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被誉为二十世纪“世界三大东方指挥家”之一的小泽征尔,访问中国。在听完中国演奏家演奏的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之后,热泪夺眶而出。
他双膝跪地,对此曲表现出极高的虔诚态度。日本当年的新闻报刊也为之轰动,专门为此事件作为特刊文章头版发表。
能让这位国际音乐大师折膝的,就是中国妇孺皆知的,民间流浪艺人阿炳。
阿炳潦倒一生,去世后多年才享誉世界。多少年来,他的人生遭遇,令无数人哀叹。但也有人说,如果没有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就不会有这首旷世奇作。
那么在阿炳的一生中,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坎坷。今天,让我们走进阿炳不为人知的故事。
发掘奇迹新中国成立后第二年秋天,中国知名音乐学者杨荫浏教授带领几位同事,打算用学院专门引进的新式录音机,去往故乡无锡,研究当地的民俗和音乐。
这次旅途还有更重要的一个任务:为民间音乐人瞎子阿炳,录制他本人的原创音乐。
道教
阿炳原名华彦钧,光绪十九年出生于道门之中,从小学习道教音乐。现存于博物馆中的一张他本人的近照,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来自于当时抗战时期,政府发给民众的“临时身份证”。建国后,阿炳虽身为道士,但早已不再研习道家乐曲。
三十年前,他因生活所迫成为街头艺人后,演奏的多是他自己创作或改编的民间音乐作品。
现为南京师范学院音乐教授的黎松寿老先生,当年就是因为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演奏了《二泉映月》的片段,才引出了一段关于阿炳和音乐的传奇经历故事。
黎老先生
据黎老先生回忆,他当时演奏的乐曲片段,被在场的很多人啧啧称奇。当被问及乐曲来源时,黎松寿说是无锡街头一个卖艺人演奏的。当时没人知道,这个卖艺人就是阿炳。
凑巧的是,杨荫浏教授年轻时,曾经研习过琵琶专业,其老师正是阿炳。
因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授业恩师,尤其在得知阿炳的身体近况后,杨教授百感交集。
为了把美好留在世间,杨教授请黎先生把这首音乐片段,以曲谱的形式记录下来,为以后进一步记录和研究做准备。
当时正是建国初期,国民生活亟待改善,音乐专业设备也相对匮乏。大家多是凭借记忆和一些印象,对乐曲加以保存。
杨荫浏马不停蹄地赶往无锡电台,借到了一台美国生产的,威伯丝特钢丝录音机,这是在当时极为罕见的,高端音乐录制机器。一众研究员甚是欢欣鼓舞。
然而,这期间的阿炳,却在为生计而犯愁。因为之前国民政府的腐败,导致民不聊生,阿炳自导自演了说唱曲目《金元券害煞老百姓》,以示抨击和抗议而遭到街道部门的处理。
阿炳不能继续在街头卖艺讨生活,又因为早年养成的烟瘾,还被强行送入戒断中心收容了两个月。
恢复自由之后的阿炳,不仅灰心丧气,还身无分文。这时的他已经五十五岁了。
因烟瘾难忍,不再上街卖艺的阿炳,亦没有其他收入可供毒资,便时常气急败坏,把家中的东西到处摔砸,就连宝贵的乐器也不能幸免。
关于乐器的毁坏,在民间还有另一种说法:琴上的蛇皮和琴弦被老鼠咬坏了。
在当时有一种观念认为,乐器因意外原因被毁坏,那就是上天终止了乐手的职业生涯。
阿炳一生共计五十七个春秋寒暑。
在其去世的那年之前,他的音乐只为当地人所熟知,大家也并没有把他当作了不起的艺术。
出乎意料的是,一生频遭颠沛困顿的阿炳,却在晚年能够被老天所垂怜。这一年,是阿炳人生的重大转折。
阿炳无法想象,那录音机中的钢丝,竟然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而这次录制的音乐,以及所有参与录制的工作人员,之后都将被载入史册,在世界音乐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据当地熟悉阿炳的街坊邻居回忆,阿炳乐器演奏的巅峰状态大约在十年之前。
世间多疾苦阿炳,这位流浪街头的艺人,生于1893年。
他从小从父亲那里学习到了许多乐器的演奏技艺,为以后的从业之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阿炳是道士华清和的私生子,因道观中的规矩,父子二人自阿炳出生,便以师徒相称。
他的母亲本是当地的一个寡妇,但因与道士私奔生下的孩子,皆不为世俗所接纳。
阿炳也不受周围人待见,从小寄人篱下,受尽嘲讽。之后母亲郁闷离世,阿炳便被托付他人照看。
作为道士必须精通音乐,有“铁手琵琶”之称的华清和,自然将道观经营的红红火火。从小就对乐器演奏耳濡目染的阿炳,对吹拉弹唱,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父亲便不遗余力,亲授技艺,先后教授了阿炳二胡、竹笛和琵琶的演奏技巧。在他十七岁时,已经可以参与大小活动,在道观中与一众教众吹奏音乐。
以当地人的观点,江南音乐的精华,大多保留在这些道士教众手中。道士的音乐工作,相当于和尚们的打坐念经,音乐越吸引人,道行越深。
阿炳刚成年,父亲华清和便因病撒手人寰。他正式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成为“雷尊殿”的新当家。
阿炳年轻时英姿焕发,穿上道袍后更是神采奕奕,潇洒倜傥。由于相貌不凡,作为乐手在当时可谓炙手可热,在当地有着“小天师”的美誉。
当继承了大量遗产,同时在无人能约束其行为的时候。
这种缥缈的浮世生活,逐渐使其产生了犯错误的想法——经常流连于青楼妓馆,眠花宿柳,还吸食鸦片和致幻药物,让自己迷失在了纸醉金迷的生活之中。
很快,父辈留下的家当,被他尽数败光,最终自己也因那些“脏病”,导致双目失明,一夜之间便成了半个废人。
没有人会对他这样的遭遇感到惋惜和同情。阿炳被连夜赶出了道观。
从一届当家道士,沦落成了一个沿途卖唱,潦倒不堪的瞎子阿炳。这是他的工作,每日起早贪黑,都穿一件破旧的长衫。
一顶遮阳黑帽,两撇八字胡,以及鼻梁上的那副歪腿墨镜,成为阿炳日后在人们眼中唯一的印象。
但大师就是大师,街上卖艺者丛生,但少有阿炳这样自小炼就一身“童子功”,成材后独领庙门风骚的道家“归俗艺人”。
不同于其他乐师,阿炳从没坐着拉过琴,而是边走边拉。街坊的民众喜欢阿炳以及他带来的音乐。有人以高价点唱,遇上这样的知音,阿炳会非常高兴。
他虽常年在街头卖艺献唱,但他从未真正求告乞讨,他常言:山上青松不怕露,河里白鱼勿怕浪。
这也反映了阿炳傲然处事的行事风格。他们都不会想到,这样的街头艺术,被精心录制保存后,会成为影响后世音乐创作渊源的至高理念。
他们也不曾想到,国内外将会有更多的人会为他掌声雷动,如痴如醉。
传奇永不落幕熟悉阿炳音乐的人,结合无锡的地理人文,给予了这样的评价:“无锡地处南方,四季如春,时有绵绵细雨。本地人性格恬淡清澈,他们爱吃软糯香甜之物,所以阿炳的音乐亦格外的婉转柔美、清新脱俗。”
这个以卖艺为生,只有三年私塾背景的瞎子道士,他的音乐却能让人感慨万千。虽然拿着破旧的乐器,跌跌撞撞地蹒跚于大街小巷,阿炳一样能演奏出美妙的音符。
不少人把《二泉映月》比作“关门音乐”,就是催眠曲的代称,就像条件反射一般,每晚听到此曲,才能安然入眠。
阿炳从来没有登上过一个真正的,抑或是像样的舞台,除了走街串巷,就是站在一张由沿途店铺提供的凳子上表演。
但是,阿炳和他自称“随便拉拉的小曲”,却在1950年的秋天,即将登上世界音乐的大舞台。
但在录音临近的前些时日,阿炳经常吐血,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
据当年亲历录音现场的人们所说,起初对录音机的构造,阿炳甚是好奇,对面前的这台机器将信将疑。
调好了弦,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之后,阿炳从容地开始演奏《二泉映月》。这就是这首旷世名曲,最初的原版录音。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首《二泉映月》一开始是没有名字的,在现场被众人问及此曲来历时,阿炳笑称,这只是“随便拉拉”。
杨荫浏先生认为这么好的乐曲,必须有一个名字。阿炳闷声抽闷烟,思索了许久之后,给出了他的答案:二泉印月。
杨教授随即表示反对,因为在广东音乐中,已有一首名为《三潭印月》的作品流传于世,这样唐突,恐有抄袭之嫌。
杨荫浏灵机一动说道:“我们无锡有座映山湖,不如用此‘映’换彼‘印’,岂不更好。”阿炳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录制完毕后,当工作人员为阿炳用录音机,重现他刚才的音乐时,阿炳表情惊诧地用手摩挲着录音机,好像从没有听过这样美妙的声音一般。
他与旁人大呼叫道:“这是我的声音啊!杨先生,你的机器有仙气啊。”激动异常。
临别之际,阿炳紧抱录音机,迟迟不肯放手,就像找到了一件宝贝的孩童一般可爱。
据说阿炳会演奏的曲目有百余首之多,但因为条件限制,录音的钢丝得不到补充,专家学者在当时录制阿炳的现场录音,只有《二泉映月》、《寒春风曲》和《听松》这三首二胡曲,以及《龙船》、《大浪淘沙》、《昭君出塞》三首琵琶曲。
这些曲目保存完好,在当时全部是一次通过,阿炳高超的技艺,在演奏中没有一丝紧张,也没有出现过任何错误。
肝肠断,觅知音包括杨荫浏在内的一众学者专家,是意犹未尽的,他们从无锡带回北京的这些录音,被很好地保存起来。
就在他们即将于第二年再次前往无锡,登门造访阿炳,寻得真迹之时,却突闻噩耗传来。
阿炳油尽灯枯,在潦倒与贫苦中,于1950年12月4日,也就是录音结束仅仅三个月后,突然吐血病故,享年57岁。
那几首被抢录下的乐曲,成为了阿炳的绝世之作。一年之后,阿炳的唱片出版后,立即轰动全国。之后人们通过乐曲,谱成书籍,《阿炳曲集》也应运而生。
这时,阿炳的音乐已然深入人心,并且飞越了国界。成为了许多世界级交响乐团的经典演奏曲目。
或许还有人记得,1950年9月,已小有名气的阿炳,在无锡政府举行的一次展演上表演节目。不再是当年站街乞讨的阿炳,这次端坐于舞台中央。
这是他一生以来,唯一一次登台演出。
因身世缘由,以致童年受尽冷遇和欺辱,之后便继承衣钵执掌家业。且由虚幻的光阴招致生活的落魄,再到流落街头,为生计颠沛流离。
对阿炳来说,音乐仅仅是他的饭碗,且是他对待个人命运和生活的本色出演。我们无法想象,像他这样的音乐天才,如果不经历这般磨难。
这首《二泉映月》,是否还会迸发出如此震撼心灵的力量。但可以肯定的是,再崇高的赞誉,也无法弥补他生命的残缺。
阿炳的即兴演奏,不仅成就了《二泉映月》这支凄然的悲歌,更主要的是它摆脱了市井的那种一蹴而就的形式,最后完美上升为一种人、曲一体的生命交响音诗。
这是由思想到行为,再到心灵的一次升华。
阿炳的音乐和理念,为后人带来了更多美好的遐想,也为后世对“艺术来源于生活”这一描述,产生了更深刻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