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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面几期文章里，我们讲的都是西方文明的历史。从罗马帝国灭亡以后，它就变得又贫穷，又弱小，而且四分五裂。中间好不容易出了个查理曼帝国，谁知道哗啦一下又瓦解了。这么多年下来，谁都来欺负它。阿拉伯帝国打它，游牧民族打它。就连冰天雪地的北方，也钻出一群海盗，跑过来把它痛打了两百年。这真是一段倒霉的历史。但是，什么事儿都有个头。到了公元1000年左右的时候，它终于熬过了最糟糕的日子，开始走向复兴。
渐渐地，一个新的欧洲出现了。
不过，这个新欧洲看上去有点怪，跟其他的文明不太一样。比如说，这里到处都有一种石头建筑，叫做城堡。大家看电视的时候都见过城堡。一堆石头屋子挤在一起，还有好多尖尖的房顶，有的房顶上面还飘着小旗子，看上去很威风。当时西方人修建了很多城堡。要是仔细数一数的话，至少有好几万个，密密麻麻分布在欧洲各地。
当然，这些城堡有大有小。小的很不起眼，就像破破烂烂的石头堆。有的城堡却很大，里头能装上千人。我们在电视上见的城堡，都属于这些大城堡。这些城堡有厚厚的石头城墙。厚到什么程度呢？动不动就有三米那么厚。你想想，三米厚的大石头，谁能打得破？真的就像铜墙铁壁一样。有的城堡在城墙外头还挖一条护城河。
这样一来，敌人更难攻进来了。在城堡里面，还有几十米高的塔楼，士兵们站在塔楼上，往外瞭望，方圆几十里都看得一清二楚。要是看到有敌人过来，他们就赶紧吹响号角。城堡的吊桥马上拉起来，士兵们各就各位，准备狠狠地打一仗。他们会从城楼上放箭射敌人，敌人要是敢爬城墙的话，他们还会扔石头砸他们，或者把沥青烧得融化了，一桶一桶地往下浇，把敌人的脑袋烫出个大洞来。所以，别看城堡平时就是个住宅，可一旦有敌人进攻，马上就能变身成个大碉堡。
城堡里面住着很多骑士。这帮骑士也没有什么别的工作，主要任务就是打仗。从很小时候，他们就接受训练，怎么骑马，怎么冲锋，怎么用宝剑格斗。长大了以后还要参加比武大会，锻炼自己的武艺。结果这些骑士就成了一帮职业杀手。他们全身披挂着锁子甲，头上罩着头盔，整个人被钢铁包裹着，就像一个人型的小坦克。打仗的时候，这些骑士端着长枪，连人带马地冲过来，一下子就能把对方给干翻。
这种打法跟咱们小说里写的不一样。你看《杨家将》《三国演义》之类的书，武将总是你一刀我一枪，施展各种招数。你一招海底捞月，我一招青龙摆尾，听上去很热闹。可惜那都是小说里的胡说八道。真打仗的时候，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数。就像这些骑士，动作看上去都很简单。两个人端着长枪，对着冲，嘭一声，有个人从马上被戳下来。是不是很简单啊？
可实际上，你得练习很多年，才能把这个动作掌握好。一旦掌握好了，这种硬碰硬的冲锋就像雷霆闪电一样，威力巨大。要是骑士连人带马冲过来，你来一招什么“青龙摆尾”，施展什么“拖刀计”，那纯粹属于找死。
不过，这些骑士和城堡是怎么产生的呢？比如咱们中国有骑兵，但没有住在城堡里的所谓骑士。不光咱们没有，阿拉伯也没有。希腊罗马更没有。那为什么西方社会就有呢？这跟西方搞的分封制度有关。什么叫分封制度呢？就是说国王把土地分给大贵族，大贵族再把土地分给小贵族，这样一层一层分下去。分到最后，每个贵族至少都有一块领地。这块领地上的农民就得给他干活，向他交税。他可能就会拿这些钱盖个城堡。小贵族盖小城堡，大贵族盖大城堡，国王盖超级无敌大城堡。
那我把土地分给你，我有什么好处呢？好处是你要向我效忠。我打仗的时候，你要派人来助战，我有困难的时候，你要尽量帮忙。
比方说，国王要打仗了，就找那些大贵族说：你的地是我赏赐的，现在我要打仗，你要来帮忙！大贵族点头答应，然后去找小贵族说：你的地是我赏赐的，现在我要打仗，你要来帮忙！小贵族点头答应，然后去找小小贵族，也是这一套词儿。最后，大贵族带着小贵族，小贵族带着小小贵族，呼呼啦啦都来帮国王打仗了。
话是这么说，我封你一块土地，你就要帮我打仗。真实情况比这要乱得多。比如说，我有两块地，一块是张三老爷常我的，一块是李四老爷赏我的，那张三和李四要是打起来，我该向着谁？而且有的时候，土地封来封去就封乱了。比如说这块地，是张三封给李四的，但另一块地又是李四封给张三的。那以后到底是张三听李四的，还是李四听张三的？
所以，分封制度搞到最后，就是一团乱麻。不过这团乱麻产生了一种重要的影响，那就是：它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了一种契约。什么是契约呢？就是做生意，就是定合同。我封给你一块土地，你向我效忠。这就相当于咱们俩签了一份合同。既然是合同，双方都要受到约束。谁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跟咱们中国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在中国，皇上下一道圣旨： “我赐你一死！”那个人就得乖乖抹脖子。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皇上让你死，你还犹豫个什么劲儿？
可在西方，国王没这么个权力。贵族只是跟国王签订了一份效忠的合同，国王凭什么要人家脑袋啊？国王要是向某个贵族下一道圣旨： “我赐你一死！”那个贵族可能就会回答俩字： “放屁！”然后钻进城堡，拉起吊桥，准备跟国王对着干。其他的贵族呢，也会在旁边喊： “快来看啊！快来看啊！国王欺负人了！”所以，当西方的国王，是很受限制的。
而且，还有一个很强大的力量在限制国王，那就是宗教。咱们中国人要理解这一点，多少有些困难。因为在我们的历史上，宗教信仰从来没有很强大过。比如说中国也有寺庙，也有和尚。可是哪个皇帝会把和尚当回事？少林寺的老方丈要是敢跑到皇帝跟前，叨叨叨地乱讲话，皇上一发脾气， “我赐你一死”，老方丈就完了。
可是在西方，并不是这样的。中世纪的时候，整个社会都围着基督教转。每个人都要去教堂祈祷，每个人都相信天堂和地狱，每个人临死前都要做忏悔。大家生活里可以没有国王，但绝对不能没有教会。所以，有时候宗教的力量比国王的力量还强大。
在十一世纪的时候，就出过一件这样的事。教皇和皇帝吵起来了。什么是教皇呢？教皇就是西方基督教的最高领袖，住在罗马。那这个皇帝又是谁呢？他叫亨利四世，当时是欧洲最强大的君主，统治的国家也与众不同。别的国家叫英国啊，法国啊。他的国家口气特别大，叫神圣罗马帝国。说起来大致就包括在现在的德国，再加上意大利的一部分。国家既然叫帝国，那亨利当然就是皇帝，比所有国王都要高出一头。
1075年，皇帝和教皇吵起架来了。一个说：我是皇帝，这事该归我管！另一个说：我是教皇，这事归我管！一个说：我是皇帝，我最大！一个说：我是教皇，所有君主都该亲吻我的脚丫子！
俩人越吵越厉害，最后皇帝下了一道命令：我宣布这个坏蛋不是教皇了！教皇听了以后，也下了一道命令：我宣布亨利不再是皇帝了！他不光不是皇帝，连基督徒都做不成了。因为我代表教会，把他开除了！
他们俩对着开除，结果怎么样呢？别看皇帝有军队，教皇没有军队，可最后胜利的居然是教皇。宗教信仰打败了千军万马。大家都起来支持教皇，好多贵族说：皇帝被教会开除了，那我们就不用向他效忠了！亨利一下子傻眼了。他想来想去，只要去找教皇赔礼道歉。他从德国翻山越岭来到意大利。
教皇正在意大利溜达，听说皇帝来找他，吓了一跳，以为对方带着兵杀上门来了。他赶紧找了一座城堡，躲进去了。谁知道亨利皇帝并没有来捉拿他。相反，皇帝只带了几个随从，来到城堡门口。他穿着粗布衣服，光着脚，站在雪地里，低三下四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要向教皇忏悔！”教皇洋洋得意，让皇帝在雪地里站了三天，最后才原谅了他。
这件事放在中国简直是不可思议。你能想象么？中国的一个皇帝，跑到庙门口忏悔三天，老方丈打开庙门说：“阿弥陀佛，我代表如来佛原谅你！”这完全不可能嘛。只有在中世纪的西方，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这说明帝王的权力和宗教的权力在互相平衡，互相牵制。
这一期文章是不是大家听着有点乱？又是城堡，又是骑士，又是国王，又是教皇，感觉就像一个迷宫。这没有办法。因为中世纪欧洲就是这么乱。其他文明的权力系统都比较清晰，但是欧洲的权力系统就像蜘蛛网一样，错综复杂。而且还不是一张蜘蛛网，而是好几张蜘蛛网叠在一起。基督教会有一套蜘蛛网，国王贵族有一套蜘蛛网，大家后面还会看到，商业城市也有自己的一套蜘蛛网。结果就产生了一个结果，权力被切割、切割再切割，谁也不能把权力抓在自己一个人手里。
大家可能会觉得有点厌烦。太乱了！在我们心中，“乱”是个不好的词儿。小欧洲就拿起扫帚，把房间扫的干干净净，所有的蜘蛛网都给扫掉，所有的老鼠洞都给堵死，那会怎么样呢？那样，小欧洲可能就没机会在这个房间里策划大航海，发明蒸汽机了。这个房间就会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帝国。像这样的帝国，在历史上一抓一大把，再多一个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好了，这一期文章就讲到这里。下一期文章我们来讲讲那些欧洲骑士的战争故事，也就是十字军东征的历史。最后还是问大家一个问题：中世纪的欧洲被称为封建社会。但这个封建社会，可不是我们习惯说的那种封建社会。它主要指的是土地分封制度，我们说的主要是地主剥削农民。那么“封建制度”这个词儿为什么会有这些不同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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