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老人钮六连每天还要喝一碗糊糊这种以玉米面或小米面配着土豆、菜叶子熬成的稀菜粥,老人年轻时从未吃饱过,今天小编就来说说关于千年沧桑人文史迹?下面更多详细答案一起来看看吧!
千年沧桑人文史迹
百岁老人钮六连每天还要喝一碗糊糊。这种以玉米面或小米面配着土豆、菜叶子熬成的稀菜粥,老人年轻时从未吃饱过。
在20多公里外的山西省阳高县龙泉镇义合村,同样1921年出生的安焕珠如今竟然习惯了吃拿糕,年轻时不能消受、难以消化的晋北主食,她每天中午要吃两个。
虽然耳不聋眼不花,钮六连对于过去苦日子的记忆,也剩得不多了。“那时太苦了,天天回想,咋能熬过来?”大女儿师荣秀说。
摆着手不说以前的安焕珠,不断重复:“现在的日子,算是好到天上了吧。”
晋北农村与党同龄的老人,用活过的经历诉说着百年巨变。
放以前,骨头早就沤没了,现在可是好到天上了
冬至过去不久,晋北已经很冷了。
大同市阳高县罗文皂镇的管家堡村显得更加静谧。
山村背后的云门山,属于阴山余脉,上面有横跨东西的明长城,翻过山,就到了内蒙古地区。
百岁老人钮六连,将外出时间再压缩,只选在最暖和的午后,拄着拐棍,去街角背风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和老邻居们坐一会。
钮六连虽然已经100岁了,除了牙掉光了,耳不聋眼不花,腿脚也无碍。
早上7点多,钮六连自己穿衣起床后不久,五儿媳乔秀清就把早饭端来了。
这个月,钮六连住在最小的五儿子家里,四间亮堂的大屋子,她住最西面的一间。一个大炕横在窗户下面,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晒着太阳。
屋子里暖烘烘的,炕上也一天到晚热乎着,桌子椅子都收拾得利利索索,擦得干干净净。
老人爱干净,哪里脏了乱了,就指挥儿媳收拾。
屋子里墙上的电视也会经常开着,老人会看,虽然儿媳说她啥也看不懂。
“老人要强,不爱麻烦人,去年的时候,还自己做饭哩。”乔秀清说,他们实在不放心,今年开始,让老人在几个孩子家轮着住。
如今老人的三个孩子生活在管家堡村,四儿子师云、五儿子师光和嫁到本村的大女儿师荣秀。
100岁的老人依旧不服老,有时要自己洗衣服,出门还捡几根柴火。
走路时,要是有人搀,她就会不乐意,吵着让人把“腿”还给她。老人的“腿”是一根拐棍。
“这日子过不够,大家对我好,享福着呢,舍不得死。”说起每天的生活,爱笑的钮六连又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安焕珠没有钮六连那么“自由”。两年前摔了次跤后,安焕珠的腿脚有些不便,耳朵也背了。但她的牙还不错,除了腮牙没了,其他的都还在。
牙好胃口也好,安焕珠78岁的大儿子吴生文说,老母亲每天早餐要喝一袋奶,中午吃一顿拿糕,晚上则是吃馒头喝粥。
“现在吃得起了,也没毛病,能消化。年轻时可不敢吃,那时候家里冷,身体差,吃了不消化。”安焕珠说,不看看现在铺的啥、盖的啥、吃的啥,喝的啥?
事实上,以黍子面做成的拿糕,并不好消化,虽然是晋北的传统主食,现在年轻人吃的已经不多了。
关于以前的日子,安焕珠总不愿多说,只是摆手。“年轻时苦可重,放旧社会,骨头早就沤没了,现在可是活到天上了。”
“活到天上,应该是老人能想到的最美丽的词汇了。”与记者同去老人家里的阳高县卫体局副局长姚彦军说。
阳高是山西省大同市百岁老人最多的县区,现在有19位百岁老人,占全县总人口数的万分之一。
按照联合国长寿之乡的标准——每10万人中拥有百岁寿星7.5人,阳高是名副其实的长寿之乡。
分管老龄工作的姚彦军也是老人们家里的常客,老人们对他都很熟悉。
“这些年对老人们的政策也很好,他们生活得确实没有忧愁。”姚彦军说,这两位百岁老人,每人每年除了低保金约5000元、养老金1000多元外,还有市县两级的高龄津贴,一年六七千元。
结婚时的一身紫色粗布衣服,磕完头,就被要回去了
1937年,无论对钮六连家,还是对整个中国来说,都是一个特殊的年份。
16岁的钮六连从隔壁乡的村子嫁到了管家堡村。
84年之后,当时的新娘关于婚礼最清楚的记忆,没有彩礼、没有陪嫁,只有一身新衣。
那是什么衣服啊,年轻人已经没有概念了。手工织出的粗布,被染成了紫色,是当时婚礼上最亮眼的色彩。
但是磕完头、拜完天地,这身“婚纱”就被婆婆要回去,拆了。
“家里太穷了,衣服还有他用。”钮六连说,她每天得给婆婆洗脚、梳头。生完孩子的第三天,钮六连就给家里做上饭了。
聊起关于婚姻的记忆,安焕珠直拍炕。“炕上没席,墙上没皮。”
晋冀蒙交界处的阳高,是古地。自赵武灵王设县高柳,金改名白登,清雍正三年改称现名,阳高迄今已有2300余年的历史。
三面环山,北跨万里长城,以阴山余脉与内蒙古接壤,南有北岳恒山山系的六棱山。
现属大同市的阳高“地逼边陲”,历代为攻占驻戍之地,生产开发较晚,明后期才由军事基地转为民屯。
为防蒙古各部侵扰,明朝修建外长城,设九边重镇。镇下有卫,阳高为阳和卫,归大同镇。附属建筑设施为堡,阳高县目前仍较为完整地保留着镇边堡和守口堡等古军堡。
“堡分军堡和民堡,钮六连所在的管家堡就曾是民堡,是部队家属居住的地方,加之移民,慢慢形成了规模。”阳高县委党史办主任景彦斌说。
时针拨到1921年,那年3月,在一个庄户人家里,钮六连出生了,在7个姊妹中,排行老六。
几个月后,13位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的代表秘密来到上海,召开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告了中国共产党的正式成立。
谁也不知道,亿万人的命运将和这个组织连接在一起,包括钮六连。
阳高县呈上大下小的哑铃状竖于大同市区之东,山地、丘陵、盆地各占三分之一,境内桑干河、白登河几乎从未断流,耕种条件历来较好。
但在钮六连的童年记忆中,从没吃饱过。忍着饥饿,她逐渐长大。
“没吃的没穿的。”钮六连摸着与同龄老人相比都显大的脚说,家里姊妹多,大姐二姐缠了脚,轮到她这,十厘米宽的裹脚布也没有。
那是一个战乱的年代,民不聊生。民国初年,军阀混战,淮军、奉军都曾占领过阳高,后来长期盘踞在阳高的是阎锡山的部队。
钮六连出嫁那年,日军来了。
1937年,日军入侵,阳高作为三晋门户,首先沦入敌手。
“日本人来了,村里人就跑啊、藏啊。”钮六连说,日本军队可造了不少孽。
景彦斌说,1937年9月,日军占领县城当天,就在县城的南瓮城枪杀了600多人,两日后又杀了400多人,制造了“南瓮城惨案”。
安焕珠也留存着悲惨记忆,她伸出手比划着:“一点点高的孩子,被排成一溜坐在板凳上,要不是老百姓使劲磕头求饶,都枪毙了。”
在日军展开战略进攻,国民党军不断撤退,华北战局危急之际,我党领导的八路军主力于1937年8月至9月,从陕西东渡黄河,挺进华北前线抗战。
根据中共中央洛川会议的决定,八路军担负着创建抗日根据地、钳制与消耗日军、配合国民党军作战、发展壮大自己的基本任务,实行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的战略方针。
1937年9月25日,八路军第115师在阳高县100多公里外的灵丘县平型关附近,歼灭日军精锐部队第5师团第21旅团一部1000余人。
“平型关大捷”打击了日军的气焰,鼓舞了中国人民和军队的斗志。
1938年2月,八路军曾雍雅部深入六棱山区,成立抗日游击大队,打击日本侵略者。
“二姑就是打游击的,白天都上山了,黑夜下来。”师荣秀说。
同年6月,八路军359旅718团进驻西团堡,在桑干河两岸开展对敌斗争,并建立高(阳高)原(河北阳原)同(大同)镇(天镇)区抗日政权。
次年,八路军120师政委关向应、359旅旅长王震等主持召开会议,布置抗日反顽斗争,并决定在阳高等地成立抗日游击县政府。
坚持抗争迎来了胜利的曙光,1945年8月,八路军收复阳高县城,阳高迎来第一次解放,抗日战争取得胜利。
次年,在阳高的八路军奉命进行战略转移,阎锡山部占领阳高县城。1948年3月人民解放军二次解放阳高全县。
给人家打短,挣点食物喝糊糊,多了一天喝三顿,少了一天喝一顿
师云的大伯死在了食物上,不是饿的,是撑的。
这段历史,钮六连很少对孩子们说。也是记者采访问起来,师荣秀才知道。
从一个庄户人家嫁到另一个庄户人家,钮六连的日子没变好。
在娘家时孩子多地少,不够吃。婆家干脆没有地。
钮六连的丈夫弟兄两个,他是老二。
婚后的日子依然痛苦。“不够吃,男人们出去给别人打短(当短工),谁雇给谁干,给人家受(受苦),换来几斗米几斗面。”钮六连说,就这东西她也没见过,都被婆婆保管着。
“也碰(时候),多的时候一天吃三顿两顿,少的时候就一天一顿饭,一顿只有一碗糊糊。”钮六连说。
因为下雨,山上的沙土冲到了田里。师荣秀的大伯给人去担沙,中午主家管吃一顿糕。
“糕难消化,又吃得太多,回来就吐了血。”钮六连说,大哥因此落下病根,没多久就去世了。不久后,大嫂改嫁了。
“拔苦菜、摘树叶、喝糊糊。”安焕珠18岁嫁到义合村后,丈夫弟兄7个,只有三四亩地,不得不租别人的地。
“高粱、谷子,打啥吃啥。”吴生文说,有的年份雨下得大,得双手在地里抠土豆。
解放了,钮六连家里终于有了地。但那时收成不行,“吃谷不吃米,收成不赶嘴”。
《阳高县志》记载,1949年,全县农业总产值只有1114万元,粮食亩产只有45.5公斤,人均占有201公斤。
那时的日子真不好过。1943年出生的吴生文说:“上学时没袜子,后脚跟磨出血,等到不磨了,鞋也坏了。”
新中国成立后,阳高推广大泉山经验,治山治水,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改造自然环境,终于管住5道河,筑起30座水库,打成上千眼井,治理了10万亩滩,植下了几千顷树。昔日荒秃秃的黄土岗、白茫茫的盐碱滩,成了基本农田,有30%多的土地变成水浇地。
“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艰苦奋斗呗。”吴生文说。
1957年出生的师云还记得父亲去世的情景:“他给集体放牲口,被踢坏了肝。”
安焕珠的大儿子吴生文比三儿子吴生功足足大了14岁。
吴生文回忆,母亲一共生养了10个孩子,但只有6个活了下来。“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五六岁时夭折了,在老三之前,又有三个孩子没成人。”
1976年,安焕珠的丈夫也去世了,因为“天气冷、吃得赖,还有病”。
到1978年,阳高全县农业总产值达到4000万元,粮食亩产提高到116公斤,人均占有达到350公斤。
改革开放的这一年,师云去部队当兵了,吴生功要结婚。
这年,师云第一次吃饱饭,第一次吃上白面馒头和米饭。
安焕珠一家面对1000元彩礼钱的缺口120元,死活借不上来。“凑不够就得散,我妈一咬牙,通过打听名字,一个人找到了在市里铁路部门工作的表姑,借回了钱。”吴生文说。
4年后,师云退伍回家。
这一年,阳高县各大队均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分到户。钮六连家分了8亩地。
吴生功终于也能吃饱饭了。
《阳高县志》记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诸多方面克服了“大锅饭”的弊端,因而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到1990年,人均粮食占有501公斤,农民人均纯收入由1949年的49元,1978年的65元,提高到391.2元,粮多钱多,农民温饱基本得到满足。
钮六连百岁旧房子退出历史舞台,师云住进了三间宽敞的新房
钮六连家的老房子,是三间半瓦房。
这是一排7间、建于20世纪的老瓦房,土坯墙、木头窗、瓦房顶。
7间房中,钮六连家只有三间半,另外三间半是别人的。中间的一间,是两家共用的走廊兼储物间。
在这座房子里,钮六连一家活了四代人。
“房子是我爷爷置办的,谁盖的已经不知道,也可能是我爷爷买的或换的。”师荣秀掰着手指头算:我爷爷一代,父亲一代兄弟姐妹四个,我们兄弟姐妹七个人,老三、老四和老五三家十多口人,都是在这三间半瓦房里生活。
“以前的冬天冷啊,屋里的墙上挂满冰凌,用笤帚扫,一扫一簸箕。”安焕珠说。
师云从小基本没见过大哥,“从记事起,他就去四川当兵,回来才能见上一面,后来转业到了北京工作。”师云说。
1982年,当了4年兵回来的师云,回到了管家堡。因为家里太穷,到30岁出头,师云才讨上老婆。
“结婚就分开了家,三哥、我、老五一家一间房。”师云说,母亲在村里找了个空房子搬出去住了。
师云分了4亩地,两口子也勤快,但是孩子多,家里的钱总也不够花。
“孩子们小的时候,过年过节的米面油都是赊账,开春打工挣下钱才能还。”师云的妻子黄成容说。
打什么工?“搬过砖、和过泥,啥活也干过,北京、呼和浩特、大同、太原、阳高……哪里都去过。”师云说,可是孩子多,花销太大。
师云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大女儿和二女儿都上到高中毕业,大学供不起,就不再念了。”黄成容说。
过年过节赊账买米面油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大女儿高中毕业。
2009年,师云的大女儿高中毕业后开始出去打工,补贴家用。
这年,师光在别的地方盖了新房,搬离了旧院。三哥早就搬到了阳高县城。老院子只住着师云一家和母亲。
这一年,师云大女儿用打工挣来的钱,把老房子上的木门窗换成了铝合金门窗。
土坯墙上的新门窗让家里发生了变化,师云一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大变化即将到来。
2012年12月,顶风冒雪,来到与山西隔太行山相望的河北省阜平县骆驼湾村和顾家台村,进村入户看真贫,向全党全国发出脱贫攻坚的动员令。
这是一次特殊的看望。此前1个多月,党的十八大召开,作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战略部署,脱贫攻坚是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底线任务和标志性指标。
地处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一的燕山—太行山集中连片特困区,阳高县也向贫困宣了战。
在1500多口人的管家堡村,100多户被识别成贫困户,包括师云一家。
2013年,师云的三女儿考上大学,靠着助学贷款,师云终于将他的孩子送进了大学校门。
几年间,管家堡村贫困村民全部脱贫,发展出了高垄玉米、旱作高粱等特色产业小杂粮合作社,成立了养牛专业合作社、粽子加工专业合作社,实施移民搬迁21户59人。
钮六连的百岁旧房子也终于退出历史舞台。
2020年,在罗文皂镇的移民新村,师云住进了三间宽敞的新房。
20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师云的母亲钮六连百岁。
2月25日,在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庄严宣告,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中国完成了消除绝对贫困的艰巨任务。
如今的管家堡村,正在谋划乡村振兴的新图景。新硬化的道路两侧装上了太阳能路灯,家家通了自来水和下水道,村里的垃圾也定期有人清运。
师云除了在家种地,还在移民新村有一份保洁的工作,一个月有800元工资。
在三间半百年老房子的院里,师云夫妻养了12头猪、11只羊、3只鹅和一条狗。
“老房子也不敢拆。”师云说,老母亲嫌移民新房的地板砖太滑,不去住,轮到他们照顾时,还得回来。
就在钮六连安度晚年时光时,她最小的孙女、师云的三女儿,正在杭州的一家医院里忙碌。小孙女去年从复旦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到了医院检验科,成了一名医生。(孙亮全、詹彦)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