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晚报·五色土 | 记者 陈梦溪
秋分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六个节气,《春秋繁露》云:“秋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秋分时,太阳达到黄经180度,直射北回归线,白天夜晚一样长,从这天之后,天气渐冷,白天渐短。秋分有三候:雷始收声,虫始坯户,水始涸。根据1981年到2010年的数据,北京的平均终雷日期在10月6日,正是秋分第三候。
有人将秋分视为秋天的中间,因为秋分处在秋三月九十天的第四十五天,正好平分了秋季,故有“平分秋色”之说。也有人将秋分看做秋天的开始,毕竟九月初气温还残存着暑气的余威,直到秋分才让人意识到,日月高远,金风送爽,丹桂飘香,石榴填红,银杏染黄。
《北京晚报》“四时佳气”系列报道之秋分节气
夕月坛里祭夜明
秋分是北京最美好的时节之一,今年的秋分节气从9月23日起到10月7日止,又逢国庆七天假期,正是出游的好时机。
前些天中秋月夜的温馨还在回味,几天后秋分节气又到了。中秋和秋分,一个是阴历八月十五的民俗节日,一个是阳历9月23日(少数在9月22日)代表昼夜平分的岁时节气,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其实,二十四节气最早被确定的是四个大节气——冬至、夏至、春分、秋分之一,这四个特殊的时间点将一年分成四份,是祖先最早观测到的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也就是说,秋分的历史比中秋节还要更早,早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就已经确定了名称。不过,秋分与中秋还真的存在“血缘关系”,那就是“祭月”。
很早的时候,古人就开始祭祀天地日月。《礼记》中有对天子祭日祭月的记载:“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以朝,夕月以夕。”《国语·周语上》也记载:“古者,先王既有天下,又崇立于上帝、明神而敬事之,于是乎有朝日、夕月以教民事君。”古代帝王通过祭祀日月来加强统治。
三国时期的韦昭对《国语·周语上》的这条记载有过注释:“以春分朝日,秋分夕月,拜日于东门之外,然则夕月在西门之外也。”帝王祭祀日月有了具体时间和具体地点的记载。后来,秋分在城西祭月成为历代帝王遵循的礼仪之一。
北京作为多个朝代的都城,自然也有祭祀天地日月的坛庙。如今位于西城区阜成门外的月坛公园内,有部分古建筑的遗迹,这里便是明代嘉靖年间专门为皇家祭月而修造的夕月坛。《明嘉靖祭祀》就曾记载“秋分祭夜明于夕月坛。”又曰:“夕月坛每三岁一祭……朝日则谴文臣,夕月则谴武臣。”
秋分祭月是如何变成中秋赏月的呢?其实很简单:最初“祭月节”虽然定在秋分这一天,但秋分毕竟是根据太阳历制定的日子,这一天不一定有圆月,因为月亮的圆缺变化是根据月球的周期而定。秋分在农历八月的日期每年都不同,秋分这天不一定有圆月——祭月没有圆月,那就太煞风景了。所以人们逐渐将“祭月节”定为离秋分最近的一个月圆之日为中秋节,百姓虽不能去月坛祭月,但秋夜如水,正是赏月的好时光,吃月饼、听虫鸣,赏圆月,庆团圆,思亲人,让中秋节从祭祀节日变成了民间社会生活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笔者一行人在中秋后去阜成门外的月坛公园拍摄,公园分为旧皇家祭月的祭坛等遗迹和公园两部分。祭坛遗迹里,祭月坛台已被围起来,从古书记录中可以查到,“坛方广四丈,高四尺六寸,面白琉璃,阶六级俱白石,内棂星门四……”北京传统文化研究者杨征告诉笔者,这些数字规制很有讲究,“二”“四”“六”都是偶数,因月属阴,所以设计坛台时要用偶数。根据记载,“(祭坛)东北为具服殿,南门外为神库,西南为宰牲亭、神厨、祭器库,北门外为钟楼,(祭坛)外天门二座……”具服殿、棂星门、钟楼、北天门、东天门等建筑如今还可观瞻。
月坛老照片
具服殿,顾名思义,它是祭月仪式时皇帝更衣时的宫殿。仔细看,具服殿门上绘有多对凤凰——杨征发现,北京城的宫殿中“龙”纹图样很多,但是绘满凤凰的宫殿却极为罕见——月坛具服殿是目前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装饰着“双凤合玺”彩绘的古迹之一。
月坛具服殿的凤纹彩画
除了月坛,北京城还有不少与月有关的古迹。故宫的月华门,和日精门相对,并且和乾清门、坤宁门组成了一个小天地,蕴含天地日月之意。
秋分观月处:月坛公园、故宫、颐和园等
天棚鱼缸石榴树
九月一到,石榴闪亮登场。北京有句老话:“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石榴五月开花,九月结果,一观其花,二品其果,老北京两者皆重。
老北京四合院里的石榴
学者户力平在《北京晚报》“五色土”刊登的《石榴在北京种植始于何时》一文中,考证过北京种植石榴的历史:北京种植石榴已有千年时间,在辽代墓葬中就曾发掘出“石榴”壁画;永定门外的“石榴庄”是北京最早的石榴园,明嘉靖时墓志铭已经出现“石榴庄”三字。
谁承想,如今已经是地铁10号线中一站的石榴庄,原竟是皇家石榴园。户力平考证,明永乐年间有波斯使者到北京朝拜,将当地盛产的石榴进奉给明成祖,朱棣甚是喜爱。明廷在丽正门(正统年间改名正阳门)外约20里设御果园,专为皇家种植石榴。百余年后,石榴园附近形成聚落,称石榴庄。大约清道光年间,石榴园被废弃,但石榴庄之名沿用至今。
不过,北京本地种植的石榴品种较少,数量也不多,目前主要在一些公园种植,以供观赏,没有形成规模。北京有不少公园里有石榴林,比如园博园和有盆景园的公园。“石榴庄”原址,如今虽变成了商业和居民区,但它以“石榴庄城市休闲公园”的面貌迁移到了地铁石榴庄站南的南四环边,凉水河穿园而过,园中有石榴树供游客观赏。
如今四合院里的石榴树也不多了。《北京晚报》“五色土”专栏“老北京风情”的作者何大齐已年过八旬,他依稀记得儿时在四合院居住时,每到秋末寒风袭来,家人就会把石榴盆连同鱼缸一起挪进屋中。今年一月中旬一场寒潮袭来,连续几天都是超低温度,笔者在寻访中才发现,不少石榴树都没能熬过这次寒潮,比如史家胡同博物馆院中的石榴树就是刚栽的,之前那棵没挺过上个冬天。
在高楼林立的现代化都市,能拍到石榴树已是不易,石榴树与古建相映,更是稀有。西四砖塔胡同的万松老人塔下,就有两棵石榴树。笔者去探访时已经硕果累累,尽管果子不大,但游人们还是围着拍照,后面砖灰色的塔身就是鲜红的石榴最好的“背景墙”。工作人员告诉笔者,这两棵石榴树是七八年前移栽到塔下的,每年都会结不少石榴,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都舍不得摘,而留作观赏拍照用。角楼图书馆顶层也有些盆栽石榴,虽然果子少,不过以石榴为前景特写,后方角楼分割了天际线,反而更显古韵沧桑。
正阳书局的石榴
文史研究者杨良志老先生也为本文提供了不少线索——中国美术馆东门外不远处路北,有一大红门宅院(钱信忠将军曾住过),院中正房前有两棵老石榴树,是罕见的“白皮白籽”石榴,食者称甜甚,据说当年结了果后还曾奉给慈禧品尝,也得了赞。笔者好奇地在网上下单了“白皮白籽”的石榴,果真晶莹剔透如水晶,微粉色的石榴籽一目了然,味道比平时吃的红皮石榴甜度更高。
秋分赏石榴处:正阳书局、石榴庄城市休闲公园等
银杏秋黄阅沧桑
自古至今,银杏作为一种中国特产的、现存种子植物中最古老的树木,一直受到世人的喜爱,历代文人留下过许多关于银杏的诗句。
北京许多深宫宅院、名寺古刹都有古银杏树。潭柘寺的“帝王树”和“配王树”种植于唐代和辽代,树龄一千多年。“帝王树”还有个流传很广的故事。相传清朝每换一个皇帝它都要长出一棵小树干来,久之与老干重合。
潭柘寺里的帝王树和配王树(2021年11月份)
西山大觉寺中也有两棵遮天蔽日的银杏树,据说种植于辽代,是驰名京城的“银杏王”,乾隆皇帝曾为它题诗:“古柯不计数人围,叶茂枝孙绿荫肥。世外沧桑阅如幻,开山大定记依稀。”市区内也有不少古银杏,其中最有名的要数动物园后、长河北岸的五塔寺里的两棵明代古银杏,它们是明永乐年间朱棣建寺时所栽。
万寿寺最近刚刚对外开放,笔者去一探究竟时,发现后花园中有雌雄两株银杏树,一场大风后,银杏树叶已经在油绿中镀上了金边。雌树结满果实,压弯了树枝,树冠垂在雕梁画栋的乾隆御碑亭上,让晴空下本就金灿灿的亭顶拥有了一片摇晃的斑驳。这两株银杏有三百多年的树龄,是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万寿寺改造假山景观时移栽至此的。这两株清代银杏若论树龄,在北京古银杏排名中恐怕进不了前十,但与人类短暂的一生相比,也已经很漫长了,无怪黄庭坚说银杏能“阅尽人间千古事”。
万寿寺里的银杏 陈梦溪 摄
如今,北京不少街道都成了“银杏网红打卡地”。雍和宫入口处的银杏道,是京城三大银杏大道之一,红墙绿瓦,金黄遍地,如梦如幻;地坛公园内共有200余株银杏树,种植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每到秋天,树下遍地金黄;奥林匹克公园的银杏树秋分一过便开始染色,公园里还有其他花草树木,五颜六色,慢跑在其中,十分惬意;天坛的银杏“黄金走廊”就在北门处不远,北海公园的银杏快雪堂东侧以及蚕坛南侧的银杏树都是绝佳的打卡位置。
作家邱华栋在《寻找银杏大道》中有个关于钓鱼台银杏大道的故事:朋友推荐,北京有条银杏大道,坐13路公交车,终点站就到了,“美得无法言说,两条大道把银杏树林隔成三排,最后融合成一片浩大的银杏之海,金光闪耀,看不到尽头”。然而阴差阳错,“我”找了几次,不是迷路就是时间不对,树叶还微绿,总是看不到天地金黄的那个世界:白跑几趟的“我”却感觉自己离银杏更近了——“我”坎坷的爱情也是这样,白跑几趟,何尝不就是人生?“我”与曾经的爱人最爱吃的就是“白果猪肚汤”,爱情就像这白果,糟糕而又刻骨铭心,“爱情死去,只有白果长留心间”。
李清照在《瑞鹧鸪·双银杏》中用银杏果形容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谁教并蒂连枝摘,醉后明皇倚太真。”银杏树下,每个人都不同的感触。
秋分赏银杏处:五塔寺、万寿寺、潭柘寺、西峰寺、大觉寺、北海公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