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插画：Robert Krulwich

我们的故事始于一座博物馆内。黑暗的展厅橱窗里保存着少量波斯合欢树的种子。它们来自中国，很可能是在1793年由一位英国外交官从北京秘密带回伦敦。因为英国人想要“种植”丝绸（注：合欢树的英文是silk tree，而silk也有丝绸的意思）。

时间向前推进到1940年。德国轰炸机正在伦敦上空飞舞，一枚燃烧弹命中大英博物馆的植物展区，将橱窗里的种子释放了出来。它们飞出橱窗，降落在废墟之中，并得到了伦敦消防队的浇灌。几周过后，博物馆员工在被轰炸过的地方看到有植物的芽儿正破土生长，它们就是合欢树的幼苗。它们在橱窗里待了150年后仍然能够发芽成长。

这就是种子的力量。

毕竟，一枚种子就是一个胚胎，是一株等待着合适生长时机的植物前身。种子想要生长，自然需要特定的条件；但如果时机不对，它也能暂停发育，静静等待。问题在于，它能等上多久？没有什么种子能够永恒不朽。但它到底能够“休眠”多久？

让我们来看看另一个故事

香料商人Jan Teerlink正搭乘着普鲁士船只“Henriette”号返回自己在欧洲的老家。当时是1803年，他正在将茶叶和丝绸从远东运回阿姆斯特丹。他的行李中有一个红色的皮革笔记本，里面夹杂着40余包用纸包好的种子，其中包括令人赏心悦目的开花植物——绣球海神花（pincushion protea）。Teerlink喜欢收集种子。他乘坐的船只在大西洋上航行时遭到了英国海盗的袭击，这些海盗有着政府颁发的私掠许可证，袭击对象往往是对他们祖国不友好的国家。海盗打败船员，抢走Teerlink的货物，并没收了他的笔记本。这些“合法”的海盗没人注意到里面的种子，将笔记本上交给了伦敦的海军总部。笔记本被送往伦敦塔的储存设施内，随后又被运送到英国国家档案馆。直到数年前，一位来此访问的荷兰教授才发现了这个笔记本，种子仍然被夹在里面。教授将种子种进了土里，于是时隔200年之后，种子长成了三株美丽健康的植物，其中就有一株是绣球海神花。在这个故事里，种子休眠了两个世纪。那么，还有更强悍的吗？

好吧，再来一个故事

答案是有的。1960年代，考古学家在阿根廷发现了一个古墓，里面有个古代拨浪鼓。它是用核桃壳（Juglans australis）做成的，壳里撞击发声的是美人蕉的种子。他们打开核桃壳，取出一部分种子种上，美人蕉随后破土而出。他们对种子做了放射性碳定年法，发现它们有600年的历史。长达六个世纪的休眠！这就是最高纪录了吗？

不！还有更厉害的

公元72年到73年冬天，罗马将领Flavius Silva攻破了犹太人在马萨达要塞的防御。他的军团如潮水般冲进大希律王建造的宫殿群中，想要抓获聚集在高地、发誓永远对抗罗马的犹太反叛者。结果，他找到了不止一个人。那里曾经有上千个犹太人（男人、女人和儿童），然而当罗马人抵达时，这些犹太人都已死亡。他们是集体自杀而死。他们在死前把所有给养、钱财、贵重物品和食物全都搬进一座仓库中，并防火将之焚毁。那里变成了一座浓烟滚滚的废墟堆。罗马人离开了，废墟堆保留了下来。

©《第二课时》，彩版印刷：Jose Luis Salinas

两千年后，一队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挖掘这座废墟堆。他们发现了硬币、工具、盐、谷物，以及正如你所猜到的——种子。时间回到耶稣所在的时代（埃及艳后和大卫王也生活在那个时期），犹太山地以盛产香甜可口的枣子而闻名。这些枣子被出口到罗马帝国，《圣经》和《古兰经》中也对它们称赞有加。在这座保存良好的干燥废墟里，考古学家发现了一小罐枣子种子。这些种子被送往巴伊兰大学，人们在那里对种子进行了放射性碳定年法，结果发现它们比马萨达要塞攻防战的时间还要稍早一点；它们被收集于2000年前。

这张照片拍摄于2008年，图中这株三岁大的玛士撒拉枣椰树是由一颗2000年历史的种子发育而来。如今，它已经有十岁了，并且高达三米。

摄影：美国环保局阿拉瓦研究所

它们还会发芽吗？当时没人这么认为。Thor Hanson在新书《种子的胜利》中采访了Elaine Solowey，这位以色列内盖夫沙漠基布兹合作农场的农业专家说道：“我确实不曾抱有任何希望。”她得到了三颗回收自废墟堆的古老种子，它们被浸泡在富含激素的溶液中。但她仍对Thor说道：“我曾经以为这些种子已经死透了，死得不能再死。”然而见鬼的是，她还是种下了它们。

结果出乎意料之外，有颗种子竟然发芽了。这株幼苗先是长到0.3米高，然后是1.5米，最后是3米高。国家地理工作人员今年3月份最后一次去查看时，Solowey的枣椰树已经开花，并产生了许多健康的花粉。所以说，这株枣椰树是“公”的哦（注：枣椰树雌雄异株）。要想结出货真价实的犹太山地枣，它还需要一棵枣椰树雌株。Solowey表示，由于她没有找到能与之匹配的古代枣椰树雌株，所以将自己的宝贝与现代枣椰树进行了授粉，并结出了果实。如今，她这株2000年高寿的枣椰树终于“喜结连理，儿孙满堂”。

这株枣椰树还拥有自己的单身公寓。“我们为它建造了自己的花园，自己的供水系统、防盗报警器和安全摄像头。”Solowey对Hanson说道。

“玛士撒拉”枣椰树，是从马萨达要塞发掘出的一颗2000年历史的种子发育而来。在这张2014年拍摄的照片中，可以一睹它的尊容。

供图：www.HolyLandPhotos.org

据我们所知，这株玛士撒拉枣椰树的种子保持着“已知最长种子休眠期”的纪录。

种子在休眠时会做些什么？这是个有争议的问题。你在园艺中心拿到的干草种子是活着的。虽然不管看上去还是感觉上都不像是活的，但当你把它们播撒到潮湿的地面上时，它们就会立即苏醒过来开始生长。如果这些种子已经死了，就会毫无反应。它们要么是在深度休眠，要么就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进行新陈代谢，要么就是陷入了我们所谓的假死状态。假死状态很像是死亡，但并没有真的死去。无论种子究竟拥有什么秘密，它们中的一些确实拥有极其强悍的持久力，并成为了我们最后一个故事（我保证）的主角。

从前，有一只松鼠……

三万二千年前（没错，让我们来次时间大穿越），在如今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的科雷马河边上，一只松鼠正在收集种子——松鼠都会收集种子并储存在地下洞穴中。突然之间，一场雪崩、泥石流、可怕的风暴或者别的什么灾难从天而降，将松鼠、洞穴、种子和所有的一切就此掩埋。当时在那里肯定生活着一大群松鼠——因为据《纽约时报》称，考古学家几年前进行发掘时，竟然从现场挖出了“60多万颗种子和水果”。他们想让挖掘出的种子生长发芽，结果失败了。不过，利用幸存水果的少量组织所克隆出来的植物得以生存下来，并发育良好，它们就是柳叶蝇子草（Silene stenophylla）。

图中这些保存在容器中的柳叶蝇子草的幼芽被认为是能够再生的最古老的植物。它们来自俄罗斯科学院下属的细胞生物物理学研究所实验室，该研究所位于普希诺镇。

摄影：Denis Sinyakov，路透社Reuters

如果少量组织都能跨越32000年的时光幸存下来的话，那么在某个地方肯定有一颗种子、也许是很多很多颗种子，它们同样能够熬过2000年的“短暂”时光。我猜，也许在世界各地还有许许多多的种子休眠纪录冠军正静悄悄地躺在那里，而我们却一无所知。它们都在等候着水滴落下，等候着火焰触碰，等候着温暖来临，好让它们起死回生。

种子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译者：红心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