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
王熙凤是《红楼梦》里全方位展示裙钗才干的代表人物,她的能干和精明不必多说,秦可卿评她是脂粉队里的英雄,那些顶冠束带的男人都不如她,脂砚斋评价王熙凤就是女曹操,这评价算是凤姐总评,也够份量,可是,就是这个有一万个心眼子、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她不过的凤姐,一步步走向穷途末路,最后的结局悲惨异常,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女强人凤姐落得一败涂地呢?窃以为,至少有五大因素导致了凤姐悲剧结局。
一、刚强有余、柔软不足。王家将王熙凤自小当男孩养,因此,凤姐身上闺阁女儿所普遍具备的柔弱、内敛、隐忍和个性泯灭在凤姐身上一丝也找不到,独我独尊、杀伐决断是凤姐身上最显著的标签,“依着我才行”“我说行就行”,谁若错了凤奶奶一半点,管保让他收拾成烂羊头。得理不饶人就是凤姐的标签之一,贾琏寻个空就和鲍二老婆在家鬼混,被凤姐逮个正着,这下打翻醋坛子,又打又闹又骂,贾琏不但没有愧色,反而提剑就要杀她,第二天,结果贾琏在众家长的压力下,当着全家人给凤姐赔不是,又替她向平儿行礼道歉。在那个条件下凤姐也算挣足面子了,贾琏说她:你也要足了强了,只是挣足了强,也不是好事。凤姐处理这种事,往往挣了面子,输了里子。不懂得以退为进,而太咄咄逼人。让人对她毫无歉疚之心。
王熙凤
二、树敌太多,众叛亲离。王熙凤待人有两大问题,一是严苛待下,脸酸心硬不让人,另一个是得罪小人。凤姐在协理宁国府时表现出了卓越的才干,凤姐一上任就说:
“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的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治。”
凤姐是说到做到,威重令行,而且凤姐提纲建领,详列弊病,将一团糟的宁府筹划整改的秩序井然,也的确赢得合族人的称叹。可是,这些下人们散漫贪污惯了,凤姐这么一整顿,个个天天神经都是紧绷的,我猜除了焦大这样有家族兴衰责任感的人赞赏之外,恐怕绝大多数心里都是恨凤姐的。同样,荣国府的奴仆们是长期处于凤姐“淫威”之下的,这些人明着不敢,暗地里给凤姐起了“巡海夜叉”“阎王老婆”“烈货”的绰号,而凤姐惩罚下人手段也是毒辣的,什么垫着瓷瓦子跪在太阳下面、什么拿烧红的烙铁烙嘴,小厮兴儿说起凤姐直恨到咬牙切齿,就连王家陪嫁过来的周瑞家的说起凤姐也是嫌她“待下人太严些个”。凤姐非常欠缺的是宽以待下,恩威并重,兴儿就说:除了老太太、太太,全家上下,没有不恨她的。这种例子就太多了。
凤姐对待赵姨娘、周姨娘这样妾室身份的人,充满了鄙视甚至侮辱,她直接训斥赵姨娘没资格教育贾环,点明儿子是主母为奴,践踏赵姨娘的人格尊严和刺痛人家最敏感的神经,赵姨娘奴才身份这是封建宗法制度所定,按说没错,可是,她们毕竟是老爷贾政的枕边人,打狗也要看主人,你看李纨、宝钗这些奶奶小姐对这些姨娘是相当客气的。所以,赵姨娘恨王熙凤入骨,伙同马道婆要用魇魔法害死她。
王熙凤
三、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俗话说:凡事留一线,以后好再见。可是王熙凤的人生词典里根本没有这个,凤姐是只知前进、再前进。贾瑞冒犯她,狠狠地教训这没有错,贾瑞之死按说凤姐也不该承担什么责任,在贾瑞病入膏肓时要吃独参汤,贾代儒夫妇向荣府求救,凤姐这时弄些须沫芦根糊弄的见死不救行为做的就太过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贾瑞有错,但错不致死,这时的王熙凤看贾瑞之命尤如草芥,巴不得他早死,她心肠毒辣至此,还是让人寒心。
凤姐在治死尤二姐的过程中,利用张华,先是驱赶尤二姐不成,继而坏了她的名节,她利用完张华,又担心后面翻出来对自已不利,竟然要求家人旺儿将张华整死,以绝后患。旺儿后来是放走了张华,自己躲了几天回来了事,这事后来必定会成为对凤姐倒戈还击的利器。
尤二姐嫁贾琏的确是冲着琏二奶奶之位来的,对于尤二姐之死,读者很大程度上对凤姐的毒手抱以理解的态度,但凤姐目的是要弄死尤二姐才罢休,而且人都死了,她不给银子,使得尤二姐的葬礼十分寒酸,这样的赶尽杀绝,也使得王熙凤与贾琏夫妻关系进一步恶化,让秋桐、平儿不免感到唇亡齿寒。
王熙凤
四、逞强揽功,累垮身体。凤姐的敬业和勤奋本是她一项极为优秀的品质,但凤姐做的过了头,不辞辛劳的背后是逞强,而其后更深层的动因是凤姐极强的权利欲望和控制欲望。所以本就很繁忙的她十分开心的揽下操持秦可卿丧礼之事,弄到自己吃饭睡觉的功夫都没有。后来又有元春省亲这样的大事,凤姐并不满足管理内帏之事,她与丈夫贾琏争权夺利,贾琏也常常争不过她,凤姐还将手伸向官场、染指政治,她弄权铁槛寺,为排除异己,她利用贾、王两府势力伸手察院,自导自演一出官司。和官场勾结这种事,凤姐没少干。终于,她的欲壑难填得到了报应,元妃省亲后的第二个元宵节过完,己怀七八个月身孕的她流产了,而且是整个长房都期待的男孩。这一次的沉重打击并没有让凤姐认真反省和纠错,而是强撑着继续操心理事,这里面有荣国府管家无人的现实困难,更重要的还是凤姐不肯放下权力的个性使然,不久,没坐好月子的凤姐就添了下红之症,而且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自此,凤姐根本就是再孕无望,甚而性命堪忧,也正是在这个时间段,贾琏偷娶尤二姐,而且料定凤姐活不长,只等她一死,就将二姐扶正。
王熙凤
五、错判形势,牺牲棋子。凤姐是《红楼梦》里聪明绝顶之人,周瑞家的说她有一万个心眼子,可是,凤姐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本质上是大房儿媳,二房贾珠虽然死了,但还有宝玉呀,她早晚要将管家之权移交宝二奶奶,自己回到大房去的,所以邢夫人这个左性和心胸狭窄之人才是她最要用心对待之人,就算她是孙悟空,也逃不出邢夫人这个如来佛的掌心。王熙凤时时处处唯贾母马首是瞻,这也没错,可是凤姐显然是看人下菜碟,她心目中的第一梯队是贾母和王夫人,然后是宝玉、黛玉这些弟弟妹妹们,对于正位婆婆邢夫人,凤姐心中是不大看得起的,荣国府本来就将长房边缘化了,邢夫人娘家不给力,自己无儿女,看丈夫脸色,婆婆那儿也不讨喜,本来处境就很尴尬了,可是这个儿媳妇偏偏是人中龙凤,光彩照人,已经有些变态的邢夫人对凤姐逐渐不喜欢再到嫉妒厌恶,不管怎样,邢夫人也是婆婆,想收拾王熙凤可太容易了。
王熙凤
王熙凤毕竟年幼阅历有限,她想不长远、不周倒情有可原,王夫人可是她的亲姑妈,本应该提醒侄女儿注意这个问题,但王夫人更关心自已的利益,大观园出现了绣春囊,她笃定认为是凤姐的,这个亲姑妈倒先泼了一盆脏水给她,王夫人并不关心凤姐今后婆媳关系艰难问题,如果她想到了不作为,那是自私,如果没想到,那是糊涂。在处理和长辈的关系上,尤氏、李纨都比凤姐要务实和平和的多。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凤姐最大的错误就是生不逢时,生于那个末世,对于王熙凤,曹雪芹怀着深深的悲悯和痛惜,就是我们读者,尽管她坏事做尽,但我们并不厌恨她,套用王昆仑先生一句话:恨凤姐、骂凤姐、不见凤姐想凤姐!
王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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