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的作者们可能在生活中吃了女人好多亏，所以在描写女性的时候即便是最正面的形象，也是顾大嫂那样的女汉子，没事打老公玩。剩下的女性几乎都是“贱人、淫妇、婊子、虔婆”。然而，如果《水浒传》故事里没有了阎婆惜，宋江就是一个郓城县的小押司、如果没有潘金莲，武松也不过就是一个基层的公务员……甚至我们可以这么说，正是由于这些“淫妇”们，才孕育了梁山好汉的产生，是梁山泊兴旺的功臣。

然而，《水浒传》的作者们对女性的态度却十分矛盾，他们对许多女人的描写，比男人还细致的多，甚至在台词的安排上，各种歇后语层出不穷，给读者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下面，我就从阎婆惜开始，聊一聊《水浒传》中的那些歇后语。

（1）

在《水浒传》第二十一回里，阎婆惜发现了晁盖给宋江的金子和书信，阎婆惜说道：

这句“吊桶落在井里”这句话原本是杭州一带的方言，阎婆惜在此处将它改成“井落在吊桶里”，正是将自己好不容易抓住宋江把柄之后的狂喜表现的淋漓尽致。而在随后与宋江的交涉中，阎婆惜又说道：

“可知哩！常言道‘公人见钱，如蚊子见血’。他使人送金子与你，你岂有推了转去的？这话却似放屁！‘做公人的，那个猫儿不吃腥？’‘阎罗王面前须没放回的鬼！’你待瞒谁？便把这一百两金子与我，直得甚么？你怕是贼赃时，快熔过了与我”

可以说，这三句话即便放在今天形容官府的腐败、公务员的贪婪都极为到位，更不必说在当时用来形容宋江贪财了。只不过这句话从阎婆惜口中说出，倒真有一些大耍无赖的味道。

（2）

除了阎婆惜，潘金莲其实也是一个玩歇后语的高手。

其实我读《水浒》时，总是觉得武松和潘金莲之间的关系并非铁板一块，比如在武松第一次看到潘金莲的时候，书上是这么说的：

“眉似初春柳叶，常含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藏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得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习武之人的一瞥，将潘金莲从头上到脚下看了个遍，还端详的十分仔细。于是在武松与潘金莲的互动的台词中，我们也能够看到一些有趣的歇后语。

比如武松在将要出差时对潘金莲说：

“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必武松多说。我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嫂做主看待他。常言道：‘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甚麽？岂不闻古人言：‘蓠劳犬不入’？”

“蓠劳犬不入”说的是如果家里的“篱笆”牢固了，外面的狗就进不来了。这句话当然是在影射潘金莲勾引自己的事情。毕竟此时潘金莲与西门庆还没有勾搭成奸，武松的话多少有点暗示自己是“狗”的意思，而潘金莲的回答则更有趣了：

“你这个腌臜混沌！有甚麽言语在外人处说来，欺负老娘！我是一个不戴头巾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人面上行得人！不是那等搠不出的鳖老婆！自从嫁了武大，真个蝼蚁也不敢入屋里来！有甚麽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砖头瓦儿，一个个要着地！”

这段话潘金莲先说了自己是“不戴头巾的男子汉”，表明自己是女汉子，然后用了一连串的比喻讲自己光明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斜。再指责武松胡言乱语，言辞中连消带打，十分厉害。只不过乱立flag是要死人的，于是潘金莲随后就出轨了。

（3）

当然，《水浒传》中段子手排行第一的，非王婆莫属。

比如王婆问西门庆要钱时，王婆说：

“‘眼望旌节至，专等好消息’；不要叫老身‘棺材出了讨挽歌郎钱’！”

王婆所谓的好消息是指的西门庆答应给她的一锭银子酬金，当然只说这个还是显得不够，于是王婆又加了一句“棺材出了讨挽歌郎钱”，挽歌郎说的是替出殡人家沿途唱挽歌的人，出了殡再去讨钱，当然就过了时效了。王婆一句话正反两面说，暗示西门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而在与西门庆商议如何拿下潘金莲时，王婆又说道：

“大官人却又慌了；老身那条计是个上着，虽然入不得武成王庙，端的强似孙武子教女兵，十捉九着！”

王婆用孙武子教女兵的故事告诉西门庆，只要按照自己说得来，那潘金莲肯定是囊中之物。而甚至在今天，王婆讲的“十分光”也是我们直男把妹的重要教材之一。我们不妨再看看王婆如何说的：

我却走过去，问他讨个茶吃，却与这雌儿说道：‘有个施主官人与我一套送终衣料，特来借历头。央及娘子与老身拣个好日，去请个裁缝来做。’他若见我这般说，不睬我时，此事便休了。他若说，‘我替你做，’不要我叫裁缝时，这便有一分光了。

我便请他家来做。他若说，‘将来我家里做，’不肯过来，此事便休了。他若欢天喜地地说，‘我来做，就替你裁。’这光便有二分了。

若是肯来我这里做时，却要安排些酒食点心请他。第一日，你也不要来。第二日，他若说不便当时，定要将家去做，此事便休了。他若依前肯过我家做时，这光便有三分了。

这一日，你也不要来。到第三日晌午前後，你整整齐齐打扮了来，咳嗽为号。你便在门前说道：‘怎地连日不见王乾娘？’我便出来，请你入房里来。若是他见你来，便起身跑了归去，难道我拖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见你入来，不动身时，这光便有四分了。

坐下时，便对雌儿说道：‘这个便是与我衣料的施主官人，亏杀他！’我夸大官人许多好处，你便卖弄他的针线。若是他不来兜揽答应，此事便休了。他若口里答应说话时，这光便有五分了。

我却说道：‘难得这个娘子与我作成出手做。亏杀你两个施主：一个出钱的，一个出力的。不是老身路歧相央，难得这个娘子在这里，官人好做个主人，替老身与娘子浇手。’你便取出银子来央我买。若是他抽身便走时，不成扯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是不动身时，这光便有六分了。

我却拿了银子，临出门，对他道：‘有劳娘子相待大官人坐一坐。’他若也起身走了家去时，我也难道阻挡他？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身走动时，此事又好了，这光便有七分了。

等我买得东西来，摆在桌上时，我便道：‘娘子且收拾生活，吃一杯儿，难得这位官人坏钞。’他若不肯和你同桌吃时，走了回去，此事便休了。若是他只口里说要去，却不动身，这事又好了。这光便有八分了。

待他吃的酒浓时，正说得入港，我便推道没了酒，再叫你买，你便又央我去买。我只做去买酒，把门拽上，关你和他两个在里面。他若焦躁，跑了归去，此事便休了。他若由我拽上门，不焦躁时，这光便有九分了。

——只欠一分光了便完就。这一分倒难。大官人，你在房里，着几句甜净的话说将入去；你却不可躁暴；便去动手动脚，打搅了事，那时我不管你。先假做把袖子在桌上拂落一双箸去，你只做去地下拾箸，将手去他脚上捏一捏。他若闹将起来，我自来搭救，此事也便休了，再也难得成。若是他不做声时，这是十分光了。

让西门庆仰视的除了潘金莲，还有王婆王妈妈

此后的剧情完全按照王婆设计的路线发展，王婆也成了《水浒传》中我们印象最为深刻的老女人，没有之一。

当然了，《水浒传》是一本流传了三百多年才最终定稿的小说，小说中每一个故事的作者几乎都不相同，那些会讲歇后语的“淫妇”们最终都死了，但却给我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而那些不会讲歇后语的“淫妇”们也都死了，但时间长了，我们就把她们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