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有个地方叫高兴
高兴到处都写着高兴,是四川最高兴的地方
这里的火车站叫高兴站
镇叫高兴镇
村叫高兴村
店铺叫高兴店
场镇叫高兴场镇
镇政府叫高兴镇政府
派出所叫高兴派出所
人民法院叫高兴人民法院
加油城叫高兴加油城
综合市场叫高兴综合市场
鱼火锅叫高兴鱼火锅
村卫生室叫高兴村卫生室
中心卫生院叫高兴中心卫生院
盲人理疗叫高兴盲人理疗
镇幼儿园叫高兴镇幼儿园
镇小学叫高兴镇小学
初级中学叫高兴初级中学
如果不是登上了微博热搜,高兴并不出名,在网络上也只有一段简单的介绍。广安华蓥市官方网站标明了高兴的读音「gāo xìng」,并介绍说:
古为巴国属地。清初,设高兴场,属岳池县资马乡,因此得名。
2018年,高兴镇有工业企业7个,其中规模以上2个,有营业面积超过50平方米以上的综合商店或超市30个。
这样一座不大的村镇却连通了高铁,高铁上运行的还是更快速更舒适的复兴号,对高兴来说,是一件值得非常高兴的事。
决定出发前的下午,@Puuucca⭐️分享了一个故事:
这个关于高兴的故事又给这座小镇增添了一分浪漫色彩,我决定带着这个故事,前往高兴。
去往高兴的路上,处处绿意盎然,钻过山洞森林稻田,山色空濛秀丽。
研究地图,高兴是一个镇和一个村的组合。高兴镇横平竖直,像一个皿字,东西方向有兴政路和北街,南北方向有连通了高兴镇和高兴村的政府街。
G244国道叫做石溪路,在镇东侧转弯,蔓延出一条宽阔的四通街,沿路有小学、初中、卫生院、超市小卖部,承载着高兴的经济中心。
高铁经过广安南站之后,整个车厢只剩下三个人。
我在地图上的位置也越来越靠近高兴,高铁播报,前方到达:高兴。或许是为了显得正式,特地把兴字读成一声。
高兴站背后是一脉大山,荡胸生层云,面前耸立着崭新的高楼,代表高兴这两年飞速发展的劲头。
路口右拐,就到了高兴镇。
镇上有很多重型卡车,他们从国道飞驰而来,有的拐入四通街,有的继续南下,车身被颠得当啷响,扬起漫天尘埃。街道两侧的人对这种危险场面习以为常,即使靠近车轮,但依然安之若素。
到达高兴镇,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车。镇口有一排电动车行,于是我问师傅可不可以租一天,师傅表示无奈,说他从来没租过车:“我不晓得租好多钱,你说好多钱就好多。”
师傅考虑借给我一辆新车,他担心我骑旧车会在半路坏掉,但我拒绝了,最后借了一辆半新的车,价格公道。
高兴镇街与街之间只有一栋楼房的距离。兴政路如名称所示,驻扎着一系列事业单位,路上车少人少,安静得能呼吸到山的气息。
与之平行的北街有了零星住户,人们把沿街门市改成房屋,一半屋子完全敞在街边。人们就在半街半屋的家里吃午饭,看电视,带孩子,打麻将,抽烟,看手机,望着山景度过一天一天。
这里的商店不知道为什么很多都没有开门儿 ,与之对应的也没见有人出来逛街。镇口的一个大超市里,除了一位收银员和四五个服务员之外,再没其他顾客。
全镇最热闹的地方是北街中间的高兴菜市场,这里也是全镇的位置中心。饭点前,镇上的人几乎都聚在菜市场,人们看我带着相机,热情地打招呼:“嘿,来照相的哇?”
干货、水产、蔬菜……在常见的品类之外,高兴菜市场里还有卖衣服的。
第一间肉铺的大哥剁肉力道惊人,一刀砍进骨头里,再提刀携肉摔到墩子上,整个大棚都回荡着吭吭的响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他们的肉质新鲜。
菜市场深处是各种熟食铺子,邻铺几个凑在一起聊天,问我从哪儿来,我也问他们:“平时怎么读’高兴’?‘兴’是一声还是四声?”他们用四川话回答我:“读 gǎo~ xing!”所以应该是轻声,他们嘿嘿一笑。
在成都的菜市场见不到的是,每家肉铺旁边都摆着一只铁架子,在铁架子上,人们会用火焰喷枪烤肉皮,直到烧成碳色,肥肉化成油滴答下来,再装袋递给买家,老板说这是他们卖肉的传统,烧过肉皮的肉更香,也不会有残留的毛。
菜市场背后是一家医院,医院的住院部就硬生生开在菜市场里,无缝连接。
菜市场和医院旁边,是整个高兴镇最高的位置——名为「天一祥和」的住宅,共有25层之高,视野非凡,能把整个村镇收入眼底。
电梯缓慢上升,我爬上了最高层的天台。
小镇四面环山,套一句古文来说,环高兴皆山也。东南边的山最高,白云笼罩着山巅,整个村镇像一幅画。
俯瞰行政街和北街
一位老人也恰好走上天台,检查他晾的衣服被罩,俯瞰着村镇,我搭了个话,聊起了高兴的前世今生。
老人说,最高的那座山叫高登山,近处的叫韩家垭口,大山旁边是毛垭口、石垭口,垭口上还有电视转播台。
垭口是指两座山之间较低,像马鞍的凹陷的位置。高登山脉起起伏伏,周围都是垭口。
老人说,自己原来也是住在山上的,后来因为山里挖煤炭,一直挖空了,没水了,于是才搬下来。
最早的高兴还没有村和镇的区分,统称高兴,后来才建了镇,现在人们把高兴老村叫做“院子”,又因为地势西高东低,人们把去高兴镇叫做“下去”。
火车站的位置是老高兴村的农田和养殖场,几年前修火车站给占住了,火车站一直修到今年二月份才正式运营,现在还在继续铺轨占地,据说要打通到上海的线路。
从楼上往下望,脚下一块块零散的土地以后都会成为铁路的一部分。
他指给我看,那座灰白的楼房就是为高兴火车站修的安置房,是山东来的包工头做的,一年就修好了。
高铁开通之后,列车不再停靠华蓥,都停在高兴,所以高兴将来或许会成为高兴区。
沿着国道往远处看,有一片别墅群,当地人管它叫“新农村”。
老人说,那里原来是一支生产队,后来有两个人出去挣了钱,回来拆了所有人的房子,给每家每户盖了一套别墅,只需要掏一万块钱就可以住进去。这一致富思源的举动还上了央视的报道。
将近下午,午饭在镇口解决。四通街是最热闹的一条街道,超市餐馆都会开在这条街上,除了重型卡车太多之外没有什么缺点。
离村口最近的一家是“特色刀削面”,两夫妻一个和面一个煮面,价格相因,最便宜的素面才四块一碗,这家店开了五年。
我点了一碗刀削面,随后又进来几位顾客,都点“麻哥面”,我从来没听说过麻哥面,于是我又加了一碗,一共十块钱。
边吃边差,麻哥面是广安武胜县的特产,因为卖面老板脸上有麻子而得名,和麻婆豆腐有异曲同工之妙。麻哥面是干拌面,类似成都的素椒,但底料不同,搅拌之后会腻在一起,不会汪出一碗油。
面条也不讲究爽滑,而是黏稠中有柔韧,肉臊子吃起来像重庆小面,有一丝轻轻挑拨舌尖的麻味儿;刀削面放了一勺辣椒和榨菜,辣椒融在面汤里,香辣辣的,两份面都非常好吃。
剩下的时间就准备去高兴村里逛逛。
沿着四通街转政府街就到了高兴村,村子地形比不起镇里的平整,一条路高高低低全是陡坡。政府街先上坡再下坡,两边开着服装店,没有人。
村镇在政府街的交界处
政府街和向阳街组成十字路口,政府街穿过路口之后变成长寿街,整个高兴村就沿着向阳街和长寿街组成的三角形铺展开来。
向阳街两侧狭窄,最多的店铺类型是“一条龙”:丧葬一条龙、宴席一条龙、坝坝宴……
长寿街最多的是些老房子,我在拍照,几个聊天的孃孃叫住我,拉着我去拍她们自己的房子。
有一间很老的木屋,她们说得有100年历史。屋子中间供着天地君亲师的灵位,第一间是两层,第二间第三间依次向后延伸,虽然有很多漏雨的地方,但修修补补还在继续住人。
另外一间是长寿街白酒厂,屋子昏暗,白墙上生长出黑色纹路。虽然已经不再酿酒,但屋子里还是有浓重的酒香味儿,角落里搁着常年不用的酒坛,孃孃们在门口摆摊儿卖洗衣粉、洗衣液、洁厕灵和纸钱 。
孃孃们撺掇我一定得拍那间百年古宅的女主人,主人很害羞,连忙推辞说:“不要拍我,我不好看,照片流到外地去,就会有人说怎么四川女人长这样。”惹得大家哄堂笑。
村子很小,电车随便刹一脚就已经到达了村界。
新修的学校在石溪路上,是一所希望小学,现在被当作新冠疫苗接种点,孩子们在操场上踢着足球。
学校对面是大片农田,种着水稻,青翠的绿色一直蔓延到山上。
再往前走就是那一套一套的别墅新村了,新村里的空位置被人们上了玉米,门口的树也不少多枇杷树、桃树。虽然撑着别墅的架子,但依然保留着土壤的里子,这就是高兴。
回成都最后一班高铁发车时间是下午3点16分。虽然已经到了下午3点,我却依然在村子里穿行,已然熟悉了每条街道的每处分叉,但无法探索每条街道的尽头,这些地方古老而有情,只是今天没有时间了。
从镇口走回高兴站,在火车上回看高兴乡镇,最高的那栋天一祥和,我去过天台;路边的灰白安置房,我知道它是火车站的安置房;高兴镇里有热闹的菜市场;高兴村里有一百年的古宅……
尽管我停留了不到五个小时,但我已经像在这里生活过了一阵子一样,我会想念这个地方的。
发车前的时间,我拍了很多照片,我始终觉得没拍够,想要留住这里的每一个焦距每一个角度。
来高兴真的让人高兴。不只是因为它到处写着高兴,更因为这里的人带给我的温暖。
铃响发车,全车厢只有两个人,到遂宁南站才有大批旅客上车,但他们没见到高兴,在此意义上,今天的高兴是我的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