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WS《Seated Companion》,铜、喷漆,120×79.5×71cm,2011年
人们惧怕媚俗,它是坏品位的代名词,是肤浅、堕落、泛滥的。尽管含有强烈贬义,但媚俗作为现代主义的本质,甚至已成为一种时代精神。对其负面影响的夸大让人忽略了它并非一无是处。今天,时尚芭莎艺术带你了解媚俗。
01 何为“媚俗”?
手握立春第一杯奶茶、说着“拴Q”“绝绝子”、拿着艺术名作图案的手机壳、穿着大大logo的衣服,以及武康路大楼前的郁金香“照骗”……作家王小波说:“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你中枪了吗?别紧张,别恼怒,欢迎自我审视。
在某社交平台,上海武康路大楼前的郁金香网图引发争议。
艺术图案手机壳,你用过吗?
庸俗也好,媚俗也罢,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和文化现象融入日常,无法避免,不可或缺。一提到这个词,人们都会下意识认为它含有贬义,是该被取缔的、唾弃的且不可取的。日常生活如此,艺术创作更是如此。
村上隆《Mr.Fujiko F. Fujio and Doraemon Are in the Field of Flowers》,丝网印刷,58×51cm,2019年
媚俗艺术(Kitsch Art)一词来自德语,又音译为“刻奇”,被定义为“次等的视觉艺术形式,对现有艺术风格欠缺品位地复制与模仿”。美国战后艺评家克莱门特·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在文章《先锋派与媚俗艺术》中指出:“媚俗艺术是一种替代性的经验和伪造的感觉。”
安迪·沃霍尔《枪击玛丽莲(鼠尾草蓝色)》,墨水、亚克力、丝网版画、麻布,101.6×101.6cm,1964年,成交价:1.95亿美元,成为最贵20世纪艺术品。
其特点是既“节约”时间,也“扼杀”时间。一方面,获得媚俗艺术是及时、高效、廉价且方便的——某宝9.9块梵·高手机壳顺丰包邮第二天送达;另一方面,它又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忘记烦恼、打发时间、放松享乐。另外,除了用于娱乐,也有出于政治、宗教等宣传层面的媚俗艺术。
不同版本的梵·高主题电影和沉浸式展览,这种IP化也是媚俗化的表现,并以电影、音乐、插画等不同形式反复出现。
同时,它还体现出一种儿童与成人受众的融合。其中,后者的童稚化导致他们需要依靠媚俗艺术来逃避现实的压力与复杂,这反过来又加深了这种退化。当代艺术中的动漫、卡通化倾向即是如此。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虽然媚俗与丑有时共存,但并非都是如此。看到一件媚俗艺术品,你的第一反应可能是土、低级、俗不可耐,但它不一定是丑的,甚至可能是精致可爱的,具有迷惑性。反之,丑的作品也不一定媚俗。
六角彩子(Ayako Rokkaku)《Untitled》,布面丙烯,91×91cm,2007年
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Study for a Head》,1952年,这一恐怖丑陋形象显然并不媚俗,也不符合传统审美。
02 为何“媚俗”?
尽管在现当代,媚俗艺术十分泛滥,但其表现形式比人们想象中出现得更早。德国作家弗兰克·韦德金德(Frank Wedekind)就曾指出:“媚俗艺术是哥特、巴洛克和洛可可艺术的当代形式。”只不过自19世纪起,其声势才开始浩大起来。
Jean-Honoré Fragonard《A Woman with a Dog》,布面油画,81.3×65.4cm,约1769年,现藏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背后原因是复杂而多层次的。首先,这与文化艺术产业的商品化、中产阶层的崛起密不可分。艺术与“美”成为一种可被大量复制、售卖的商品,其受众也从精英、贵族扩大为更广泛的中产阶层。换句话说,媚俗是艺术受众的下沉,也是现代民主对艺术领域的影响。
其次,工业革命后,科技日新月异的发展亦极大加速了媚俗艺术的传播。单从数量来说,人类过去30年来创作的图像比过去整个人类历史创造的总和还多,这背后离不开交通、互联网、数码印刷技术的发达。
马蒂斯风格帆布包
风靡一时的莫兰迪色
除了时代变化,在其传播过程中的三种角色——创作者、宣传者、消费者,也在或多或少加速其发展。有时,创作者并非有意创造媚俗艺术。比如,《蒙娜丽莎》《星月夜》等作品本身并不媚俗,它们出现在艺术史课堂的幻灯片时同样不媚俗。
但这一形象大规模出现在地毯、盘子、T恤等商品上供人挑选时,或者被投射在某些沉浸式展览中时,它就无可避免地成为媚俗品。同时,在媒体、商家饱含消费主义意味的宣传下,人们也在潜移默化中受到影响,从众跟风。
“蒙娜丽莎”T恤
不断被模仿的法式穿搭
以超模Bella Hadid为代表的“时髦知识分子风”在去年走红
但有时在当代或超当代艺术中,面对媚俗艺术的泛滥,没能“坚守初心”的创作者就可能成为媚俗者。正如以奈良美智为代表的萌系女孩走红后,必然会出现风格相似、作品价格更低的奈良2号、3号。因此,从创作者、宣传者到消费者,媚俗在每个环节几乎都所向披靡。
而从艺术市场来看,媚俗艺术就像所谓“贵妇级”护肤化妆品的平价替代——几千万上亿的作品大家买不起,那就入手与之风格相似者。一波接一波,新的“平替”不断出现。当然,也有挑剔的消费者不肯将就,宁愿买价格相对便宜的纸本、版画,或相对低廉的联名款等生活用品。
奈良美智《背后藏刀》,布面丙烯,234×208cm,2000年
艺术家山本麻友香的作品,她被称为“奈良美智的接班人”。
03 媚俗=贬义?
面对媚俗艺术,没有人能够真正“幸免于难”。评论家大多对其口诛笔伐,艺术创作者也时刻警惕自己滑入媚俗境地,这无可厚非。但实际上,它真的百害无一利吗?
站在受教育的精英视角,对媚俗的拒斥某种程度上是对自身阶层的维护。在媒体报道中,我们常看到这种叙事——来自农村的xxx竟熟读海德格尔、竟在田间走秀、竟多才多艺……这背后是他们被默认为没有文化、艺术与时尚方面的精神需求与审美。而对于这些处于资源劣势的人来说,铺天盖地、无处不在的媚俗艺术正提供一种教育的可能性。
梵·高的杏花图案壁纸
梵·高《Almond blossom》,布面油画,73.5×92cm,1890年
一般来说,人都是从“坏品位”走向“好品位”的。有人抵达了另一端,有人还停留在原地。品位本身具有阶层属性,大多数人希望提升品位,也是提升社会地位。这正是媚俗本身的矛盾之处。
在艺术创作中,媚俗并非前卫的反义词,先锋艺术家出于颠覆与反讽目的曾大量借用媚俗艺术的技巧与元素。比如大家耳熟能详的达达主义艺术家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在端庄如圣母般的《蒙娜丽莎》复制品上画了两撇胡子,而其作品名《L.H.O.O.Q.》的含义更是堪称低俗——“她的屁股很性感”。
马塞尔·杜尚《L.H.O.O.Q.》,铅笔、现成画,19×12.7cm,1919年
因此,对抗媚俗,正经严肃或许并非上策,讽刺自嘲更有效果,用魔法打败魔法。然而,这样做也存在风险——是前卫还是真媚俗,早已混淆在一起。波普艺术亦如此,反复被运用的商业化符号,到底是同谋还是反叛?而当代学者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提出的“坎普”(Camp)理念更是将“媚俗”的坏品位发挥到极致,“唯其糟糕所以美”。
2019年,Met Gala上的歌手Katy Perry与Rihanna,主题为“坎普”。
此前,英国当代艺术家达明安·赫斯特(Damien Hirst)在采访中被问到“为什么做艺术”时,毫不遮掩地答道——“为了钱。”这也让人一时无法分辨这是否是媚俗,毕竟一句直截了当的“为了钱”反而比一些陈词滥调、矫揉造作的答案更显“清新脱俗”?
达明安·赫斯特《Valium》,喷墨打印,127×127cm,2000年
在时尚、设计和文化领域,类似现象也层出不穷:2019年以“坎普”为主题的Met Gala、2020年奢侈品牌Balenciaga的七夕土味广告、诗人余秀华那首《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可见,媚俗与否有时已让人分不清,这也正是其颠覆传统的力量——模糊好坏品位边界,充满争议,让人疑惑,也引人思考。当然,也有人干脆不去分辨,直接“厚葬友军”。
Balenciaga 2020年七夕广告
现代物质条件的极度丰富带来精神的空虚,媚俗艺术正是对此的回应。人们恼它、厌它、恨它,却又无法百分百摆脱它。其实别担心,把生活当作一场行为艺术吧,把媚俗作为手段,而非结果。当看到无数被利用、误解和滥用的艺术后,人们或许更能明白艺术的审美价值。今天,你媚俗了吗?欢迎留言分享看法。
编辑、文张剑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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