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千百年来,农家的田园生活,都离不开鸡狗相伴。鸡狗是乡村的声音,也是农家生活的灵气。
回想妻来到我的柴门小院,就像路遥写的《人生》中的刘巧珍,很有耐心地伺候了鸡狗十几年。后来,我携妻进了高楼,就没了那鸡狗的鸣叫声。渐渐地,儿女们的后代多了起来,妻子就给他们买来六只小鸡,供他们逗着玩儿,但万万没想到,那小鸡们活得很顽强,等到鸽子般大小,妻就把五只公鸡和一只黑母鸡从阳台挪到楼下的隐蔽处饲养。时过半年,那公鸡便开始打鸣,惹得楼上的人不能安静地睡觉。于是妻就和我商量,先宰两只公鸡炖着吃了,然后把那三公一母拉到故居闲养。我就顺应了,每周末拉她回家喂鸡。
这样,鸡又鸣故乡了。
在现代的年月,在我的村庄,很少有人养鸡了。但妻子却又上了瘾。她说养鸡比养狗强。养狗的都给它穿花衣带花帽,摆列半天有啥用?咱养鸡能下柴鸡蛋,自养的公鸡肉,炖熟了倍儿香。她说在集上,老头老太太们养的大公鸡,一只能卖百八十块呢。她说咱人口多,吃不了的剩菜剩饭,拿回去喂鸡,也不糟蹋。她说咱离老家才二十多里,养了这鸡,你常回家看看,不就消了心中的乡愁吗?
想想,也是。现在,我俩都早退休了。都有点儿“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的心思。大概人都这样吧,年轻时向外,年老时归园。
想起跟母亲在故园生活的贫寒年代,鸡屁股是银行。那时的家家户户,都指望着用几只鸡蛋换取油盐酱醋。因此那鸡就成了农户的宝物。有的鸡老在外面丢蛋,母亲就在鸡腿绑上绳,拴上一只破鞋,阻止它远行。偶尔有农户丢了鸡,就站在房顶呐喊:谁扣住了我家的大芦花鸡,赶紧给我放出来,不然……还有甚者,竟跳着脚指桑骂槐破口大骂……由此可见,那年那月的鸡们,能下白银,在拿钢镚儿数着花的年代,鸡真是农家的命根子啊!
熬过母亲的年代,等妻进了我这个柴门小院,还依然把鸡屁股当做银行。那鸡们下了蛋,妻依然像母亲那样用篮子㧟到集市上卖钱。后来,妻到了乡镇工作,我的小院里,就消失了鸡叫声。渐渐地,我的村庄,就再也听不到买小鸡儿来的叫卖声了。
现在,鸡事已经远去,农家养鸡的年代,似乎慢慢地变成了回忆。
想想那鸡们,在“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中,也真给农家增添了许多灵动。那时农家都没钟表,那公鸡就是报时器,就是打更夫。常言说一根本是家家入了睡,二更本是无人星,三更本是正半夜,四更五更就到了天明。古往今来,那母鸡下蛋,那公鸡为老百姓报时,催促着睡觉和起床,然后奔上新生活之路,可见那鸡们,真是老百姓的大活宝。
时至今日,不缺吃喝了,妻又重拾起养鸡来。这究竟为啥?她说人老了,不能光闲着,自己给自己找个事儿干,比光看电视和玩儿手机,还痛快呢。她说我养了鸡,你就更多的来往于城乡之间,你就会变成两栖动物,你就会从书房来到故园,变成当今的陶渊明。
正因这样,我的心就开始一半在城里,一半飞故园。
渐渐地,那只黑母鸡红脸,开始下蛋了。于是,我们每周回家,妻都拿五个鸡蛋。开始的时候,妻也舍不得吃,她偷偷地装在一个小纸箱里,开始人工孵化小鸡。她说要再成几只小母鸡,该有多好,到时咱光吃柴鸡蛋。但万没想到,十几只鸡蛋,最终只孵化出一个来。于是妻子就更加珍惜。等长到鸽子般大小,就把它放在鸟笼里喂养,妻把它叫做鸡鸟。等过春节,我们全家都回到老家过年,妻还把它带回去,放在空院中,供小孙女和外甥女尽情玩耍。她们有时把它托在手上,有时放在肩上,有时放在背上,与这只鸡鸟同玩同乐,真乃开心至极。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自从养了鸡,每周末回到故园,听母鸡那嘎哒嘎哒的下蛋声,公鸡那哏……哏哏儿的鸣叫,又打破多年的沉寂。看那公鸡为争夺爱情互相追逐掐架,有时飞上跳下,有时飞到院中的花椒树和桑树上,我就感到我真的回到了陶渊明《归园田居》的意境里。于是,我久在樊笼里的一颗心,就随着那鸡们的自由飞腾和跳跃,渐渐氤氲在桑梓的天然快活之中了……
审阅:高蕊
简评:乡村在一些久居都市的人心里,成了自由的代名词,那些与乡村有牵连的事物也就自然把我们带回了自由的乡村,让桎梏的身心得以解放。
终审:严景新
作者:樊新旺,笔名田犁,1956年生于河北省保定市清苑县。中国乡村作家。河北作协会员,河北民协会员,保定市民协顾问,清苑区作协主席。
编辑: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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