嗅了嗅,分不出什么味感,便放进嘴里咀嚼,涩尽甘来,口口生津,真是好茶。
茶从发现至今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传说神农氏在郊游时,以釜锅煮水,一阵风吹过有几片叶子飘进锅中,煮好的水,其色微黄,喝入口中生津止渴、提神醒脑,以神农尝百草的经验,判断为药物,故茶以药用始传。可这一药,别于其他,饮之回甘,提神解乏,于是就常采常饮,茶叶成了众饮之首。对于出生在南方,长在南方的我来说,茶是最熟悉不过的,在我们家乡茶叶就叫“茶米”,家里来了客人,必先端上一碗“茶米”泡的茶。三五朋友饭后闲聊,必定摆出茶具,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侃大山。茶是雅俗共赏的,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与我们的平常生活是如此贴近,而琴棋书画诗酒茶,说的却是另一种深沉而隽永的文化。
世间万象千变万化,万物的生长在如今的人类看来如动漫播放,朝种夕长,要花长花,要果结果,甚至想让植物高大就高大。而随茶香飘逸而出茶性、茶品、茶道变化不了。茶本心本性天然而成,天风吹拂,天光普照,天露沐浴,地气养气、地水提神,皆为天地和谐,精华所至,于是要出好茶走不得捷径,除了好茶青,好工艺,还得心艺相通。斑竹茶人远离尘嚣,躬耕劳作,不受外界影响,顺天应时,遵循古法,采茶、制茶似乎在与时间赛跑,采准时点,不迟不早。杀青、揉捻、萎凋、发酵、干燥每一道的工序充满都有着斑竹人技艺与心性在其中。看其功夫不是一招一式,而是一心一意。斑竹人祖辈制茶是这样过来的,今天这里依然如此,他们凭赤子之心,遵循自然之法,以光阴制茶,一年一年周而复始。
在山涧掬起一捧山泉,清冽,甘甜,解渴,却觉得缺失点什么。在茶馆泡一壶茶,几个朋友天南地北,也感觉缺点什么。想想,斑竹山野里的一碗茶,则什么都不缺了。茶人之心、茶艺之道、人间烟火,山间野趣,样样融于一叶沉浮,即便是神仙追求的自在,高人追求的雅致一样能随风而达山野,斑竹村的这碗茶一定能茶香万里。
作者:陈巧珠 来源:大梦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