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沥,气温回暖,在江南河岸、路边的田地,随处可见密密麻麻长在一起的马兰头,叶片层层叠叠,东一陇,西一簇。“离离幽草自成丛,过眼儿童采撷空。不知马兰入晨俎,何似燕麦摇春风。”这是诗人陆游生动描写儿童采摘马兰头去做早饭的情景。
马兰头又称竹节草、马兰菊、紫菊、红梗菜、鱼鳅串、马兰青、鸡儿菜、路边菊等。其叶如泽兰,青翠中透露出鲜活;其花似菊,呈现出一种高雅的紫色,人们摘其嫩茎叶头作为蔬菜。清人王士雄的《随息居饮食谱》中称马兰“蔬中佳品,诸病可餐”,明人赵楷著的《百草镜》也说:“马兰气香,可作蔬。”
马兰头在古人的笔下名声不是很好的,西汉辞赋家东方朔为屈原抱不平,作《七谏·怨世》诗,其中三四两句云:“枭鸮既以成群兮,玄鹤弭翼而屏移。蓬艾亲人御于床第兮,马兰踸踔而日加。”把蓬蒿、艾草、马兰都喻为小人,而这样的人却受到君王的宠爱亲近。唐代陈藏器在其著作《本草拾遗》中曾作了解释:“马兰生泽旁,楚辞以恶草喻恶人。”倒是明代的李时珍说得公允,在其《本草纲目》中云:“马兰,湖泽卑湿处甚多,二月生苗,赤茎白根,长叶有刻齿状,似泽兰,但不香尔。南人多采晒干为蔬及馒馅。入夏高二三尺,开紫花,花罢有细子。楚辞无马兰之名,陈氏指为恶草,何据?”
明代笔记中有一首《马兰歌》:“马兰不择地,丛生遍原麓。碧叶绿紫茎,三月春雨足。呼儿争采撷,盈筐更盈掬。微汤涌蟹眼,辛去甘自复。吴盐点轻膏,异器共衅熟。物俭人不争,因得骋所欲。不闻胶西守,饱餐赋杞菊。洵美草不滋,可以废粱肉。”生动地描摹了马兰头碧叶紫茎的形态,其中所写的吃法和现在并无两样。其他古籍如明人王磐的《野菜谱》中记录了一首马兰头的歌谣,云:“马拦(兰)头,拦路生,我为拔之容马行。只恐救荒人出城,骑马可到破柴荆。”道出了马兰头长势之快和它的生机勃勃。
马兰头是一种身价十分卑微的野菜。我小时候,常挎个小篮和母亲到田头挑过马兰头,一手捋叶,一手拿小剪子将嫩叶剪下,菜梗嫩嫩的,有点微微红,细细一闻确有股清香,挑出的马兰头就放在小篮里。
新鲜的马兰头不能直接吃,需先在水里洗净,再到开水里烫一烫,去其生涩。烫好的马兰头吃法很多,可以拌豆腐干,可以做豆腐羹。豆腐的爽口和马兰头的清香可口使两者相得益彰。清人袁枚的《随园食单》中就写道:“马兰头,摘取嫩者,醋合笋拌食,油腻后食之,可以醒脾。”汪曾祺描写他祖母“每于夏天摘肥嫩的马兰头晾干,过年时作馅包包子。她是吃长斋的,这种包子只有她一个人吃。我有时从她的盘子里拿一个,蘸了香油吃,挺香。”
春天,马兰头静静地生长在田头陇畔,沟渠路边,没有惊人的多姿,没有艳丽的花朵,不与春争,甘于任人踩踏,却为一代代的人们所喜爱。即便被人采摘完了,一场春雨后,又会蓬蓬勃勃地快速生长起来。
(作者:徐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