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作为一个作家,冯骥才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有着特别旺盛的创作力和生命力。如果说很多作家,都只有一驾或者两驾马车,冯骥才同时有四驾马车:画画、写作、文化遗产保护和教育。2022年3月11日,是冯骥才80岁生日。他还依然保持着令人钦佩的活力。
冯骥才
2022年3月4日,封面新闻记者采访到冯骥才,他说自己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现在什么都不缺,就是缺时间。”
在成为作家之前,是个画家。当然,成为作家之后他也一直没放弃画画。他对社会有非常大的直接参与意愿,比如他曾在文学圈“消失”20多年,投身于城市历史文化保护和民间文化抢救,主持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致力推动传统村落保护。直到2014年,下田野的时间少了,在书斋里的时间多了,才重新把小说拾起来。2018年,恢复了文学写作的冯骥才,因为短篇小说集《俗世奇人》得了鲁迅文学奖。如今已经80岁的他,一边出小说集《多瑙河峡谷》,敏锐地写出当下社会年轻人的爱与痛,同时还将不少精力花费在关于文化遗产保护的教育工作上。身为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院长的他,正在密切张罗将非遗专业纳入高等教育体系中,招收非遗专业人才,对传统文化遗产进行科学化、可持续的保护。
作为一个作家,冯骥才或许称不上是版税最高、书最畅销的作者,他目前也没有因为某部作品被改编成热门影视剧而名气水涨船高。但是冯骥才做的事情,未必是其他任何作家能轻易做到的。
文学的活力跟生命的活力是分不开的。我们相信,这种生命的热情,对社会的关切之心,让冯骥才成为当下文学圈非常罕见的、独特的那一位。
八十岁生日,希望得过得深一点
2022年3月11日,农历二月初九。是冯骥才的80岁生日。一般过80岁生日的人,会有很多人给他来祝寿,穿上唐装,然后后边前面摆了果篮、鲜花,然后大伙给他拜寿。冯骥才说,他不愿这么过,“我有两个想法,一个就是跟我母亲,就俩人一起吃碗面。我母亲今年105岁。我80岁人还能看我自己的妈妈,太难得。还有一个想法,是我们学院里边搞一个活动。这个活动不是给我祝寿,是拿我的生日说事,做一点研究。有的作家从故乡里出生,长大之后就飞走了,像鸟一样,然后得到社会上闯荡去了,会有很多人生的阅历。我不这样,我从出生到现在近80年里边,我基本上全是在天津,全是在一块土地上。我想引发大家做一个讨论,通过我和天津有土地的关系,讨论知识分子跟他的故土,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我认为,这个讨论应该是有意义的。”
上个世纪80年代初,那时候刚刚进入改革开放的一个时代。从一个比较艰辛的时代,冯骥才充满了创作的激情。身体实在扛不住了,忽然重病一场。在大病的时候。作家严文井先生,当过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社长,给冯骥才写过一封信,里边写过一句话,让冯骥才印象深刻,“他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努力活得久些。只有活得久的时候,你对人生的理解才会更深透。因为在不同的年龄段,对人生、对命运,对人、对很多事物的理解是不同的、只有你活长了,你把生活的各个面都看了。可能会更丰富,也可能更深厚。”
书写个人的脆弱和真正爱情的价值,画画让他能“看见”笔下的人物面貌
在成为作家之前,冯骥才专门画过15年的画。现在当然还在画,但是不多了。现在,绘画对他是一个更私人化的事情,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个人的心灵生活感受,一种排遣,一种抒发。文学则更多承担了社会的责任,对生活的思考,和读者一起来认识生活。
冯骥才自己体悟,文学影响他的绘画,比如说绘画里追求文学性,追求诗意,追求意境,这也是中国绘画的传统,特别是文人画的传统。反过来,绘画也影响他的文学写作。因为绘画它跟文学有共通性的一点,就是都要产生视觉的形象,唤起读者的一种形象的想象。另外要给读者营造一个看得见的空间,看得见的人物,看得见的一种景象,而且越鲜明越简洁越鲜明越好。所以,冯骥才说,自己在写作的时候,是能看得见他笔下的人物,“比如说面孔有很多细节我能看到。看到了这个人物,跟没看到是不一样的。”
很多人对冯骥才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的《珍珠鸟》《挑山工》都是进了小学语文课本的名篇。在不长的篇幅里,写出耐人寻味的气象,是冯骥才的拿手好戏。 2022年,他的一批短篇小说《多瑙河峡谷》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其中第一篇就是同名小说《多瑙河峡谷》。在这个小说里,主角是一对热恋中的年轻人,因为生活的变故,以及带来的误会,而让彼此成为陌生人的命运故事。人的脆弱,人的有限性,以及什么是爱等主题,令人思索良久。作为一位40后,冯骥才对于当下社会人心的观察,非常犀利而新潮,而且文中语言的使用也非常新鲜,并没有因为年事已高就显得年老态。
1979 年,冯骥才获得过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鲁迅文学奖的前身)。回想起当时的感受,冯骥才说:“那是我第一次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是跟贾大山等作家一起,我们都才30多岁,很年轻,都感到很兴奋,觉得自己上了一个很高的新台阶,能获得更多人的注意,特别有成就感。”
差不多40年后,76岁的冯骥才获得(2018年)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此时,谈及感受,他说,文学奖其实是属于年轻人的,他这个年纪获奖,一方面对他是一种鼓励和安慰,让他觉得“这老头还行,还能接着写”。
如果回到60岁,我还是要放下小说,去做文化遗产保护
从1990年到2013年,冯骥才投身于文化遗产抢救工作,义无反顾与时间赛跑保护传统文化遗产,为此付出难以想象的艰辛甚至悲壮的劳动。他曾跑遍全国,对56个民族的建筑、手工艺、民俗、民间艺术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做地毯式文化普查和整理保护工作。于是,有20多年来,冯骥才的名字与“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等文化行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天津老城拆迁,为抢救天津老城文化遗迹,冯骥才组织了文化专家进行抢救和保护,请来学者、摄影家百余人勘访、考察、拍照,编辑出版了大型历史文化图册《旧城遗韵》,从而有力地保护了天津老城文化遗迹建筑。
冯骥才认为,中国民间文化的“箱底”是在古村落,这些古村落有独特的民俗,独特的历史和文化记忆。他曾不辞辛苦,踏遍河北、山东、山西、江苏、浙江、安徽、江西等7个省份的几十个村落,就古村落进行了初步登记普查。
在跟文学“阔别”的20年里,他的心也并没有真正远离文学。有时他在考察的路上,置身汽车里,心已经飞到了小说的世界,总有各种各样的灵感冒出来,可车一停,他就不得不奔赴民间文化的田野,刚刚冒头的文学灵感便消失无踪。
然而冯骥才并不后悔,因为他总一直坚信,保护国家民族的文化,高于个人的创作。“况且,无形中我也积累了很多对于生活、文化、历史和民族精神情感的认识。这些无形的积累,将来也一定会融入到我的文学里。”
虽然现在冯骥才又开始文学写作,但他对文化遗产保护并没有放松,“现在去外面跑得少了,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体力。如果现在让我回到60岁有体力的时候,我还是要放下小说,还是要到保护文化遗产的现场去。而且,现在文化遗产保护还在不断出现新的问题,还有大量的事情没有做。”
让冯骥才感到欣慰的是,现在国家层面已经批准、支持在高校里建立非遗学科,多培养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的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冯骥才也正在非遗保护的相关学科建设上,贡献自己的力量。“如果说,前20年我做文化遗产保护,主要是抢救性的保护。我今天要做的就是科学保护。就是说,当文化遗产被抢救下来之后,如果没有后续专业的人才来持续性做这件事,我们仍然不放心。”
虽然过几天就80岁了,冯骥才坦言,自己的心理年龄、身体的感觉,“仍然是50岁到60岁之间。虽然思维上不如50岁、60岁那个时候那么敏捷,但在敏感度上,还是可以。”
或许不少人会说,一个作家心系文化遗产保护,多写写文章呼吁呐喊就行了,为啥一定非要自己投身去做?冯骥才的回答是:“如果一个车忽然要撞倒一个孩子,你就在身边,你可以去救。你会只喊喊吗?我的反应是,一定会扑上去救孩子。这是我的心情。”
(图片由作家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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