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
1990年,“准备把自己的一生献给配音事业”的张涵予选择了离开,打着留学的名义去了澳大利亚。在澳洲学了一年的英语,无所事事的张涵予回到北京,不再从事配音的他在朋友一家贸易公司打工,卖起了汽车。
在表演圈里,张涵予最感激的人是傅彪。
张涵予是在做配音演员的时候认识傅彪的。虽然买了几年汽车,也挣了不少钱,但张涵予内心的表演梦,一直没能够放下。看见老朋友傅彪都演上了电视剧,张涵予“迫切地想演戏”。后来傅彪把他推荐给导演叶京。
那是1998年,一直想演戏的张涵予梦想成真,在《梦开始的地方》里演一个大院孩子宋建军,溜冰、上房,唱歌、拍婆子,演绎了一段他的大院青春生活。这个剧本的男主角原型是导演叶京的哥哥,张涵予演的是叶京的角色。十年后,在叶京的《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张涵予又扮演的是片子开头前到方言家里盘问李白玲下落的警察。
从此,张涵予开始踏入影视圈。
张英:你和所有的演员不一样,先干幕后的配音再走上前台当演员。
张涵予:之前干了太多年的配音,对他太热爱了。我高中没毕业就开始配音。我迷恋到了每次因为这个事情挨打的地步。就你要去看电影,你要去记台词。你要反复地记这些上海电影译制的经典的台词。然后不停看电影,背。往往耽误很多事,学习啊什么的。然后刚上初三就站在话筒前了,自己想:我终于成为配音演员了。而且那个时候配音也快,收入方面也不错。我初三配了一下午,赚了55块。那是82年,已经相当不错了。有时候人一个月工资就这么多。
但是,后来慢慢觉得随着配得越来越多,它变得很行活了。没有什么创造力了。而且译制片后来也不受欢迎了,看得人少了。后来配音就变得很机械,而且不像我这么热爱的人研究它,琢磨它。然后就什么人都来配,录音棚就雨后春笋般地建立起来了。然后活也多了。各种碟片,VCD就都来了。所以后来就觉得没劲了。
我经历了译制片从黄金到萧条,译制片曾几何时非常受欢迎,到后来被人骂。我后来都到了看到译制片就马上换台。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对译制片有一定的认识,包括对原文的电影有很多研究。你想我当年配教父的时候,我说马龙白兰度为了配音把声音都给变了,捏着嗓子的。但是我们像他那个形象一定是找一个播音员的嗓子的。我觉得这就全部抹杀了。你感觉他们那是生旦净末丑,马龙白兰度这样长相一定要一个粗厚的男中音。那么阿兰德龙本身声音非常沙哑。但我们配的是按照小生的习惯。我就觉得不能接受。
张英:后来又为什么不做配音了?
张涵予:我享受过配音带来的快感和乐趣。我们当时配得更多的是录像带,在电视上欣赏。自己在家,如果电视台播,就会陶醉其中。
后来的活越来越糙。过去的电影差不多一个可以配一个月,什么都是一点点扣,非常讲究。后来北京就是完全,你想各个音像公司想到农村放映厅卖的,都是直接从香港弄来,有中文字幕的,盗版拿过来。以后直接翻,按照中文字幕翻译。那口型肯定不够啊,不够怎么办,就按这个意思编。这么编的就完全没有创造性了。势必走入衰败。
我在后期,大片我就会挑。前期很长时间都是些2,3流的电影,所以留不下太深的印象。只是陶醉在自己声音表面的现象里,有人说:这张涵予的声音怎么像邱月风?最后就不愿意再进录音棚了。
跟配音演员相比,演员有创造性。它可以让你从内心,到形体,到你的一切一切,你都可以体验别人的生活。因为我觉得我的生活挺单调的,很简单。所以怎么样丰富呢,就是在角色里面。可能这个职业更适合我的在这儿。有一个角色让你去释放,作为张涵予不敢说的话,不能说的话,不敢干的事,但在角色里我酣畅淋漓了。
张英:你读的是中戏那个班,现在只有你是演员。
张涵予:我们班的同学都改行了,没有一个干这个的。我们班比较特殊是为煤矿文工团培养的一个班,专门是我们团。我们班现在都是什么团长,搞行政了。只有我在演戏。演习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快乐。
张英:你怎么进这个班?
张涵予:我们班主任金老师已经去世了。我们接收的中戏第一个实验班,根据布莱希特理论用外部带动内部。之前都是山尼斯拉夫斯基用内心带动外部形体。就是你体验到了你才去干这件事。布莱希特就是外部带动内心,所以这套理论过来的时候我们很迷茫,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每天都是一个大地毯,练功房,然后所有的人都躺在地上。然后说:你们想象自己是20条男女蛇,在地上缠绕。谁跟谁碰在一起就缠绕,就像蛇一样。然后老师就在旁边放着音乐喊着:蛇,变成了鸡。然后你马上开始变成鸡。前两年基本就这样了。后面才恢复到小品,戏剧的练习方式。可是我似乎不认为那段时间对你的表演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我们这个班就是一个实验品。但是召要看领导意见,领导是根据文工团需要,所以以个子和形象来找。可能考试并不是很好,演戏不是很好,但是主要是为了完善这样一个演员队伍。但是以演矿工为主,所以形象都很不好看。所以就召了一批帅哥靓女,可是事实证明这批帅哥靓女不适合干这个。经过一段时间他根本不明白演员是干嘛的。他们陶醉于自己的外形,或者自己少年宫似的外化的。但这正好符合文工团需要。文工团看你演出,矿工在底下就是看你洒狗血。所以矿工现在也不看了,所以他们没有市场了。所以他们就改行了。
我从上学一开始就跟她们不一样。我从一开始就是要对每个问题询问:这是不是对的?因为你说的这个跟我所看到的不一样。按你这个方式做我觉得很假我做不出来。我据理石辉先生,于是之先生,他们也是戏剧舞台上的皇帝。但是他们塑造了生动的,让人印象深刻的形象让人永远忘不了的。不是说你看到什么眼睛发亮就要有动作,你看你没有用心。这时候人要有动作。像我就产生问号了,那不对。人是有个性的啊。虽然有共性,但是共性中有个性。我看石辉先生演这场戏的时候我看他没动作也没表情。但是他同样震撼了我。当然如果你一外化就破坏了。所以金乃芊就说我是一个用脑子演戏的演员。
我说是不是老师跟老师之间争这个不好,她说不对,演员是这样的。所以我觉得那个时候老师教的一些东西,如果你没有点抵抗力的话,可能会把学生教坏。学生可能会学得很概念化。人物不生动,会让人有怀疑。这就完蛋了。
张英:回舞台前还做了十年生意,怎么又不做了?
张涵予:1990年我去澳大利亚留学了一年,回来开始做生意。92-95年把美国卡车卖到中国。在澳洲呆了一年本来想去澳广,小时候总听广播,但是他们说节目量很小,不需要播音。大家张口闭口都是生意。于是认识了一些朋友,回国在香港一个人公司做项目经理,开始做国际贸易。然后招标阿什么的,从那边卖了30台卡车到四川,这个过程很痛苦,我根本不适应。因为我是对不熟的人不愿意过多交流。
可是做生意不行阿,哪个一翻车你生意都成不了,你要给他们送礼阿,吃饭啊,唱歌啊什么的。所以做得很郁闷,回家老发脾气。说不干了。可是你得把钱挣回来啊,所以我老婆就劝我要把事做完。这是96年,然后晃荡了2年,还配了配音。98年就是《梦开始的地方》,那会也没什么钱,我那时也不缺钱。我一看那剧本都傻了,心想这不就是我们小时候的生活么?每天冰场上拍婆子打架。于是就接了。
其实那生意要做下来比现在赚得多多了,要是到处能卖那卡车。我们卖30台卡车给公司赚了30万美金。我分了40%,挺多的。如果继续就会挣很多。但是那样我也变成了一个毫无情趣,毫无追求的生意人。没意思。但是我刹车还挺危险,你又不配音,不做生意,这个岁数有你这碗饭吃么?但咱们有咱的特点,追求和看问题的角度,他肯定跟别人不一样。
但是这个之后觉得这个事值,喜欢。于是就认识小刚了。他等于一伯乐吧,一个让我挺有盼头的事儿。
付彪是张涵予的贵人
张英:你说傅彪是你的恩人。
张涵予《梦开始地方》之前,1984年我就认识付彪了,考演员,找演员的地方我们都去。跟小刚认识是因为他是《梦》的艺术顾问。之前我早就知道他,80年代的时候。但是那个时候不认识。等片子剪出来,他在北影有个工作室,他说我看你演戏行,以后看能不能合作。
后来就是《大腕》,完了就是《手机》,到《无贼》,到《集结号》。可是说跑了九年龙套。但是其实我们是朋友关系。我平时也拍连续剧,他说这有个神经病,你来一把;再说有个没台词的哼哈的;直到乌贼算一角色。夜宴我没参加,本来要演殷隼的角色,但当时我接了个电视剧就不行了。所以这个还会跟冯导演密切的合作。
冯小刚
张英:一下子火了,生活有什么变化?
张涵予:我觉得我内心没什么变化,但别人看得到一些。我平时生活很简单,回家了,玩玩我的老家具。跟家里人扯扯,要不在那躺会。要不就出去锻炼身体。简单到了极点。十几年了,淘很多我喜欢的。主要明代,清代早期。我也没总结,没钱也借钱买。扎着人家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