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确切的知识都属于科学;一切涉及超乎确切知识之外的教条都属于神学。但是介乎神学与科学之间,还有一片受到双方攻击的无人之域;这片无人之域就是哲学。」
撰文 | 张天蓉
万物如何构成?世界的本质是什么?自人类文明开始,此类问题就伴随而生。古希腊时,哲学科学为一体,均始于探求世界本原的本体论。泰勒斯认为世界本原是水,他的学生阿那克西曼德最为有趣且富有惊人的想象力。阿那克西曼德最令人吃惊的科学预言有两个:一是他提出了与现代宇宙学中某些模型颇为相似的循环往复宇宙论,二是他思考生命起源,认为生命从湿气元素中产生,最初大家都是鱼,后来来到陆地上,进化成人。这听起来与现代生物理论相似。然后,泰勒斯的学生的学生阿那克西美尼,比他的老师显得平庸一些,不过也有他独特的看法,他认为万物之本源是气……还有最奇怪的是将“数”当作世界之本的毕达哥拉斯学派,这个学派奇怪的规则颇多,例如,其中包括“不能吃豆子”、“掉到地下的东西不能捡起来”之类匪夷所思的天方奇谈。
大凡哲学家们,总有些古怪行径。现在想象当年的古希腊一带,似乎充满了此类哲人。他们一个一个地排着队,走过古希腊,走过历史,走出爱琴海。从米利都到雅典、到埃及、到亚历山大港、到罗马。他们的脑袋中充满着当年的政治术语、哲学理念,也有伦理观念和科学思维。
探索世界变化的规律
米利都学派后面跟着毕达哥拉斯学派,这都是主张将万物归于一“本”的哲人们。不过,古希腊哲人并不仅仅研究本源问题,也探索世界随时间的变化规律,这正是赫拉克利特为代表的爱非斯学派和巴门尼德为代表的埃利亚学派争论的焦点。前者认为万物都在变化着,“一切皆流”;后者则反驳说:没有事物是变化的,只有静止不动。
主张“变化”的赫拉克利特,生性忧郁,以喜欢哭著称。他是一个出身高贵的异类,有机会做高官,继承王位,但他一生却大多数时候将自己隐居起来,没有朋友,不近女人。因此,当时的希腊人将他看成如同一个珍稀动物。赫拉克利特最早将”逻各斯”这个名词引入哲学,用以说明万物变化的规律性。此外,赫拉克利特还是第一个提出认识论问题的哲学家。
认为万物本源是永恒静止的巴门尼德,是那个提出几个著名悖论的芝诺的老师。巴门尼德认为,世间的一切变化都是幻象,因此人不可凭感官来认识真实。整个宇宙只有一个永恒不变、不可分割东西,他称之为“一”。芝诺捍卫老师的哲学观点,并提出了“阿基里斯和乌龟”、“飞矢不动”等悖论为其学派辩护。
值得后人可歌可泣的,还有那位从西西里岛走出的恩培多克勒,也就是英国近代诗人马修·阿诺德笔下的那位跳进火山口而被烤焦死去的“热情的灵魂”。恩培多克勒认为万物皆由水、土、火、气四者构成,然后,在实物之上,他又加进了几项主观而热情的、类似“认识论”的元素,认为我们周围的宇宙是在“爱”与“冲突”的较量之间来回摆动。
与现代科学最为接近的古希腊学派,是留基波和德谟克里特(Democritus)的原子论。尽管他们所谓的“原子”,完全不同于今日我们称为原子的东西,但在思维方法上使人不能不惊叹古希腊人的智慧。对原子论哲学家而言,物质已经不复具有如米利都学派时那么崇高的地位。德谟克里特说,每个原子都是不可渗透、不可分割的,原子所作的唯一事情就是运动和互相冲撞,以及有时候结合在一起。在他们看来,灵魂是由原子组成的,思想也是一种物理的过程。原子论者令人惊奇地想出了这种当年没有任何经验观察为基础的“纯粹”假说,直到两千多年后,人们才发现了一些证据,用以解释化学上的实验事实。这种解释让原子论重新复活,并且导致了牛顿绝对空间时间的理论。
(Credit: science.edu.sg)
科学的崛起
刚才说过,古希腊时科学哲学不分,共处一体。再到后来的雅典三杰以及亚里士多德时代,科学逐渐从哲学中脱胎分离出来。而宗教,则以解释世界的权威姿态,洋洋得意地出场。说是解释世界,其实它们什么也没解释,也解释不了。因为宗教只不过是将一切原因都归于上帝和神。宗教之权威与崇尚理性的科学格格不入,但它们仍然希望能拉大旗做虎皮,于是便拉上了哲学,将哲学这匹大布平铺在科学与宗教之间,借助于哲学,来与科学拉上关系,也将哲学家描述的美妙的世界图景,解释为“充分体现了上帝之完美”。
正如罗素所定义的:
哲学,乃是某种介乎神学与科学之间的东西。它和神学一样,包含着人类对于那些迄今仍为确切的知识所不能肯定的事物的思考;但是它又像科学一样是诉之于人类的理性而不是诉之于权威的,不管是传统的权威还是启示的权威。一切确切的知识都属于科学;一切涉及超乎确切知识之外的教条都属于神学。但是介乎神学与科学之间,还有一片受到双方攻击的无人之域;这片无人之域就是哲学。然而,历史并不总是按部就班地尽随人意。当科学势如破竹地壮大发展起来,将宗教的权威势力范围几乎驱赶到了一个狭小的角落之时,夹在中间的哲学也拦不住两者的冲突了。于是,教会利用它最后的权威,烧死了布鲁诺,反对哥白尼的理论,软禁了伽利略。
但权威挡不住自由思想,最终,科学支持的本体论逐渐取得了胜利,以数学及观测实验为手段的科学方法论发展起来,取代了古希腊哲学家们纯粹思辨性的描述。同时,科学也接纳融合了认识论,启蒙运动席卷欧洲。虽然宗教人士仍然口口声声地宣称“一切最终都是神的安排”,但却是显得如此软弱无力,因为科学似乎告诉我们:人类可以全方位地探索、理解、和利用万物,无需借助于上帝!
当年的哲学家们依然得意,因为他们尚能勉强赶上科学进展的脚步,甚至有些自以为是地以为可以凌驾于科学之上来“指导”科学。于是,笛卡尔开启了唯理论,并建立起可以决定性解释世界的宏伟哲学大厦。之后的康德,算是启蒙时期的最后一位主要哲学家。他发展了世界本体的哲学思辨,提出人类理性有其认识的极限。认为时间、空间、基本粒子、因果律以及上帝,是先验的而不是经验的,是人类理性所无法认识的,这理性之外的事物,又为信仰开启了地盘。
康德(图源:cla.umn.edu)
接着,科学继续突飞猛进。19世纪一百年,麦克斯韦电磁场、热力学定律,元素周期表、化学、进化论、细胞学,令人目不暇接。在经典物理的光芒照射下,拉普拉斯提出闻名遐迩的决定论:如果可以知道现在宇宙中每一个原子的状态,那么就可以推算出宇宙整个的过去和未来!
哲学家科学家们都信心十足跃跃欲试,相信人类将给予世界以终极解释,决定一切的日子不远了!
不过,到了20世纪,情况好像有些不尽人意!物理学中的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两大革命,给人们脑海中的美妙图景带来了灾难性的冲击!物理学的革命,似乎带来了哲学的灾难?科学,年轻而有为,它大踏步地前进,所向披靡!科学不仅仅与哲学分离,科学本身各门学科的分类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细。即使是第一流的哲学家,也难以跟上科学的发展脚步,更不用说起指导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