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艺术界,能称为“一代宗师”的,着实不多。梅兰芳应该算一个。而他的儿子梅葆玖,虽然不及其父之伟岸,但称之为“著名表演艺术家”显然并不过分。梅葆玖先生嗓音甜美圆润,表演端庄大方,唱念字真韵美,在青衣、花衫、刀马旦、昆曲等诸行当技艺方面,均有较高造诣。
梅葆玖1934年3月29日出生于上海思南路的梅宅,梅派艺术掌门人,是梅兰芳先生的第九个孩子,人称“玖爷”。他10岁开始学艺,13岁正式登台演出《玉堂春》、《四郎探母》等剧,18岁开始与其父同台演出。他致力于梅派艺术的传承和发展,代表作有《霸王别姬》、《贵妃醉酒》、《穆桂英挂帅》、《太真外传》、《洛神》、《西施》等。可惜的是,去年4月25日京剧大师梅葆玖先生驾鹤西去,享年82岁。
梅葆玖的一生只做了一件事——唱戏,终成大师;只爱过一个女人——林丽源,但未有子嗣。梅葆玖作为梅兰芳的第9个孩子,从小就耳濡目染,天资聪颖,唱戏天赋浑然天成。但那时的他并不想吃唱戏这碗饭,而是想做个工程师。与他一生相伴的妻子林丽源,是上海名门的大家闺秀,大气漂亮而端庄。
后来,她跟梅葆玖通过自由恋爱走到了一起,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这着实需要一股勇气。林丽源嫁给梅葆玖后,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尽管梅葆玖是大家心目中的大明星,屡屡见诸报端,但极为低调的她,从未上过镜。
梅兰芳逝世后不久,梅葆玖的人生也遭遇了一次重大洗礼。他在“文革”中失去了舞台,被罚到舞工队打杂,后来又被打成右派,被拖去游行挨批斗。担心连累到妻子,梅葆玖提出要和她撇清关系。
可林丽源并不理会,依然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年迈的婆婆、梅兰芳的妻子福芝芳,直到将老人家送走。在那段风雨如晦的日子,梅葆玖并没有沉沦,他相信终会有出头的一天。
一次,梅葆玖被戴着高帽游了一上午街,说是下午三点再批斗他。梅葆玖一看还有俩钟头,决定先睡一觉。到点后,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叫门。梅葆玖不慌不忙地洗了一把脸后,乐呵呵地对妻子说:“我‘上班’去了啊!”
文革”结束后,梅葆玖在阔别舞台14年后重新登上舞台,戏迷们惊呼不已:仿佛梅兰芳再世。梅葆玖获准重建梅兰芳京剧团。成立那日,林丽源痴痴地看着重绽光芒的梅葆玖抑扬顿挫地唱着《海岛冰轮》——“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这对患难夫妻遇到困难解决困难,从没害怕过、气馁过,哪怕掉到泥坑里,他们依然能淡然坚定地克服,生趣盎然地生活。因为梅葆玖的演出大都在晚上,一人在家的林丽源迷上了打麻将,也因此结识了一批颇能谈得来的牌友。有一回她请人吃饭,在酒店摆了好多桌,有梅氏宗亲,有弟子,有朋友……有一个桌子上的桌牌赫然写着:牌友。可见老太太是颇有人缘的。
梅剧团成立以后,梅葆玖更加勤奋精进,一生收下50余位弟子。可是后来剧团的资金运作十分困难。作为“贤内助”,林丽源就默默地拿自己做生意挣的钱,去帮助梅葆玖,后来还担任起了梅兰芳京剧团的艺术顾问,分担他身上的担子。然而,随着时代发展,传统戏种没落,让年轻人接受古老的戏曲成为梅葆玖常思考的问题。为了改良求变,梅葆玖尝试在京剧中融汇交响乐,重新编排了交响京剧《大唐贵妃》。
一次,在彩排《大唐贵妃》时,梅葆玖特意邀请了几位领导前往观看彩排,还临时请来一些戏迷、新闻记者约600余人。眼看就要开锣,见现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一个警卫员突然要哄戏迷出去,说这是给领导安排的专场。顿时,全场愕然。
这时,一位女士站了起来,说道:“这些人都是梅葆玖先生特意请来捧场和提意见的客人,这个戏不是光给领导看的,也是要给老百姓看的。不听老百姓的意见,怎么能把这个戏唱好?”警卫员怒吼:“你是哪个单位的?”女士字字铿锵答道:“我哪个单位也不是,我是梅葆玖的夫人。”警卫员噤若寒蝉,在600多人的热烈掌声中,大幕拉开……
就这样,梅葆玖和林丽源始终守护和传承发扬着梅派京剧。陈凯歌拍摄电影《梅兰芳》时,为了让黎明更专业、形象,梅葆玖专门请了四五个专家亲自教黎明唱戏,片中还有很多梅剧团的专业演员加盟。梅葆玖先生晚年还多次登上春晚舞台,向全国观众展示国粹艺术。
舞台之下,梅葆玖一旦闲暇更愿意和林丽源在一起安享晚年时光。每次梅葆玖出国演出,就带着她一块。后来林丽源的腰腿不好了,梅葆玖就推着轮椅带上她。平日里,夫妻俩还收养了一二十只流浪猫、一只狗。
他家的猫是散养的,猫们总围着梅葆玖和林丽源转,梅葆玖每次去国外演出,会专门给猫买最好的猫架、猫窝。后来梅葆玖和林丽源都患有哮喘,就跟这种居住环境有很大关系。
梅葆玖患有严重的肺气肿和气管炎。2016年3月的一天,梅葆玖带着林丽源及几位亲友在一家饭店用餐。用餐快结束时,梅葆玖起身去上洗手间,不知怎的,他忽然回头朝林丽源招了招手,仿佛一种生命的告别。折返时,梅葆玖一下子气管痉挛,一个踉跄猝然倒地,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梅葆玖被送到北京协和医院,从入院到离世老人家昏迷了20多天。每天,林丽源都是最早一个去医院守护梅葆玖。梨园世家的兄弟和后辈们一大早跑来医院看看他才去上班,她始终保持着一位大家闺秀的得体,再悲伤,她也会端庄坐在轮椅上平静地忍着,绝不会丢梅家的份儿。
直到4月25日,梅葆玖先生撒手人寰,告别了他钟爱一生的戏剧舞台。“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林丽源内心悲痛欲绝,但仍一脸沉静,带着大家操持梅葆玖的后事。梅葆玖走了,但是他们那个时代的爱,一生只够爱一个,却如流水般,无声地浸润人心。
梅葆玖去世后留下了一笔遗产,林丽源是唯一继承人。梅葆玖走后,他留下的未竟事业,林丽源仍在不遗余力地薪火相传。当她得知梅兰芳基金会出现了资金困难,林丽源二话没说,一下从中拨出了三分之一,捐给了梅兰芳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