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沈翟
1
我遇见顾先生的那一年,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纪。
他很年轻,也很沉稳,温润的眉目间夹杂着冷硬,他是个商人,却又不像。
母亲说商人唯利是图,左右逢源,舌灿莲花,不值得深交。
顾先生和母亲说的不一样,他的话很少,也不屑同人委蛇,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听我弹琴。
我是顾先生西餐厅的钢琴师,每周二和周四晚上他都会开车把我从学校接到这里来。
他是个很体贴的人,每次来接我的时候,都会开一辆廉价的车来,,我打趣他,是不是我不配坐在你的副驾驶上。
他只是笑笑,然后同我说,楚楚,我不想你在流言蜚语里度过。
他从不跟着他们一起喊我纪小姐,他只是温声喊我,楚楚。
顾先生的声音很好听,每次他喊我名字的时候,我的心就会一颤。
我喜欢顾先生,抑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对一个成功男人的爱慕,算不得喜欢。
顾先生很喜欢听我弹拉赫曼尼诺夫曲子,我时常建议他说:“浪漫主义音乐有许多,或许西餐厅需要和气氛相得益彰的舒缓曲子。”
顾先生只是看着我,沉思了一瞬,冲我微微一笑:“可我喜欢。”
他像是个任性的孩子,随心所欲的让你咂舌。
我随他一同下车,他吩咐身旁的人带我去换衣服,一个女孩最奢侈的梦。
对于当时的我而言,那的确是最奢侈的梦,哪怕是穿在身上,贴身感受着纱裙的质感,我都觉得是一场华丽的梦。
似真似假,如梦如幻,我仿佛触摸到了我不该有的人生。
在这之前的十八年里,我从未有过一件衣服超过200元,或许是因为骨子里太过现实,我只觉得我身上价值不菲的奢侈品,像沉重的枷锁拷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来顾先生的西餐厅弹钢琴,我很紧张,不由自主的深呼吸,他走过来牵我的手带我进去,我的指尖不受控制的轻颤,他脚步微顿,安慰我说:“没有什么好紧张的,楚楚。”
我哀求的看着他:“顾先生,我觉得西餐厅是个很安静的氛围,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曲子。”
他无辜的看着我,眨了眨眼睛,又说出了任性却让我无可奈何的话:“可是,我喜欢啊,怎么办?”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提着裙子就朝里面走:“顾琛,要是我被他们骂了,你必须来救我。”我回头道。
我心里着实没有底,谁会期待在这么安静优雅的氛围里,突然来一首狂想曲呢?哪怕它是自格林卡以来俄罗斯浪漫主义传统最后的华章。
我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餐厅空无一人,身后传来顾先生温润带笑的声音:“楚楚,今夜我是你唯一的观众。”
2
我见顾先生的第一面是在音乐学院的迟江湖旁,彼时学院的学姐正在向同系的师哥表白,学姐弹的是卡农,当她弹出第一个音阶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顾先生唇边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我忍不住问他:“你笑什么。”
他当时褪下了西装穿起了卫衣,用发胶固定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被揉成了蓬松的三七分,眉眼溢出七分少年气,他同我说:“不会成功的。”
我忍不住皱眉,明明一旁的师兄眼里带了赞赏:“为什么?师兄明明很欣赏她。”
他冲我一笑,淡淡的说:“有时候赞赏并不代表喜欢,仅仅只是欣赏才华而已。”
顾先生的这句话我记了很久,这也成了我一直以来不敢同他彻底交心的最大原因。他看向我的眼神有时带了缠绵悱恻的情意有时却只是冷冷清清波澜不惊的一湾泉,我分不清顾先生对我,究竟是欣赏还是喜欢。
三月份,我前往美国参加比赛,顾先生推了项目专门来陪我,我同他一起上了航班。
他安静的坐在我身边沉默不语,很快打了个哈欠,从善如流的靠在了我的肩上,他纤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团浅影,眼袋泛着青紫,一看就是多日没有休息好。
那日迟江湖旁是我同顾先生的初遇,后来我在学校里总会默默搜寻他的身影,可我却一次都没有见过他。
我本以为我和他这辈子的缘分就止在这里了,再也碰不到了,可好巧不巧,那时我后母生了弟弟,竟同我说,我已经成年,家里不能再担负我的生活费。
父亲向来是个惧内的,家里财政大权又都在后母手上,我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被扫地出门了。
那天我在德兴街一个人漫无目的逛了许久,遇见顾先生的时候,我正捧着一碗臭豆腐拿着一瓶可乐喝的正欢快。他从一辆我不认识的车上下来,穿着正装打着领带,和一群西装革履精英们有说有笑的不知道谈论着什么。
其实我不应该用“西装革履的业界精英”来形容那些人,因为那群人里除了顾先生都发了福还秃了顶,顾先生和他们站在一起,真的是鹤立鸡群。
我不由笑了出来,一个没注意手里的臭豆腐就甩了出去,好巧不巧贴在了里面最胖最凶神恶煞的秃头白衬衫上,他腆着肚子怒气冲冲朝我走来,抬手就要打我。
2001的香港,治安着实不太好,像这种街边小打小闹警察都难得管,说不慌都是假的,他毕竟虚长了那么多年岁,身后还有一大帮的人。
我赶紧起身,唯唯诺诺的道歉,他不罢休,嘴里骂骂咧咧的,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可乐就要朝我脸上泼,我闭上眼睛,等了好久都没有甜腻粘稠的液体,反而等到了记忆里的声音。
“林先生,这是我的妹妹,今晚是在这里等我的,看见我太激动了才不小心弄脏你的衣服。”
我睁开了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顾先生挡在我身前的宽阔背影,这大概就是剧本里讲的英雄救美的故事。
顾先生很高,大概有一米九左右,整个人挡在我身前的时候完全遮蔽了我的视线,我看不见那个叫林先生的狰狞脸庞,却能听见他谄媚而又小心翼翼的声音:“这说的哪里话,顾先生的人,也是无心之失啊。”
顾先生赶紧接过话茬,笑着说:“那您看,这事,我给您赔不是?”
“哪能啊,顾先生,没事,这有什么事呢。”
顾先生回头看向劫后余生的我,眼里漫着笑意,无形的同我说着好久不见,他挑了挑眉,说:“还不快挽着我的手,待会错过了薛老板的舞会可不好。”
我知道我没有别的路可以选,顾先生做了一出救我的戏,我只能同他一起把这出戏唱完。
我紧张的伸出手搭在他的臂弯里,和他并排着着朝前走去,那晚眉月低垂,只有几颗星子探出头来查看着凡尘的一切,像是神明抛洒下流光笼罩在顾先生的眉目上,我竟同他走出了现世安稳的感觉。
他拍了拍我的手,对着我微微一笑,偷偷在我耳边安慰我:“不要紧张,结束了之后就跟我回家吧。”继母将我扫地出门,露宿街头时男神出现,跟我回家吧。
他的话像有某种魔力,刹那间安抚住了我不停跳动的心脏,我偷偷瞄着他俊逸如玉的侧脸,像偷窥故宫墙上挂着的前人画章那般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画中人。
3
那是我一次参加酒会,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美丽的女人,绅士的男人,很难想象,就是眼前的这些人掌握了香港近百分之八十的经济。
顾先生早已经让人带我换好了礼服,我不认识衣服的品牌,却也能感受到价值不菲。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近顾先生的生活圈子,近到让我觉得他不是我想象的画中人,而是他本就是画中人。
这辈子,我都只能趁他不注意偷偷的看他,甚至,无法近距离瞻仰,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隔着看不见的阶级。
没和他认识之前,我不知道香港的繁华,认识他之后,我不光知道了繁华我还知道自卑和差距了。
我小的时候,钢琴是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学。母亲从十指圆润纤细熬到了干裂粗糙才把我送到音乐学院,她做梦都想把她的女儿打造成一个优雅的淑女。可她忘记了,有些东西是从血液里开始培养的,有些气质是骨子里才有的,不是我学了钢琴我就是淑女了。
那是谬论。
我安静的呆在顾先生身旁,不敢多言也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惹的他丢了面子。
他之前同我说的薛先生笑眯眯的前来朝我敬酒,不经意的套着我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一个劲的喝着杯子里的果酒。
还好,顾先生回来了,他笑着拿过了我手里的高脚杯,将里面荡漾的嫣红液体一饮而尽,我从没有觉得,一个人会这么有魅力,言行举止样样都贴合在了我的心坎上,他仿佛是神明为所有的姑娘贴身定制的少年。
突然,酒会上的钢琴曲停了,薛先生皱着眉头听着服务员的报告,说是弹钢琴的姑娘被醉酒的人耍酒疯推到了,一时之间也没有能救场的人。
薛先生的眉头狠狠皱成了川字,我偏头看着顾先生,下意识的自告奋勇。
薛先生不相信的看着我,就连顾先生也一脸惊讶的看着我,那一瞬,我忽然很想在顾先生面前证明自己,而钢琴是我唯一的武器。
我其实很想让顾先生赞赏的眸光落在我身上。
我缓缓落座,隔着声色犬马向顾先生露出了一个甜腻的微笑,手下的琴键是我最好的朋友,当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我如愿以偿的看见了顾先生眼里的眸光,由漫不经心逐渐变得慎重再到欣赏,我不知道我是否算是赢了,我只知道我如愿以偿了。
最少,他欣赏我。
那晚,我和顾先生被送到了薛先生准备的房间里,顾先生有些醉了,他斜躺在沙发上安静的看着我,良久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双手搭在腿上,冲他一笑:“纪楚楚。”
他眼神悠远:“楼上佳人楚楚,天边皓月徐徐。你倒是不曾辜负这句诗。“他顿了顿,忽然一笑:“做我女朋友吧,楚楚。”
很难相信吧,我这样假清高的人,居然答应了。
顾先生眉目疏朗清阔,也算不枉秦先生那句词了,少年当此,风光真是殊绝。我心动了。
我成了顾先生的女朋友。
4
顾先生听说了我家里的事情之后,第二天就送了我一套房和一张副卡,我站在骄阳下沐浴着灼热滚烫的盛夏,却如同身在梦中。
我的母亲还真没有说错,钢琴真的成了我朝人上人走的阶梯。
我即想讽刺母亲又想讽刺自己,我不敢同顾先生交心,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被丢弃。
顾先生每晚会回我的公寓,听我弹一会琴然后抱着我发呆,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也很骄傲,骄傲到连骗我都不会。
“楚楚,你不用感到负担,我同样利用了你。”他将头埋在我的发间,闷闷的说。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为什么当初薛先生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听我和顾先生的关系,他本来是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顾先生的。那晚,顾先生像从天而降的神明般将我拯救,而于他而言,我亦是上天送给他最好的礼物,用来抵住悠悠众口最好的理由。
说不失望都是假的,其实我早就该明白的,像顾先生这样见惯了姑娘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为我折了腰,对我一见钟情呢。
我背对着他自嘲的笑了笑,无谓的说:“没关系的,顾先生。”
他忽然抱住了我,我不由浑身僵硬,心脏震颤。他叹了口气,极其不心甘的说:“楚楚,我好像有些喜欢上你了。”
你瞧,像顾先生这样的人,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哪里有别人拒绝他的份,就连说喜欢,都不会藏着掖着,不给我一点点退路。
我没有理由不喜欢顾先生,却也没有资格回应他。
那晚,顾先生同我说了一夜的悄悄话,说他的童年说他的过去说他的少不经事说他的担当职责。
不知不觉中,我同他的关系逐渐拉近,每晚我会在公寓做好饭等他,该怎么形容那种等待的感觉呢,你瞧着月亮愈发的亮,星辰也愈发的璀璨,可你独独瞧不见你自己。
顾先生很大方,给了我许多东西,那是其他的男人不肯也不舍得给的;顾先生也很吝啬,吝啬到连一点点安全感都不肯给我,在他身上,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安全感。
顾先生每晚忙到再晚都会回来,有时候是夜半三更有时候是清晨,踏着晨露与朝夕款款的走向我,他说,这里是他的家。
这六个字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情话,胜过我喜欢你,也超过我爱你。
去国外的那场比赛,我准备了很久,我看着顾先生疲惫的睡颜,不由心疼。他的秘书同我说,顾先生为了陪我参加这个比赛,熬了好几个通宵才把工作加紧赶完,这才空出时间来。
诸如此类的种种,让我不得不怀疑顾先生对我动了心。(作品名:《与枕俱醒:贪恋一场温柔梦》,作者:沈翟。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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