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望书法学科升级

■张索

张索 原名纯凡，号石头记者，别署蛛砚斋、秦汉十张印馆、百扇楼等。1962年出生于浙江温州，现为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书法系主任、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书协理事，上海市书协副主席，上海市文联委员，西泠印社理事，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研究员，温州大学兼职教授，温州市文史研究馆馆员，《上海千年书法图史》副主编等。作品百余次参加全国各类专业展览并多次获奖，出版有《张索印选》《持敬集》《汉字之美日历》《海派代表篆刻家系列作品集·马公愚》《钵水斋书翰选粹》《中国篆刻聚珍·方介堪》等。曾获中国书协“德艺双馨”书法家称号和上海市书协“书法教育奖”等。

前段时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办公室发布《关于对〈博士、硕士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专业目录〉及其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的函》，将书法与美术并列为一级学科，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从事书法教学的老师备受鼓舞，也引起高度重视。

张索 行书《陈毅沁园春·和咏雪》

书法升级为一级学科，给当下的书法教育带来了很多思考。

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书法本身体现着书写者的综合素养。对一位优秀的书法家而言，其不仅要笔底功夫扎实，还要涉及一系列问题，例如书写内容、收受对象、书写作用等，都与书法有关。书法的核心是借助汉字进行创作，因此必须以汉字构成的文辞进行书法表达，其文辞可以是诗词，也可以是文赋。今日我们观察剖析中国书法可以看出，其包含的内容非常丰富，且已形成一套完整体系。中国传统的“六艺”分类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的“书”就是书法的前身，也可以说是一门很重要的基础学科，具有明确的研究对象，早已形成相对独立、自成体系的理论。

张索 行书《董其昌临怀素真迹跋后》

书法以文字为载体，文字具有文学性，文学具有历史性，历史又具有发展性，所以书法本身除了用笔、结构、章法之外，还蕴藏着更深层的文化内涵，重视文化传承，以及书写内容的文学性价值，而这些是美术领域所无法覆盖的。美术学更多强调的是艺术，是在视觉层面，注重技法，强调创造。两者有很大的不同。如果把书法放在美术学中作为二级专业，我认为书法可能会流于表面技法，丧失中国独有的文化特性。

而如果将书法归到文学这一学科中，书法虽然本身有文学成分，但又具有视觉审美需求，有其独特的艺术表达，因此书法只有从学科分类中独立出来，才能更加突显其特殊性。当今书法专业在美术学的背景下发展产生了诸多尴尬，未能成为一级学科是其根本原因。

张索 行书《李太白登金陵凤凰台》

《关于对〈博士、硕士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专业目录〉及其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的函》中把书法独立出来与美术并列，成为“美术与书法”学科，笔者认为这对书法发展将大有裨益，书法创作者对文辞的理解，对历史的理解，对书法“技”与“道”的理解，都会得到全面提升，将更好带动民族文化自信、美育传播、传统文化有效落地等。

书法与美术并列作为一级学科，可以解决几个问题：

首先，书法与中国古文字之间的关系。书法表达的对象是汉字，研究中国汉字起源与发展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汉字的创造和发展始终遵循“六书”理论，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假借、转注，是一个表意体系。汉字在创造过程中充分表现了我们先民最质朴的审美思想，如均衡、对称、平稳等在字形中的运用，这些特点早在我国殷商时期甲骨文上已屡见不鲜。因此中国造字方法有其独立的体系，且不可替代，如此优美的文字也给人们带来了审美启示。从这个角度出发，汉字的美术性及视觉审美是其主要特性，故有“书画同源”之说，亦为书法艺术的独特之所在。

张索篆刻

钗头凤

其次，书法通过篆、隶、真、行、草等书体表达其文化、艺术内涵。各种书体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联，这就涉及汉字书写的发展演变过程。当下从书体分类来看，各种书体具有不同的社会功用、不同的授受对象。所以在正体和俗体以及“篆、隶、真、行、草”这些特定的概念之外，笔者运用儒家“持敬”思想，剖析中国书法“道”与“技”的关系，提出“敬体书”与“便体书”的书写分类理论，对中国历代留存的各种书迹进行诠释，以书写内容、授受对象、古代礼制、风俗习惯和书写心理等因素，揭示甲骨卜辞、青铜铭文、碑刻墓志、庙宇匾联、经籍抄录、书画引首等均采用“敬体书”，体现了“书以载道”的“持敬”思想；而私人记事或往来信札等采用“便体书”，多采用行草书。“敬体书”与“便体书”书写分类体系的提出，对认识古代“书仪”和书法文化性、艺术性以及当下书法创作均有一定指导意义。

张索篆刻

后圣人两千五百年生

再次，书法创作中书写内容具有文学性，书写内容使创作者的心境完全不同。如在抄录佛经时书者会心怀“持敬”，给朋友日常书写信札时则带有一定的随意性。最近华东师范大学和上海市书协联合主办的“渊雷杯”上海市高校师生楹联书法作品展，此次展览的文化意义正在于倡导当下书法作品文本的原创性，在当下群展中亦属罕见。以楹联自撰自书为切入点，为书法艺术的未来创作方向提供了有益借鉴，为之后的各类书法展览和创作者不断加强对原创文本的重视，营造自书自撰的良好风气作出有效尝试。

张索篆刻

康乐永嘉

书法成为一级学科后，学界对书法特殊文化性的理解和知识储备要进行反思。书法是古代文人必备的技能，尤其是科举时代，士大夫是通过治学来滋养这项技能的，“文书俱佳”是古人的常态。这里的“文”包含着对“经、史、子、集”涵养的体现，为“道”的体现，古人未有专业的所谓“书法家”，往往以善书者称之。

而当下书法作为一种学科，在新语境下有其合理性。我们也在积极践行着书法学科的建设和探索。华东师范大学书法篆刻专业自2014年创设以来，始终坚持中国传统文化在书法教育中的有效落地。在课程设置、培养方式、培养目标等方面作了大胆的探索尝试，收到一定的成效。尽管我们书法篆刻专业是在美术学下面的二级学科，但我们始终按照一级学科的标准进行探索尝试，利用华东师范大学综合性高校的专业优势，开放办学，延请名师，实行学科间的相互交叉，开设华东师范大学独具特色的专业课程。除了基础性的书法篆刻技法和书法篆刻史课程之外，还开设有《经典碑帖导读》《诗词题跋》《说文部首源流》《商周金文导读》《经典书论导读》《日记·书仪》《文献整理》等课程。《经典碑帖导读》课程主要解决学生在书法学习中的两个问题：一个是古代汉语，一个是经典碑帖知识。《商周金文导读》和《说文部首源流》课程解决中国文字源头问题。这些课程和美术的关系不大，但与书法紧密相连，更偏向于文学和历史学等。笔者认为，书法专业设置在美术学院或者文学院、历史学院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书法学科中文学和历史类课程的设置，如同物理学院开设有数学课程一样。

张索 临《秦诏版》条幅

此外，书法的艺术性与文化性还需更进一步探讨，随着中华民族文化复兴和文化自信，在书法方面需要重拾传统经典，建立一套适合自身发展的学科标准，建立自身独特的评判体系。如此，书法作为一级学科才更有意义，更有前途。

张索部分著作书影及作品选刊

石头记者

是诸法空相

新春纳福

焉哉乎也

张索

篆书《峻洁敬诚》十一言联

篆书自撰《宋砚楚兰》七言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