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馀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於夫子,可谓至圣矣!”
——《史记》
孔子画像
2000年前的汉武帝年间,太史公写《孔子世家》的时候,孔子的学说已经传了十几代,被天下人奉为圭臬。时隔数百年,孔子的影响力远超前代的君王和贤者,所以太史公说孔子是“至圣”。
如果太史公知道孔子在后世王朝的地位和影响力达到了何种高度,想必也会惊叹。
成书于战国前期的《论语》,汇集了孔子及其亲传弟子的语录,逐渐成为历朝历代读书人的必修课,到南宋更是被列为“儒家十三经”之一。在传统文化中,《论语》的地位举足轻重,深刻影响了中华民族的精神面貌。
如今的小学生都读《论语》,这当然更是一种“预热”,自小熟读很有好处,而不是要求小孩子理解其中多少内容。实际上,《论语》里有一些句子不太容易读懂,有的疑难之处,从古至今都存在争议,很难解释清楚。这里举两个例子说说。
我们先看一个比较简单的。《论语·为政篇》第三,子曰:“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后一句中“有耻且格”的“格”字作何解释?古代学者对此意见不一。
东汉经学大家郑玄在《论语郑氏注》中解作,“格,来也”,这和南宋理学家朱熹的解释类似,“格,至也。”但三国魏的学者何晏认为“格”在这里是“正”的意思;由于《汉书》里有一句话,“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故民有耻且敬”,又有清代学者说“格”就是“恪,敬也。”,
《礼记·缁衣》里有一段话,“教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有格心;教之以政,齐之以刑,则 民有遁心。”这里“格心”与“遁心”相对,含有“归服”之意,所以近现代一些学者认为,“有耻且格”的“格”,意思是归于正道。这也是主流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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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马者借人乘之比起“格”字,《论语》里另一个句子更让人费解,2000年来都没有定论。
《论语·卫灵公》第十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
现代的论语注释里,对此差不多众口一词。翻译为白话的大致意思是,“我还看到过史书有存疑空缺之处,有马的人会借给别人骑,如今没有(这种精神)了!”言外之意,孔子谈及史官修史的态度不再严谨,感叹世道变了。
但我们仔细看这种解释,又有点讲不通。诚然,第一句“吾犹及史之阙文也”,的确在谈史书。然而,“有马者借人乘之”就不容易解释了,前后有什么关联,孔子到底在说什么呢?
有马的人借给别人骑,就事论事并不奇怪,出现在“史之阙文”之后却显得突兀。有人进一步解释说,那是有马的人不会调教,借给别人调教驯服。可是,不管什么原因借马,这与修史又有什么关系呢?
《卫灵公》第十五这段话的常见解释源自《论语注疏》,书中引用两汉之际的学者包咸的话说,“古之良史,於书字有疑则阙之,以待知者”,“有马不能调良,则借人乘习之。孔子自谓及见其人如此,至今无有矣。言此者,以俗多穿凿。”
西汉文学大家扬雄支持包咸的观点,并进一步指出,孔子删定的《尚书》因竹简残损,有缺漏(脱简),被后人妄加猜测补充,实属穿凿附会。
南宋朱熹编著的《论语集注》中说,“杨氏曰:“史阙文、马借人,此二事孔子犹及见之。今亡矣夫,悼时之益偷也。”这里的杨氏指北宋理学家杨时,“偷”可以理解为“苟且”,杨时认为,孔子在感慨世风日下。
总的来说,古人对“吾犹及史之阙文也”这一句的看法较为一致,因为孔子编定史书的时候,如发现竹简有残缺,就保持原样,宁可有缺字,也不揣摩着补全,“史之阙文,圣人不敢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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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的后世学者往往会自作主张,仅凭猜测去补充史书的缺漏,甚至杜撰出一些章节。这种做法被人诟病。
不过,很多古代学者都不解释孔子接下来的那句话“有马者,借人乘之”,因为这和前一句有点不搭边。如北宋学者胡寅认为,《卫灵公》第十五有疑点,“此章义疑,不可强解。”
非要贯穿起来的话,孔子前面赞同史书缺文,后面又说有马的人借给人骑,“今亡矣夫”,从字面理解,似乎有等待后人补充史书缺失的意思,前后矛盾。
北宋学者刘元城在《耆旧续闻》里对此说得更直白,“‘有马者借人乘之’便是史之阙文。夫有马而借人乘,非难底事,而史且载此,必是阙文。”意思是,有马借给人骑并非难事,论语中却这样写,这句话本身就有缺文,所以不可强作解释。
结语:《论语》年代久远,起初也是书写在竹简上的,与很多先秦古籍一样,出现文字缺失或某种错误并不奇怪,古籍里类似“有马者借人乘之”的问题不少。我们不要一味相信某些牵强的译文,那恰好是孔子感叹的“史之阙文”被牵强附会。
读古书遇到难解之处,不如学陶渊明的态度,“好读书,不求甚解”,反而释怀。
参考资料:《史记》、《论语集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