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像白色的乳液一样裹挟着越野车,让你看不到车外发生着什么,车窗被砂砾石子劈头盖脸敲打得几欲破碎,越野车在狂风的撞击下像醉汉一样左摇右摆,真的很害怕、很心惊。看不到路面,没有参照物,所以司机不敢挪动一步,就这样无助地呆坐在车中无可奈何。
风终于小了些,司机一半凭着经验,一半凭着胆量把车挪到了井场,好躲避在列车房后面避风。司机说,车暴露在风中时间长了,向风面的车漆可能都会被打磨掉。
风稍小,能见度稍好,由于职责在身,我们无法总躲在车里,必须下车采访。因为扛着设备,重心不稳,电视台的高记者从车里一下来,立刻就摔了一个大跟头,好在他用那厚墩墩、肉呼呼的庞大身躯保护住了摄像机,否则后果难料。站在车下,肩扛设备根本就站不住,为了摄影、摄像,通行的人排成4人纵队,一人顶住一人的后背,这样才让站在最前面的人站稳。我只能背风而立勉强站立,如果迎风,则无论脸颊还是照相机镜头都无法承受。镜头中,高耸的抽油机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根本看不到什么,只有在电视摄像镜头下才能看出狂风裹挟起雪粒和沙石,像黄河浊狼一般滚滚向前,一泻千里。
一切生产活动都不得不停了下来,职工都躲到了列车房中去“避难”,我们也不得不放弃原有的采访计划而跟着躲进列车房。在这里我们巧遇了从大庆炼油厂来的拉油车郭司机,大中午了,郭师傅还躲在被窝里,列车房中开着两台电暖气,郭师傅的床上还开着电褥子。我问他,这里气候比大庆如何,他回答说,冷得多,至少比大庆低10度,主要是海拔高、风大。他说,往返一趟大庆天好要一个礼拜,天不好就难说了,遇到这样的天气,根本不敢动车,就得等,他在这已经等一个礼拜了,因为气温低,罐中的油放不出来,遇上刮白毛风更不敢动车。
临近中午12点了,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但这里无法供应饭菜,职工吃得也都是后面用车送上来的,我们只能返回20公里外的基地去。坐上越野车冒险踏上返程,好在这里杳无人烟,“路”和草原并无明确界限,车即使开下公路也不会有严重后果。但我们还是低估了白毛风的威力,一旦开上公路,尤其是走到风口处,视线完全消失,车如坠五里云雾中,根本无法照正确的方向前进。也不敢就这样待在公路上,怕那个外地冒失鬼司机突然闯过来撞了车,不得不一次次拐下公路避险。
坐在车里闲来无事,听着车窗外的狂风鬼哭狼嚎,车窗外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司机突然讲起这样一件事儿。一次,某单位一辆沙漠王越野车外出办事儿,车上三男一女,在路上行驶时突遇白毛风,刮得天地不分白茫茫一片,司机不得不紧急将车停在了路边等待白毛风过去。时间长了,车上妇女内急,要下车放松,司机警告她,不可远离,就在车跟前解决。那女人出于害臊,不愿下车就宽衣解带,多走了几步,到雪地里解决,没想到酿成大祸。几位男人坐在车里感到时间有点长,一个小便能用多长时间?好像早就应当回到车上了,急忙开门呼喊,但强风立刻将呼喊声吹到九霄云外,根本传不远,他们又不敢下车寻找,只好一直打喇叭、开双闪灯发信号,好让那女同志能寻声或寻光找回来。但一切都是徒劳,那女子再也没有回来。等白毛风过去,他们终于找到了已被冻死的女职工,她距车辆的距离仅仅只有500米,就这500米她就是看不见听不见,盲人一样在四处寻找……
没去过内蒙或新疆的人一定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认为是吹牛放炮。但亲历白毛风的我们都深信不疑,在狂风中,你会完全丧失方位感,即使你要找寻的对象就在眼前,只要你看不见就会完全无法判断你和目标的方位关系,只能瞎摸,而一旦稍有偏离,就会失之交臂,永远错过它。
当年的龙梅、玉荣就应当是遇到了白毛风,如果不是哈斯朝鲁这个右派分子救了他们,恐怕就不是截肢那么简单了。龙梅、玉荣被塑造成英雄,现如今都以正厅、正县级别退休颐养天年。而救他们的右派分子(原内蒙古人民出版社的编辑)却被宣传成破坏生产,故意将生产队羊群放出来的阶级敌人,被判刑劳改。
还有我们基地的锅炉工,外出加个煤就差点找不回来,那可是他天天往返无数次的地方,熟悉到就像自己的炕头,就这样短短10多米的距离就差点丧了命,由此足见白毛风有多么可怕!
20公里路程,平时也就是20分钟、半个小时,而这次却花了两三个小时才走完。一回到生活基地才发现,这里依然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既没有下雪,也没有阴天,能见度出奇的好。10多公里外的山丘不借助任何设备,仅凭肉眼就清晰可见。我突然意识到白毛风并不是只有雪天才会形成,只要地面上有吹得起来的积雪,遇大风就会形成;而且对“风口”这个概念有了新的认识,以前无论从书本还是其他来源,都一成不变地以为,风口就是两个高地相夹形成一个低洼通道,风从通道中通过,就形成了风口。百度就是这样解释的:“B地气压低A地气压高,A跟B中间有一道山脉,山脉中间有个断开的山谷,A地的空气就会沿着山谷向B地流动,形成风口,中国的阿拉山口就是个风口,形成原因也是一样的。”而其实风口的形成原因远不是这么简单,中康油田的生活基地和生产基地仅有20公里的距离,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地草原,不要说山,就连丘陵也不存在,山口形成风口说根本无从谈起,而同样晴空万里的情况下,生活基地基本风平浪静,而20公里外的生产基地却是狂风呼啸,刮得遮天蔽日,看来风口的形成真的不是“砖家”们凭想象解释的那么简单。
文图 李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