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9月,法国拉科斯特。梅尔罗斯一家三口在此度过了非常有代表性且意义深远的一天。
儿子帕特里克唯唯诺诺地来到了畏惧的父亲大卫面前,父子俩做了个游戏——大卫用帕特里克双耳的剧痛告诉了他:永远别让其他人帮你做决定,别轻易相信别人。
让儿子尽早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对大家都好,至于帕特里克会记恨自己?小孩子懂什么,再说,有什么关系么?
帕特里克去外面发泄了一通后,回来时仍然怨气难消,便开始踩落在地面上的无花果,大卫大声喝止。
庭院里的一草一木,都不允许在我的掌控外有任何一丝变动,妻子不行,儿子也不行。
是时候好好教育一下这个顽皮不听话的孩子了,父亲给过自己苦难,但那些经历让我变得更坚强,现在有必要也给我的儿子上一课,哪怕会有些不好受……可最后他会明白的,那是“爱”。
从好友尼古拉斯等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我们能得知大卫的童年恐怕也不好过……如今一切由他说了算,大卫不介意做个精神控制狂魔。
在帕特里克眼里,大卫并不是“理想”的父亲,那么母亲埃莉诺呢?她表面上似乎亲近、宠溺儿子,但在她潜意识里,自己和帕特里克之间始终有一层无形的隔阂——就像她和大卫之间一样。
埃莉诺和大卫的结合是一场典型的“新钱捆绑权贵”婚姻,一个出钱一个出名也没什么不好,何况埃莉诺当初确实被与众不同的大卫倾倒,还幻想过未来的美好生活。
但婚后没多久,埃莉诺就陷入了某种无以名状且无法挣脱的深渊中……
在好友安妮面前不自觉吐露心声是她少有的真诚时刻,但这一刻转瞬即逝,她最在意的只是“别告诉大卫”。
父亲是个控制狂、虐待狂、无声的暴君,母亲则只会逃避自我、麻痹自己,做个软弱的鸵鸟……
在如此环境下,被父亲侵犯后帕特里克怎么可能好好把这件事讲出来?他只能哭诉无门。
他会像母亲一样回避问题、顾左右而言他,也会像父亲一样,在碎酒杯扎破手掌后,意外找到用“暴力”解决(转移)问题的办法。
避重就轻、粉饰太平,对待自己无比狠辣,这才是梅尔罗斯家的好孩子。
此时年幼的帕特里克尚未“定型”,他依然想改变生活在这个病态家庭的现状——既然反抗斗争无法实现,那么逃离便是他唯一能做的选择。
只是,他求错了对象,尽管母亲是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了。
埃莉诺当然也想逃离,她每时每刻都在积蓄这股勇气:我实在受够大卫这个理智的疯子了!然而,只要大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埃莉诺酝酿许久的血勇立刻会烟消云散。
是啊,不就是吃掉几颗地上的无花果吗?不就是顽皮娇嫩的儿子撒娇耍脾气吗?我为什么要为这些小事忤逆丈夫?……
“(离开这儿)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晚餐过后,埃莉诺嘲讽想偷偷溜走的布里奇特的话,倒不如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父亲终日精神折磨(偶尔肉体蹂躏),母亲整天醉生梦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帕特里克渐渐长大成人。
如果你觉得《梅尔罗斯》第一集的剧情就已经足够迷幻,主角帕特里克的疯狂让你身心不适,那么第二集的内容则会让人感觉到痛苦和绝望。在帕特里克决心戒掉毒品开始新生活之后,《梅尔罗斯》的第二集并没有如预想的那样展现漫长而痛苦的戒断过程。饰演主角帕特里克的本迪尼克特·康伯巴奇在奉献了第一集的精彩表演后暂时退场,他的父亲大卫·梅尔罗斯成了第二集中绝对的主角,这个角色所展现出的极端控制欲和帕特里克的自我毁灭倾向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1982年7月,伦敦。刚刚high完没多久的帕特里克接到了父亲的死讯。
压在自己心头二十多年的大山终于塌了,帕特里克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我可以拥抱崭新的生命了…………
…………吧?
去纽约的路上,帕特里克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但等他真的来到殡仪馆时,这口气早已泄了大半——他发现,自己依然是那个被父亲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无助男孩。
通往父亲房间那条空无一人的走廊,充斥着阴冷和惨淡,犹如赴刑场的帕特里克满是忐忑不安,唯一陪伴他的,只有自己口中背诵行星名字的孤寂之声。
无论帕特里克7岁还是22岁,这种心理都没有改变,就像走廊尽头房间里的父亲,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都依然是他心头恐惧的源泉。
还有墙壁上那条仿佛是在戏谑嘲笑自己的壁虎,除了自己和父亲外,它是房间里唯一的活物和证人。
它是否真的存在(过)并不重要,只有一点毋庸置疑:它是帕特里克最阴暗记忆里的注脚。
还有自己对于沟通、倾诉的渴望和惧怕,以及自己对于成年人的信任和怀疑。
年幼的帕特里克无疑需要关心爱护,所以当安妮阿姨提出去帮他找妈妈时,他欣然同意,但父母亲一而再再而三让自己失望的经历,又使他不得不质疑安妮的信用。
这种不安转变成了对关怀的抗拒——所以再次和安妮阿姨见面后,真当对方开始关心自己的时候,帕特里克唯一想做的只有虚以委蛇,然后狼狈逃窜。
他期盼关怀,但他更惧怕关怀,还是一个人躲着最自在。
当然,还有父亲那句告诫自己不许乱说话的警示:说出去,我就把你撕成两半。
这是帕特里克一生的噩梦,因为他一直相信父亲真的会撕了自己。
即便是吸毒后胆子最肥的时候,他依然无法冲破这层裹死自己的梦靥。
所以,哪儿有什么长大成人,不过是水井、树枝、小黑屋,升级成了白粉、针筒、大套间了而已。
3.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不管帕特里克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他都沿袭了小时候的轨迹,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首先是父亲。
狂妄自大、念旧保守、骄奢淫逸、虐待成性的父亲。
这可不是继承一句“宁缺毋滥,只要最好”口头禅那么简单的事情——当然,仗着有钱花钱大手大脚确实是梅尔罗斯家的光荣传统。
其他都好理解,唯独关于“虐待”可能有些出入:帕特里克没能很好“继承”父亲虐待亲人的习惯,这是因为长久以来最佳虐待对象就是他自己……
相对的,帕特里克真正“学到”的,是自虐。
大卫是典型对别人对自己都十分狠辣的狠角色,这从他把手伸进滚烫的洗澡水中烫自己就能看出来(集S与M双属性于一身的体质)。
至于帕特里克,平时各种糟蹋自己的烂事儿就不说了,冒险伸手去放水的举动怎么看怎么眼熟……
小时候第一次戳破的和现在烫伤的都是同一只右手……难道一切都只是意外吗?
其次是母亲。
逃避现实、郁郁寡欢、声色犬马、力不从心的母亲。
埃莉诺无时不刻都想逃离令自己窒息的生活,但她做不到,她无法面对大卫说出一个“不”字……幸好她有的是钱。
于是她无处安放的焦虑和暴躁,变成了数不胜数的化妆品、药物和酒精,用这些东西来麻痹、安抚自己……等自己清醒过来后,再开始下一轮的麻醉。
这一点帕特里克可谓是十足十像极了母亲,依赖毒品酒精成性,不high到淋漓尽致不痛快。
等第二天缓过神来时,不过是又一次悔恨交加的“贤者时间”。
还有欲哭无泪、欲诉无言的操蛋脾性,母子俩也是一脉相承的一家人。
和帕特里克一起生活时,埃莉诺就曾无数次辜负了儿子的期待,现在丈夫死了,她打电话想给儿子留的message,依然是no message。
母亲果然和儿子一样,即便大卫死了也照样活在丈夫的阴影之下。
帕特里克和埃莉诺一样,不是不明白道理,不是不知道自己要说啥,只是话到了嘴边,就像被一头无形怪兽咬断了舌头。
和玛丽安共进晚餐时,帕特里克已经把“想对父亲说的话”脱口而出了……
可不小心被打断后,玛丽安希望他再重复一遍时,帕特里克却瞬间又缩了回去——天哪,我怎么敢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我!
4.越挣扎,越堕落
看到这里,大家还会觉得帕特里克戒毒,是一件像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父亲的死,让帕特里克误以为是新生活降临的信号,他可以重新开始;
但接下去一系列的经历则告诉他,这不过是一次短暂的中场休息,未来还有更多苦难和折磨在等着他。
踏上纽约的第一个小时,感觉不太好……我说过至少先戒掉可卡因和海洛因……
……等等,那我是不是可以去中央公园买点东西漱漱口?
呼……老东西已经死了,他吓不到我……我也已经戒毒了,有毒瘾的人是不会这么吃东西的……
吃了那么多肉菜,灌了那么多酒水,我依然饥渴难耐……该死的,皮埃尔你去哪儿了?
好货找不到,弄点下脚料将就一下吧,奇力你能出现实在太好了……
可是用打气筒在爆灯的厕所里怎么扎针?
皮埃尔……皮埃尔……皮埃尔,求你了,快接电话……YES!“宁缺毋滥,只要最好”,老家伙这句话说得没错……
啊…………………………………………
大卫留给帕特里克的心理阴影有多深,他戒毒就有多难……父亲的死并未带来什么本质改变,他依旧是那个局促不安、呐喊无声的孩子。甚至于已经躺在骨灰盒里的父亲,照旧可以在一边无声地凝视着自己……
帕特里克绝望地发现,哪怕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无声的盒子,他还是无力反抗、无法挣脱,打砸骨灰盒越狠,说明他越心虚胆怯——更何况他还打不坏这小盒子。
靠在套房那扇“打不开”的窗户上的帕特里克,就像靠在幼时那扇“打不开”的门上的自己。
他想死,可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坦白说(至少对我而言),《梅尔罗斯》这部剧的高分一半得归功于本尼、雨果等大咖的精湛演技,毕竟这是个“不讨喜”的故事,即便是悲剧,它也缺乏那种“我见犹怜”的卖相,是表演让这个故事焕发出了另一种令人沉醉的气质。
关于本尼迪克特的演技,已经有许多人说了(仅仅看图片也能感受一二),别的不谈,光是帕特里克变身瘾君子在房间里High翻的镜头,我看的时候身体情不自禁地扭动了起来……
故事到这里结束的话,纯粹只是一出悲剧,幸好《梅尔罗斯》共有5集。
第一集结尾,帕特里克再次打给约翰尼,说准备戒毒,当对方问自己接下去准备怎么办时,他不禁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生活不易,就像那个有意无意忘却的骨灰盒,最终还是会被服务生送到自己身边……
世上也总还有希望留存,如同那扇该死的窗户,第二天早晨仍然能被打开,送来一缕新鲜的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