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肉叔电影原创:dusheyingdan)
今天要说的这个片,戏里戏外,都自成一个悲伤的故事。
电影里:
一个“克死”了三任丈夫的寡妇,误打误撞地,成为了当地知名的大仙。然而她却发现,“仙力”也罢,训诫也罢,农村都无从拯救。
电影外:
这部拿下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成本约100万的电影,上映13天,票房只有70万。今天,全广州院线仅有两场的排片。
说到这里了,只怕你们当中的好多人,都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部电影——
北方一片苍茫这个片子有两个剪辑的版本,一个是在FIRST青年电影展上的140分钟版,另一个是现在公映的113分钟版。
因此,围绕这次上映,不少人都有这样的疑问——是割掉了什么才过得审?
两个版本都看过的肉叔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真没删啥,基本都是些细枝末节。
时长缩减后的版本,不但对膀胱友好不少,而且,该有的还是有。
性侵、家暴、女性歧视、留守儿童、孤寡老人、贩卖人口、胡乱开发……所有被农村的贫穷所包庇的问题,都没有回避。
甚至还出现了“鬼”。
《北方一片苍茫》,又叫《小寡妇成仙记》。
王二好,是一个连着死了三任丈夫的寡妇。
第一任丈夫给她留了房子,但这房子被小姑子占了;第二任丈夫对她好,生前常给怀孕的二好摘酸梨吃,但随着肚里娃娃的流产,这个丈夫也扛不住跳了井;第三任丈夫大勇子开鞭炮厂,二好同他一起将他的哑弟弟拉扯到半大,谁知鞭炮厂一场爆炸,二好劫后余生,但丈夫没了,住处也没了。
二好唯有同12岁的哑巴小叔子一起,蜗居在丈夫留下的旧面包车里,一边混口饭吃一边想找个房子住。
这寡妇二好是怎么“成仙”的呢?说来还真玄。
有三件事。
一是二好去找在丈夫生前,曾找他借钱借车的人,想把欠款讨回来。谁知对方却耍赖:你欠条呢?烧了?没欠条我咋还你钱。
欠款没讨成,二好气鼓鼓地走了。
二是村里的聋四爷,二好想找他借个地方住,却发现聋四爷早已半瘫痪,一身臭气地倒在屋里床上,没人照看。
二好看不过去,给他洗了个澡,用聋四爷自己的话说,二好把他给“煮了”。
三是村里的妇女觉得“克死”了三任丈夫的二好是扫帚星,还到处勾搭男人,要给村里的男人都给染上霉运,集体来教训她。
其中一位,还对她举起了枪……
寡妇自此升天成仙?非也非也。
欠钱的人第二天突然歪脖驼背地找上来,说二好的亡夫昨夜给他托了梦,让自己还钱,还必须让二好给他两个大耳刮子,否则这歪脖驼背的病就别想好了。
二好一看,哎呀,这人背上挂着的,不就是自己刚死掉的丈夫大勇子吗。
恭敬不如从命,二好收下了欠款,还给了他重重一巴掌。
在桶里被“煮”的聋四爷,因为二好去给他拿洗衣粉刷背时遇到闹事的村妇,把他给忘了。
聋四爷在桶里被煮了一天一夜,火灭了,水成了冰碴,而本来瘫痪的聋四爷本人呢,竟然意外康复,能跑能跳了。
还有持枪的妇女,两眼一闭咬牙切齿地对二好就这么一“崩”——
二好倒下去了,却安然无恙。
事情就这么传开去。
寡妇二好,能一巴掌把歪脖子治好,连瘫痪老人被她煮了都能活蹦乱跳,还有不死之身,这是仙女下凡尘呀!
前一天还被众人唾弃的寡妇,后一天就被桂冠加冕,成了村里的神仙。
二好知道自己其实并没什么神力,但拗不过村民的执着,索性将计就计,助人兼自助,把这当成糊口的办法。
她的能耐,只不过是借大仙的身份,劝人学好向善罢了。
也是在二好“成仙”后的这一路上,她看尽了这片土地上的荒唐事……
《北方一片苍茫》是一部“不好看”的电影。
从央视普法剧导演转型过来的蔡成杰,用了大量的中远景长镜头,去描绘这个苍茫贫瘠的北方大农村。
全片以黑白画面为主,偶尔才上点颜色。
原本七分玄幻的故事,手法因为极其平白写实,反而变得不适口——用肉叔同事的话说:明明是剧情片,非要当文艺片拍。
片中非专业演员们一天到晚吃螺丝的台词表演水平,也够让人恼火。
加上时长(无论哪个版本都不短),坚持看完,对不少观众恐怕也是一件颇有挑战性的事。
技法是崩坏的,但这大乡里怪力乱神的寡妇故事,实在有意思。
有人调侃:这片不就是《故事会》嘛。
但它也是真的——《北方一片苍茫》里拍的,都是导演蔡成杰老家的故事。
这些是发生在我老家的故事,我在那里读完高中,再到大学工作去了北京,每年回去那么几次,每次都会听父母讲到一些故事。我一直想找一个角度把这些故事串联起来。
串起这些故事的,便是的寡妇二好。
“成仙”后,她服务的客户,既有人,也有“鬼怪”。
她第一任丈夫的妹妹,肚里怀着第六个女儿。
小姑子顶着被丈夫揍到鼻青脸肿的面孔,对她说:这肚里的孩子原本想打掉的,但咱没钱了,要不,你先借我们点儿?
二好看不过去,待小姑子的丈夫回来后,好好“作了一轮法”,给两口子留了钱,还给那丈夫留了几条训诫——
要想生出儿子,你必须对你老婆好,不许再动手,还要对你的女儿好,多给她们买点儿零食玩具。
这位丈夫想不通,对她们好有啥用啊?
但为了能生出儿子,还是应承下来。
还有闹着鬼的农家,请二好去“驱鬼”。
“鬼”是谁?是家中无人,独自留守的16岁少女。
少女“无缘无故”地跳了井,自此便闹得邻里不可开交。尤其是住得最近的俩光棍子大老爷们,深受其害。
找她帮忙的,还有狐狸。
一个小女孩拦住她,说自己的妈妈被逮住了,求她帮忙。
二好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只狐狸,被猎人的网缠住。
是的,在连第三任丈夫也死掉后,二好也莫名地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各种精灵鬼怪。
真“成了仙”似的。
导演也懂,用画面给仙寡妇加持,手动画光环。
好几处镜头,我们都看到寡妇氤氲在一层水汽中,被重重包裹——
像她真的有仙气一样。
然而在这贫乏农村中,纵使“升仙”也枉然。
寡妇二好,本来也无意渡人救世,不过是想借仙家的身份,给自己和小叔子找个长久的住处。
大家都答应得挺爽快的,不但爽快,还争抢起来——“仙人”凭啥住你家,当然得住我家!
抢破了头,甚至拍案而起,摔门离去,二好到底住哪,谁都没给出个答案。
于是寡妇二好,除了偶尔在“施法”的人家落脚,从头到尾就住在那辆旧面包车里。
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嘲:一群什么东西啊,不好的时候遭人啐,好的时候遭人恨。
村里多了个“仙人”,也没见这村就因此变得幸福兴旺。反而村民们都很机灵地,将寡妇二好当成了奔向美好前程的阶梯。
小姑子夫妻俩,向她要钱讨儿子;在她帮助下,躲过高利贷讨债人员的旧同学,不但想揩她油,还把她包里的钱给掏了个干净。
要在山里搞矿产开发的村长,见二好用“山神动怒”的理由挡他财路,逼她在“山神”和村委之间站队——
你怎么不去给山神做个思想工作呢?
啼笑皆非。
之前遭人唾弃的寡妇,成仙后,不但没能给自己谋到什么福利,还处处给人占便宜当工具使。
土地上多了个仙,也不过反向映射出这片土地的荒芜和凶恶。
闹“鬼”的16岁姑娘,是因为遭到了邻家两个穷光棍的侮辱,才跳井自杀。
二好让小姑子的家暴丈夫,好好待老婆和女儿。数月后,小姑子真的生了儿子。
二好可高兴,前去探望,却不见他家俩女儿的身影——原来,他们把女儿给卖了。
而被她救下的狐狸,最终还是死在村民的苹果炸弹之下。
神仙也好,鬼怪也罢,都被这片贫瘠土地上的人狠狠吃住。
甚至,要是你跳出来看——片里所有良善的人,怎么不是“变鬼”就是“成仙”;而那些还活着的人,反而一个比一个麻木狰狞。
他们精神上向上,期望着美好的生活,发家致富,生儿子抱老婆;行为上却朝下,没有底线地牟取,卖女儿欺寡女。
就像片子刚开头的强奸画面——
墙上的海报招贴有多正能量,镜头下寡妇二好遭遇的就有多丧。
蔡成杰导演从普法剧转型过来,拍了一部“神仙都无能为力”的片子。
有人说它是《故事会》。
然而《故事会》本身,不就是一本荒诞至极的“魔幻中国”吗?
怕只怕,我们看它也像看《故事会》一样,用猎奇惊诧的眼神消费过后,转身又全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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