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林丛中
耳闻阵阵蟋蟀声,我不由想起少年时代捉蟋蟀、斗蟋蟀的情景。蟋蟀,是那时候我真心喜欢的小宠物。那是40多年前,我家住在一座老宅里,临河而居,对岸是公园,出门即是一条狭长的巷子。这一带,是我和发小常去玩耍的地方。周边生活的全是引车卖浆者。捉蟋蟀、斗蟋蟀是弄堂里小伙伴们非常喜爱的游戏。
最有趣的是捉蟋蟀。一天晚上,幽静的街巷不时传来蟋蟀的叫声,我就约了发小循声而去。我们猫着身子,全神贯注地搜寻,生怕放过一个目标。突然,不远处的墙角传出熟悉的鸣叫,我蹑手蹑脚地靠上去,机灵的蟋蟀一见光影或听到一点声响,即刻消音。我赶紧打亮手电筒一照,只见墙角下有一条石缝,缝隙中露出一个小圆头,我扣了好几次也没扣着,这只蟋蟀逃得可真快,一蹿有一米多远,害得我也跟着跳了起来。最后还是好身手的发小捉住了,把它放在早已准备好的小纸卷筒里。准备离开时,突然听见石头草丛下有只蟋蟀叫得特别响,我翻起石头急忙五指并拢上前奋力抓住,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备用竹管筒。这天晚上,我们又捉了好几只蟋蟀。回家后让蟋蟀先行打斗,挑出能斗的蟋蟀,然后通知弄堂里的小伙伴,约好时间地点一决高低。
斗蟋蟀,是不可多得的乐趣,既好玩也开心。地点选在老宅后门的弄堂口。一群亢奋的小伙伴一拥而上,将决斗的蟋蟀盆围得密不通风,看着、叫着。蟋蟀不足盈寸的身躯清晰呈现在眼前:长须舞动,尖牙赤红,一对大眼炯炯有神,尤其是振翅高鸣的那一瞬间,威严勇猛,俨然是冲向杀场的斗士。蟋蟀争斗,见形而斗志遂起,牙张、爪立、翅鸣、须耸,一双大眼怒视对方,越是听到对方鸣叫越是昂首向前。两只蟋蟀龇开大牙,抖动翅膀……小巧玲珑、好歌善斗的蟋蟀是绝顶聪明的昆虫。两虫陌路相逢,双方并不急于厮杀,先用长须试探对方的实力,继而鼓翅而鸣恐吓来犯者,鸣声短促而激昂,如同号角般嘹亮,若对方势弱则闻声而逃。若此举不奏效,则对阵双方凝视僵持,在对峙的同时揣摩彼此的实力。一旦厮杀起来,进攻者如疾风暴雨般凌厉,防御方则似磐石岿然。那一刻牙影须光、进退难分。须臾间人仰马翻,负者敛形逃窜,捷者凌势长驱振翅高鸣,那情景如同凯旋的将军。那时能拥有一只决斗的好蟋蟀是件了不起的事,四处玩蟋蟀的小伙伴都会闻名上门挑战。而斗败的蟋蟀会丧失斗志,再见对手扭头就逃,为了鼓励它们再战,我们会将它放置手心中向上抛接三下,俗称“掼三掼”,经过这样处理过的蟋蟀有时还能再斗,但大多是无力回天,只好将它们放生了。
“唧唧唧……”蟋蟀的鸣叫声似乎成了水乡小城夏夜必定上演的歌剧。所居小区里的蟋蟀们如矜持羞涩的少女,又如风度翩翩的绅士,不用舞伴,不用乐队,只是清唱,顶多来个小组唱,就这么简简单单,却和着泥土的气息,唱出了大自然与生命的真谛。不是么,生命的际遇恰是一扇清寂的窗。经年的蟋蟀声被诗意的意境雕琢得婉约而清濯。
无忌的童年,我只是把捉蟋蟀、斗蟋蟀作为一种普通的游戏,嬉戏于无忧快乐的岁月。时光荏苒,我们长大了,分开了,变老了,时光老人不仅带走了我好多的亲人,也收走了我好久没玩的那曾经的爱好。它什么时候带走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但我想,应该记得儿时的那只蟋蟀……我是多么怀念斗蟋蟀的感觉,多么怀念那个遥远且熟悉的老宅和巷弄。如果时光允许,我愿意重新坐在中间,哪怕带着斗败蟋蟀落荒而逃时的羞愧和一点忧伤。那是一段值得怀念与追忆的乐事。而今我和发小皆已花甲,以至于许多年之后,散步偶遇,聊起昔日着迷玩蟋蟀的经历时,我们相视一笑。原来,从小到老,我们的内心都存有如此一份永恒不变的快乐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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