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赴桂州(今桂林)“知南选”归家时,已是开元二十九年(741)暮春时节。 年过花甲的母亲崔氏,持咒念佛,身体安康,面慈安详;二弟王缙已经入朝为官,其他弟妹均已成家立业。 作为老大,年届不惑的王维,甚感欣慰。 真所谓:国泰民安,家人团聚,平安和美,其乐融融。
王维这刚在母亲崔氏家喘口气,应酬的差事又来了。
时逢羌族人夫蒙灵眢(yuān),出任安西节度使。这里说明一下,也有把“眢”写成“察”的,谓“夫蒙灵察”。 夫蒙灵眢,马姓,夫蒙氏,同州冯翊(今陕西省大荔县)人,羌族。 夫蒙灵眢一生,主要活动于西域,战功卓著。 据史料记载,唐开元二十六年(738),突骑施酋长莫贺达干,杀苏禄可汗;另一酋长都摩度,立苏禄之子骨啜,为吐火仙可汗。为了底盘和权力,双方互相攻战不休。 莫贺达干派遣使者,向安西节度使盖嘉运求援。盖嘉运答应了,率领突骑施、拔汗那以西诸国军队,去讨伐吐火仙。
当时,吐火仙与都摩度盘踞碎叶城,突骑施黑姓可汗尔微特勒盘踞怛罗斯城,他们互相联合,共同对抗唐军。 特别说明一下,唐朝时的碎叶城,位于今天吉尔吉斯斯坦国的托克马克。据郭沫若考证,诗仙李白就出生在碎叶城内的一个富商之家。
大唐疆域,堪称这个“大”字。
接着说故事。
开元二十七年(739)八月,安西节度使盖嘉运率安西军,以及石国王莫贺咄吐屯、史国王斯谨提,协助莫贺达干,围攻碎叶城。吐火仙出城迎战,被击败后逃走,在贺逻岭被抓获。 安西节度使盖嘉运运筹帷幄,分遣疏勒镇守使夫蒙灵眢,与拔汗那王阿悉烂达干,共同攻打怛罗斯城。 夫蒙灵眢潜兵偷袭,攻克怛罗斯城,擒尔微特勒。随后,乘胜攻入曳建城,接回交河公主;将此役俘获的区域数万民众,全部送给拔汗那王。 交河公主 ,是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怀道的女儿。唐开元五年(718)十二月初三,唐玄宗将她封为“交河公主”,嫁给突骑施的苏禄可汗。 身为疏勒(今新疆喀什)镇守使,夫蒙灵眢所取得的胜利,使得唐军威震西陲,堪称大功一件。 唐玄宗获得捷报,自然欣喜,下令褒奖!
这里得说说“节度使”一职。 史上最早的“节度使”,被认为是:唐睿宗景云二年(711)四月,以贺拔延嗣为凉州都督充河西节度使。 河西节度使?与安西节度使是一回事吗? 标准答案:各是各,不是一回事。 河西节度使,负责断隔吐蕃、突厥,治凉州(武威郡,今甘肃武威),统辖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伊州、西州等7州,军事实力最强。 前文所说《使至塞上》,王维哼着“大漠孤烟直”,远赴千里慰问的,就是河西节度使崔希逸。 王维此次出差边塞,既圆了少时的“英雄梦”,也不小心跨界到了“边塞诗”领域,抒发了一番“金戈铁马”般豪情。
同属边塞,安西节度使,则负责西域方面的安全,治所在龟兹(今新疆库车),统辖“安西四镇”,即龟兹、焉耆(今新疆焉耆西南)、于阗(今新疆和田西南)、疏勒(今新疆喀什)。 唐玄宗时期,共设置了“十大节度使”,赋予特权:得以“军事专杀”、行则“建节”府、树“六纛(dào)”。 所谓“建节”,即执持符节。古代使臣受命,必建节以为凭信。《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天子)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唐时,节度使或经略使受任,皆赐旌节。 至于“六纛”,意思是六面军中大旗,出自《新唐书·百官志四下》:“节度使掌总军旅,颛诛杀……辞日,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
安西节度使坐镇一方,可谓“位高权重”、“威风八面”。 夫蒙灵眢如今千里出征,按照唐玄宗旨意,朝廷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壮行。 身为侍御史,又常年往返边塞,这种场合,王维大概率不会缺席。 边塞将军如此威武! 唐玄宗兴奋不已,环顾四周:此时应该有诗啊! 首席宰相李林甫,立马把目光投向王维。 既然是圣上的旨意,王维自然不会推辞,略一沉吟,便出口成章。 此为《奉和圣制送不蒙都护兼鸿胪卿归安西应制》。 诗曰:
上卿增命服,都护扬归旆。 杂虏尽朝周,诸胡皆自郐。 鸣笳瀚海曲,按节阳关外。 落日下河源,寒山静秋塞。 万方氛祲息,六合乾坤大。 无战是天心,天心同覆载。
诗题中的“不(fou第一声)蒙”:复姓,即夫蒙。 都护:官名,始置于汉。唐初先后设置安西、安北等六大都护府,每府置大都护一人,副都护二人.。 唐玄宗时,置安西节度使,治所在龟兹(今新疆库车)。当时,安西节度使,按例兼任安西都护,故又称节度使为“都护”。王维有诗“都护在燕然”,便是此谓。 作为对边疆大吏的恩宠,朝廷一般会同时让其兼挂京衔,名义上也是京官。 唐朝的“鸿胪寺”,是三省六部制之外的“九寺”之一,职能相对于现在的“移民局”。 夫蒙灵眢获衔“鸿胪卿”,职级从三品,可谓名副其实的高官。
足见唐玄宗对其的器重。
华灯初上,莺歌燕舞。
饯行宴上,喝得满脸通红的夫蒙灵眢,专门过来给王维敬酒:“王御史,下官乃一介武夫,不会写什么诗词歌赋,但是,也明白‘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妙处。今日又得大人以诗相 赠,惶恐至极。为了表达敬意,下官满饮此杯!” 王维不卑不亢,举杯回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将军重任在肩,定能再建奇功!” 宴会气氛达到高潮,大家尽欢而散。 王维此诗,虽是“奉和圣制”,其意境幽邃,立意不俗。 后世专家研究认为,此诗后四句,王维是希望天下所有当权者:能够心系苍生,化干戈为玉帛,和合天地,万世太平。 无战是天心,天心同覆载。 王维此愿,当然不错。 但是,古往今来,“和平”是祈求不来的。
和平“止战”的基石,从来都是:有精兵良将严阵以待。
不愿战,不怕战;若有战,战必胜!
古今已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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