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大婚那天,准确来说,是我们冥婚那天。
1
我叫招娣,现在我是只刚死的鬼,一只飘在自己喜堂上的鬼。
我看着那喜堂上陈列着一具合衾棺材,我和他着喜服同枕躺在里面。
我娘坐在高堂上抹着眼泪,我那赌鬼老爹却是暗自拍拍鼓鼓的腰包,窃笑劝道,「别哭啊,这可是喜事。」
想来,如果不是我采药坠崖身亡,他也早晚会把我卖到青楼里。
可就算我死了,他也不舍得浪费了我这具尸体,着急地把我卖到王员外家结了个冥婚。
棺材里与我共枕的新婚丈夫,我其实是第一次见他。
他容貌生得极好,只是面色苍白,躺在那里像是俊美易碎的瓷娃娃。
我从前听他们说镇上的王公子温文尔雅,文采斐然,只可惜自幼病弱,只是没想到如此年轻便殒了命。
我一个穷人家的女儿死后能嫁入豪门,也算不亏了。
只是可怜了我娘,以前祖母在时嫌弃她生不出儿子,后来老爹赌博酗酒又时常打骂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弟弟,我却意外亡了命。
那些招魂的法师甩着铃铛,叮叮铃铃地吵得我头疼。
只是没过多久,便有黑白无常铐着我离开了闹哄哄的喜堂。
2
等他们停下来,我只觉周围四处骇着绿光,着实阴森惊惧的很。
那黑无常打开生死簿,例行公事核对道,「萧招娣,年 16,死于意外坠崖。」
「是,大人。」我应声。
「你就在冥界呆着吧。」
呆着?话本里不都说饮孟婆汤,过奈何桥,去往生吗?
「确实是这么个流程,」那白无常应了我的话,「不过且得等等。」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又是问道。
「等到人世间再无人记得你了,你便可去往生了。」
那黑无常又是道,「入夜后,冥界随处都有摄魂鬼吸摄凡人的魂魄,你要是被他们摄了去,便就魂飞魄散入不了轮回了。」
我既盼着我娘和弟弟多活些年岁,多念着我些,可又怕我在这些年间被摄了去。
那黑无常又是翻了翻簿子,好意给我指了祖母草屋的位置。
我祖母在世时常刁难我娘,我有时看不下去,也会顶撞她两句。
果然,她毫不留情地把我赶了出来,边赶还是边骂,「死了也是个赔钱货!」
3
冥界即将入夜,我越来越惊惧,可还是在外游荡着无处可去。
还好,最后有位好心的姐姐让我去她家先避避。
阿绯姐姐说,她是和心上人殉了情,可那人来了冥界却又和其它女鬼跑了,她便一人住在这里。
「为什么还能和其它女鬼结亲?」我不解问道。
阿绯眯着她的桃花眼,同我道,「这里也可算做另一世间,魂魄在此不必再受凡间身份的束缚。有些伉俪夫妻在此依然恩爱,还有些就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了。」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也是有个新婚丈夫的。
「那凡间成了亲,在冥界是不是就不作数了?」
「凡间成婚自然不算数。」阿绯道。
那他估计也没什么义务收留我了。
「不过……凡间的冥婚是作数的。」
哈?刚来冥界,就被通知我嫁人了?!
我听着阿绯的指示,确实看到手腕上缚着条红绳,「为何会这样?」
「这是姻缘结,便是在冥界结亲的印记。」
看来,我确实应该先去见见我素未谋面的新婚丈夫了。
只是还未等我出发,他便先顺着那红绳找到了我。
4
随他而来的还有黑白无常,甚至阎罗王也恭敬地跟着他,乌泱泱地来了一群人,哦不,一群鬼。
我还未弄清局势,他便捉住我的手腕瞧着那同源的红线,有些着急道,「萧招娣是吧,能和离吗?」
我懵逼地点了点头。
我和他立在冥界断情台前,把和离誓词一别两宽了许多遍,可是那红绳就是不断。
最后急得他把刀枪剑戟都使了个遍,甚至在我不明觉厉的眼神中,唤出火烧雷劈,可那红绳依旧连接如新。
我看他急出一身汗,嘴里还不住地「卧槽」,哪点还有半分病弱的样子。
良久,我终于看不下去了,好意想安慰他。
「王福贵公子。」好像是叫这个名吧?
「不许叫我王福贵!」他好像受了什么奇耻大辱般抗拒,然后一字字顿道,「本,殿,下,叫,敖,夜!」
熬夜?还没王福贵好听呢。
「敖公子,这红绳不断也不打紧,我不会过多纠缠你的。」
他又是气愤填膺,「都是这红绳妨得我!历个劫而已,本殿下还出不去冥界了!」
这时那黑无常又做小伏低道,「小殿下,这红绳可能……可能一时半会儿断不了了。」
他却是径直拽上那黑无常的领口,「它断不了,我就断了你!」
那白无常也是汗涔涔来劝架,我就生怕他再出冷汗,脸上的颜料就得花。
「小殿下,这姻缘结在人间就牵上了,这确实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他有些不耐烦问道。
「除非萧姑娘去往生,否则这姻缘结解不了。」
「那要多久?」
「卑职测算了一下,若要凡人都忘记萧姑娘,大概……」白无常的汗滴了一滴又一滴,这下我确认了,无常的黑白脸确实是颜料画上去的。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声如蚊蚋道了句,「大概……一个甲子。」
「给我想办法!!」敖夜听后不住对两无常拳打脚踢。
最后还是阎罗王赶来规劝,「贤侄,稍安勿躁,打伤他们还得算工伤。」
「一个甲子,他跟我说一个甲子!」被拦着的敖夜又气不过补了两脚。
一个甲子是多少年?怎么还说得如此文绉绉?
敖夜给一脸不明所以的我普及知识,「一个甲子六十年!他让我在这再等六十年!」
六十年?!往生路上很堵吗?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气得我都想上去补两脚了!
5
敖夜蹲在门口,恶狠狠地又啃了一根人参,「等我修为再精进些,一定能出去!」
我瞧着阎罗王这富丽堂皇的行宫,还有些不真实。
我以为我死后嫁入豪门已经算高攀了,结果我嫁进的是仙门,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此时,我的新婚丈夫,东海龙王的小儿子敖夜公子又拿了一颗灵芝开始啃。
「黑心神仙!黑心司命!」他边啃边负气道,「说好了历劫只是玩玩,还答应我不设情劫,死了竟然给我搞冥婚!结果害得小爷被这根破绳子困在冥界!」
「敖夜公子,想开点。」我这么安慰他道。
六十年对你们神仙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对我们鬼来说就是这辈子了。
可他却是撒起了泼,「我想我父王,我想我阿姐,我想吃鱼,我想回家!」
你认命吧,我都认了。
后来,他灰头土脸地从冥界边缘回来几次,便慢慢开始接受现实了。
他甚至做好和我共度六十年的打算了,比如先划清了各种界限,分房分床,分割领地。
比如制订了各种规矩,不能唠叨他熬夜,不能打扰他赖床。
再比如嫌弃我的名字。
「萧招娣是吧,这取得啥名?」他一脸无语,「不如就叫萧萧吧。」
「萧萧?我喜欢这个名字。」我这么同他说。
生前,我是家里最卑微的存在,死后,我想做一只自由快乐的鬼。
「还有,不许叫我熬夜!」他义正言辞道,「容易暴露我的习惯,叫我阿夜就行。」
「好。」我应下了他。
其实叫什么无所谓,只要能有一个蔽身之所,我独自也能度过六十年。
6
我原以为神仙都是宅心仁厚、普渡众生的,不过现在看来敖夜是个例外。
这位小殿下丝毫不食人间烟火,甚至可以说没有自理能力。
我原是好意,洗衣做饭都带他一份,他倒是直接颐指气使地把我当成了粗使丫头。
没办法,谁让我寄人篱下呢。
他念叨了许久想要吃鱼,我只得出门去寻。
可是找来找去,却发现冥界只有忘川这一条河。
我立在岸边,看着那浑浊血黄的忘川河水,心里却是泛起了嘀咕。
这污染严重超标了吧,这水能养出鱼来?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就近问问摆渡的船夫。
只不过我刚喊出「老伯」来,就看清那斗篷下原是张少年儒雅俊俏的脸。
话本害人,谁说忘川摆渡的都是老头来着?
那少年闻此却是灿然一笑,「我叫阿渡。」
我道了声不好意思,又是问他鱼的事。
阿渡惊异地望着我,道:「这忘川里都是不入轮回的鬼灵,哪里能活得下生魂。」
那没有鱼,它叫什么河啊。
不过阿渡又是同我道,忘川上有一沙洲,洲上有鬼市,只要有钱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钱?怎么冥界也有铜臭味儿?
「难道你的亲人没有给你烧纸钱吗?」
还……真没有。
和敖夜同住这几日,我倒是看到他的小号「王福贵」账上的钱越来越多,至于我的账上始终空空如也。
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竟然连纸钱都懒得给我烧了。
不过这也太不公平了,生前有钱的人家自然会多烧些纸钱,这不就是富人越富,穷鬼越穷吗?
就比如我,从人间到冥界,从穷人变穷鬼。
阿渡又是安慰我道,这世事讲究个轮回,你连穷个几世,准能投个富胎。
「办个卡吧,萧萧姑娘,下次清明中元渡忘川回人间,我给你打折。」
不了不了,我是个穷鬼,我不配。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一位阔气大叔包了他的船,阿渡载着他摇着桨就走了。
还真是鬼和鬼的差距,比人和鬼都大。
7
我本来可以很快乐的,可是因为没有钱,我只得灰溜溜回来。
只是刚进行宫,一位气质如兰的蓝衣姑娘便赶上前亲切地握住了我的手。
「这就是我弟媳妇儿吧,长得真好看。」
敖夜在一旁啃着黄花鱼,吞咽间挤出话来,「我姐。」
不是冥婚吗?怎么还带见家长的?
我乖巧地叫了声姐姐。
刚叫完,她便是给我套上了个珊瑚镯子,「姐姐给的见面礼。」
这镯子真不错,不过在冥界好像没啥用。
姐,你忙吗?不忙的话,不如去人间给我烧点纸钱吧。
不过我还没说出来,敖夜就开口了,「敖心小姐,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不然嘞?父王说要趁机磨练你的心性,我看阎叔对你也不错,这么好的行宫都给你住。」
敖夜殿下又是跺跺脚撒了娇,「你帮我想个辙儿~」
「没辙儿,」姐姐摊了摊手,又是道,「老幺啊,有哥哥们在,我们也不指望你继承父业,不如你就趁此机会帮咱家开枝散叶吧。」
开枝?散叶?不会是我想的哪个意思吧?!
姐姐又是道,「三年抱俩,六十年的话,少说也得二三十个吧。」
姐姐,你当我是母猪吗?
敖夜则是一脸不可思议指着她,「你神经病啊!」
姐姐却是径直忽略他,自话自说道,「名字我都想好了,男孩就叫敖利给,女孩叫敖利奥。」
这下我明白了,你俩能成姐弟还是有点道理的。
8
姐姐又在行宫小住了几日,只是见我们分房睡,她又搬出了长姐如母的气势,把敖夜生拽进了我房里。
敖夜也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径直就要上床。
我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说出了原因。
「我娘说了,和男人躺在一起,是会……会怀宝宝的。」
闻此,他竟然笑得前仰后合。
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还真信,我们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你娘骗你的,纯睡觉而已,哪来的宝宝。」
别想诓我,我娘还说了,男人总会想各种法子把你骗到床上,一般常用的说法是,我们去床上躺着聊天。
我这想法刚落,他便说道,「那我们床上躺着聊天,总行吧。」
你看,被我娘说中了吧。
他想上床,我偏不让,拉锯了一番,我俩各退一步。
上床可以,聊天也可以,躺不行,只能坐着。
坐定他又是感慨,「人都说「生不同床死同衾」,咱俩是「死同衾生不同床」。」
纠正一下,我已经死了,死可以,同床不可以。
他又是好奇问道,「你怎么死的?」
「坠崖摔死的。」
「渍渍渍」,他惋惜了一番,又是道,「你说你一个小姑娘爬那么高做什么?」
采草药做染料啊,把碎布染色做成帛花头饰,一个能卖两文钱呢。
「帛花?哪是什么?」
他又是探究起了帛花的扎法,缠着我教他,可他没扎到一半就嫌麻烦放弃了。
我却是看着我手上扎好的小白帛花,叹息道,「要是染上色就更好看了。」
他顿时来了兴趣,道,「我们东海有种水母,吐出的汁液在阳光下会闪出七彩,改天我帮你染。」
他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夺走了我扎好的帛花。
不懂人间疾苦的仙人就在天上飘着啊,「你为何要下凡来?」
「无聊呗,」他百无聊赖地吹了吹前帘,「整个东海我翻来覆去都玩遍了,想找点新奇的打发下时间。」
我惊羡看着他,「做神仙真好,没有生老病死,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他又是少年老成地感叹一句,「有什么好,除了漫长的生命,我们其实一无所有。」
好了,可以了,再秀就烦了。
可他却是滔滔不绝地凡尔赛了起来,「我在家是老幺,我父王母后自小就宠着我,对我就两个要求,一不堕仙,二不自杀。」
「好不容易下凡来玩,还被黑心司命给坑了。」
我着实有些困了,便不自觉倚上床边接着听他说。
「他给我写了个文弱书生的命格,这不就是讥讽我不学无术吗?!」
「我同他说,女人最是麻烦,我不要情劫,他竟然给我整冥婚……」
我困得实在睁不开眼了,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不过有一句我听清了。
他说,你也是个麻烦。
9
姐姐虽然走了,不过她留下的海珍着实美味,我不觉间便贪食了许多。
敖夜瞧着我鼓鼓的小肚子,临时起意般拽着我去遛弯消食。
他拉着我七拐八绕走了好一阵,后来我看着天临近黄昏,便是催促着回去,可再一转身就寻不到他了。
「阿夜,你在哪儿?」
我在林子里找了他许久,可不知为何,兜兜转转又是回了原点。
夜幕降临,林子又起了迷障,我越发焦急了。
「阿夜,你到底在哪儿啊?!」
恍惚间,我看到有个与他身量相似的人影立在那里,可我走近才惊觉,那是具披着黑色斗篷的骷髅。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那怪物便是要吸摄我的魂魄。
我抬手护住头,惊惧地不住大叫。
可是良久也没觉魂魄被撕扯,我试探着睁眼,却只看到姐姐给的镯子泛着红光,将那怪物震出了好远。
我趁着这空档,抬腿就跑。
可不知为何,追我的怪物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大片把我团团围住。
那镯子结出了个罩护住了我,我在罩子里看着铺天盖地的骷髅冲我伸着爪子。
敖夜是故意丢下我的,我早该想到的。
他想要离开冥界,他觉得我是麻烦,他想让我……灰飞烟灭。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没想到他竟然讨厌到,想让我不得超生。
那红光愈发微弱,霎时间突然熄灭,镯子径直碎成了齑粉,那些骷髅汹涌地向我扑了过来。
难道我就这么被摄魂鬼吸了去,从此再不入轮回,永堕阎罗了吗?
可突然天色异变,接连降下几道惊雷,不偏不倚地把那群怪物劈成了飞灰。
敖夜慌忙赶来扶我起身,「你没事吧?」
我却是径直撇开他,不言不语地独自往前走。
「喂,萧萧,你有没有事啊?」
我顿下脚步回过身,同他嘲讽道,「我没事,你很失望吧。」
他脸色也沉了下来,转瞬却是道,「萧萧,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你不是故意把我扔在林子里?还是你从没想过借摄魂鬼摆脱我?
「是!我承认我是想撇下你,可我没想真的害你,我想着等我回到家,再找个灵器给你重聚魂魄。」
「后来,我听说被摄去的魂魄不能重聚,我就连忙赶回来救你了。」
赶回来?如果没有姐姐的镯子,你赶得回来吗?
我还是没给他好脸色看,扭头便走。
他追着我,又是道,「你看你又没有事,干嘛还生气?!」
我不该生气吗,我不能生气吗,我差点就永堕阎罗了啊!
你的语气从来都是这么不容置否,你一直都这么自以为是,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既然敖夜殿下这么讨厌我,那我们从此便一刀两断吧。」
他晃晃手腕的红绳,又是无奈道,「断不了啊!」
「我往生之后,姻缘结自然会断,在此之前,也还请敖夜殿下别再纠缠着我了。」
语毕,我决绝地便走了。
可他依旧跟着我,直到我进了阿绯的屋子才离开。
10
第二日,我去地府找无常鬼,我问他有无办法能让我早些去往生。
他却是极为官方地跟我说了句,你回去等消息吧。
一般这种说法后面都没消息,我又不傻。
阿绯说,让我安心留下陪她做个伴,可我总不能一直叨扰她。
不过,我萧萧就是饿死,死外边,从忘川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再去找那个坏心眼的神仙。
所以啊,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冥界,我得开始自力更生了。
好在,天无绝人,哦不,绝鬼之路。
我在街上百无聊赖的游荡时,有位大姐说我天资不错,问我想不想去「牡丹花下」工作。
这大姐还真是慧眼如炬,竟然一眼就看出我会种花?
她又是说包吃包住,是我的好去处。
我自然更乐意了,就这般跟着她走了。
我本来想着,我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姑娘,她能骗我什么。
不过来了之后,我想明白了,骗色。
「牡丹花下」难道不该是个花店吗,怎么是个妓馆?
谁能想到,皮肉都腐烂了的鬼,还能做起来这么大的皮肉生意呢?
我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不过也大致懂得礼义廉耻,再三声明道,我只卖艺不卖身。
不过老鸨审查了一番,发现我好像没什么艺可以卖。
不过也不至于这么着急,把我打扮成艳鬼出来拍卖吧?
我不明所以地瞧着自己飙成了天价,心里却是盘算着一会儿怎么逃跑。
眼瞧着我马上就拍给一个猥琐老头了,此时那个坏心眼的神仙却是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敖夜径直攥紧我的手想拉着我走,却被一群恶鬼拦住了去路。
他把我抱进了怀里,理直气壮地道:「她是我娘子。」
我撇开了他,又是道,「我不认识他。」
那猥琐老头趾高气扬地同他道,「听到了没,萧萧姑娘说不认识你。」
他皱起眉,有些焦急道,「萧萧,别闹了,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做什么,让你杀,让你剐,剐完再给你劈个叉?
那些护卫鬼赶着他,他却又是搬出他的优越感,威逼道,「她要是在此出了什么事,我们东海龙族和你们冥界,不死不休。」
大哥,你这狠话能放得有水平点吗?
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冥界都是死过的鬼,谁怕和你不死不休?
「你是东海龙族,我还玉皇大帝呢,」那老鸨似乎也不信他这套说辞,「实话告诉你,我这店就是阎罗王开的。」
啊,这是我免费能听的吗?
敖夜也懒得再和他们辩解什么,挥手炸出了几个火花,然后趁乱就把我拉走了。
11
等到甩开了追兵,他立定便愠色道,「你生气归生气,为何要作践自己?!」
那,谁知道「牡丹花下」是个妓馆呢?
他却是一脸无奈地瞧着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听过没,笨蛋萧萧!」
唉,果然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对不起,」他又声如蚊蚋地嗡了一声。
「你说什么?」你大点声,我眼睛不好听不到。
他又是虔诚道,「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以后不会了。」
他真的道歉了,今天人间的太阳是从南边出来的吗?
「嘚,」他又喟叹一声,「行宫也回不去了,另谋出路吧。」
「为什么回不去了?」
「我刚炸了阎叔的妓馆,他要是报复我,在人家的地盘上,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我又是不解问道,「你们不是叔侄情深吗?」
他又是凑近些道,「萧萧,你知道他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年他是为了捡一个铜板坠河淹死的,死了之后还惦记那个铜板,不肯和无常走,结果被困在了河底,做了个水鬼。」
我怀疑你在骗我,但我找不到证据。
「我父王当年就是那条河的河伯,瞧他可怜,便给他指了个黄泉路,他这才到了冥界,多年水鬼熬成了阎罗王。」
那,他这一个铜板捡得还挺值。
「那是他熬出来了啊,他要是熬不出来,就得跌进十八层地狱层层受折磨。」
「不对,」他又是暗啐一声,「你怎么完全没搞清重点!这件事要告诉我们的是,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
所以,行宫回不去了,咱俩一起流落街头?
「怎么可能!」他冲我挑挑眉,「你忘了,哥还有小号。」
12
那钱庄掌柜翻了翻账簿,却是道,「王福贵公子,你账上一文钱都没有。」
怎么可能,我前几天还看到,那上面的数字大的惊人。
掌柜的有条不紊地拿出账单,一条条解释。
「打碎「牡丹花下」琉璃盏 10 个,烧毁蚕丝帐幔 50 米,毁坏桌椅 20 套……」
还真是很巧呢,最后总计所有的赔偿,刚好就是他账户上的数字,分厘不差。
还算你父王有点面子,你叔没给整成负的。
我看着他气得铁青的脸,又是揶揄道,「看来你阎叔也知道你有小号。」
「破,财,消,灾!」他咬牙切齿地一一顿出。
可临走前,那掌柜的又拦住我们,「查询手续费结一下。」
好了,现在资产是负的了。
我当了那身艳鬼的行头,付清了这笔债务后,还剩两文钱。
葱油饼一文钱一个,我俩落魄地蹲在街头,一人啃着一个。
「官,商,勾,结!」他恶狠狠地撕扯着葱油饼,「等我回去,我一定让父王去天庭弹劾他!」
没有钱,咱俩能安然度过今晚都是问题,还回去,你在想屁吃。
「你能说点有建设性的话吗?」
他又是一身傲骨高吟,「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听不懂,说人话!
「通俗点就是,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熬过这几天咱就有钱了!」
合着你就等着人给你烧纸呢?!说好的自力更生呢?!
「你不是还有法术吗?」我问道。
他却是尴尬地笑道,「火花好看不,在妓馆最后那点灵力都炸完了。」
「那也不能怪我啊,也没人跟我说,冥界的阴气压制神仙灵力啊!」
自己修为低就低,别扯那么多借口。
我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死了还能摊上这个活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