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拓跋氏是非常有进取心的部族。自公元386年拓跋珪在牛川称魏王起,经过数代人的励精图治,到公元494年的100年间,拓跋氏建立的北魏,从一个弱小的部族发展成为西至哈密,东至辽西走廊,北至外蒙,南至淮河的强大国家,在华夏版图上两分天下有其一。
家族的成功源于数代人的不懈努力。拓跋家族也是如此,从拓跋珪到拓跋宏数代人的轨迹,可以看出这个家族的励精图治,奋发图强。
创始人拓跋珪搭建了北魏的架构雏形;他的儿子拓跋嗣虽然恰逢南朝战斗力最强大的时期,不仅抵御住了强大刘裕的进攻,更向南扩张了300里;
拓跋嗣的儿子,雄才大略的拓跋焘完成了整个北方的统一,一度打到建康城下,终结了南朝蓬勃向上的“元嘉之治”;
拓跋焘之后,他的儿子拓跋晃虽没有建立不世之功,却也为政清明;
拓跋晃的儿子拓跋濬也同样减轻民负,修生养息;
拓跋濬的儿子拓跋弘北伐柔然,南征刘宋均获大胜,他对内大力解放生产力,推动游牧向农耕进步;
拓跋宏4岁即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北魏孝文帝,在他的任上,不仅极力推行汉化,更做出一个对中华历史影响巨大的举动——南迁都城。
孝文帝拓跋宏的南迁对北魏来说,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举动。
二、一个软道理,使得南迁与众不同在鲜卑的各个部族中,拓跋部是最落后的,因为他们内迁的时间最晚,当他们来到长城外的内蒙古草原时,包括匈奴、羯、氐、羌和鲜卑的其他部族,已经在长城内生活繁衍多年。
拓跋珪在平城(今大同)建国前,拓跋部都还处在完全的游牧状态。建国后,拓跋各部即使居所固定,不再迁徙,也是采用游牧民族的分居方式,即各部落根据血缘的远近进行“分土定居”,著名的北方六镇就是如此的产物。
随着北魏生产力不断提高,民族不断融合,拓跋氏越来越感受到京都平城的局限性。
首先,拓跋氏虽然逐步摆脱游牧的落后生产方式,转而向先进的农耕生产方式转化。可是这样的转化相对于民众的要求还是太慢,特别曾经属于中原王朝的汉民族,他们本就是先进的农耕民族,他们和少数民族的融合交流,也拉动了少数民族对先进生产力的渴望。先进生产力的直接表现就是生产效率高,使得人们的生活质量更好。可是底层民众的要求却触犯到了拥有众多奴隶的贵族利益,引发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使得贵族和民众之间矛盾加深,结果就是民众的不断起义,这样的起义对生产力又造成了严重破坏;
其次,平城做为京都,人口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庞大,粮食供应成了瓶颈。平城地处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交界,是个可耕可游牧的地区,因此地位非常尴尬。重要的是,平城做为京都需要大量的粮食供应,大量的粮食供应就需要大量的粮食生产。北魏曾试图不断往北方塞外移民,让人们在塞外耕种,可是粮食产量并不高,生产的粮食仅仅能支持北方六镇的军粮消耗,因此向北方要粮食行不通;
第三,北魏逐渐摆脱游牧向农耕转化,掠夺已经不再是增加财富的途径,转而是要以防御来保证耕地和人口的安全。因此,军事战略就发生了很大变化,以前的军队是为了掠夺,现在的军队是防御,而平城距离塞外的北方民族如柔然等太近,这些北方民族一旦遇到天灾等因素就必然南下,平城常常首当其冲,成为战争之地。
因此,以上三个硬道理导致北魏必须南迁。
可是,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南迁是从维护拓跋氏帝王统治的战略考虑,对北魏各阶层的贵族而言,他们大多数并不支持,因为南迁意味着固有利益将被打破,因此拓跋氏的皇帝们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可是都没有实施迁都的行动。到了孝文帝拓跋焘时代,对汉文明向往已久孝文帝将迁都变成了现实。
因为,在孝文帝眼里,除了以上三个南迁的硬道理之外,还有一个软道理,这从孝文帝拓跋宏和任城王拓跋澄的一段对话中可以看出端倪。
拓跋宏对拓跋澄说:“我们国家发迹自北方,之后南迁来到平城,虽然现在我们的地盘已经非常广阔,可是只是形式上的统一,因为文化还没有完成统一,平城这个地方是用武的地方,不是文治的地方,要移风易俗非常难。”
从拓跋宏的谈话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他的一个软道理,就是要完成对北方各部在文化和风俗上的统一,形成一个和中原的大一统完全一致的“统一”。
这个从内到外的“统一”,才使得北魏的南迁有了历史性的意义。
三、两座城市的选择孝文帝要南迁,有两个地方是新都城的合适选择:邺城和洛阳。
邺城在今天的临漳,比洛阳距离平城更近,也比洛阳更靠北,相对来说,更利于习惯寒冷的鲜卑人的生活。重要的是,邺城比洛阳更加富裕。
邺城是曹魏时期曹操重点营建的都城,是曹操在这里建著名的铜雀台等三大台并大会群臣的地方。后来羯人石勒建立后赵和鲜卑慕容儁的前燕国,都在邺城建都。邺城所在的冀州,是北魏重要的物资供应基地,被认为“国之资储,唯籍河北”。遇到饥荒时,邺城所在的冀州地区也是北魏对饥民的安置地。
除此之外,邺城的漕运也很发达,经过曹操的经营,有多条沟渠可以通黄河和江淮。邺城更有军事战略上的地理之利。当初石勒之所以在邺城建都,就是因为邺城有“三台之固,西接平阳,山河四塞”。
洛阳是东汉、曹魏和西晋几个朝代的国都。相比邺城,洛阳做为国都的历史虽然久远,可是自西晋灭亡的“永嘉之乱”后,洛阳遭受到极大破坏,号为“荒土”。
因此,相比邺城,洛阳在硬件上没有优势。
孝文帝却要迁都洛阳。
四、为何选择洛阳在孝文帝拓跋宏的曾祖父拓跋焘时代,就有过迁都的讨论,当时主要从经济的因素考虑,大多数人主张迁都富裕的邺城,却遭到汉臣崔浩等人的反对。崔浩等人认为迁都邺城只能救一时的饥荒,对国家来说不是长久之计,国家的长治久安赖于文化政治。
在硬件方面和邺城无法比的洛阳,却恰恰在文化政治的软件上有邺城无法比拟的优势。
孝文帝拓跋宏是具有雄才大略,大一统思想的君主,他需要获得中原民族在文化思想上的认可。东汉以来的京都洛阳,代表着华夏正统观。以拓跋宏的天下意识和君临天下的胸怀,他必须以洛阳为京都。
前面所述的拓跋宏和任城王拓跋澄的谈话中,除了谈论南迁的原因外,孝文帝拓跋宏还谈到了他迁都洛阳的原因:“崤函帝宅,河洛王里,因兹大举,光宅中原”他认为长安和洛阳是传统的帝王故都,因此以这两个地方为都城,才可以真正问鼎中原。
其实,迁都洛阳也是桓温和刘裕等具有雄心壮志的南朝君臣们的理想,虽然在实施过程中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而没有成行,但这些反对主要是基于遏制权臣的政治因素,并非反对迁都洛阳,他们的理由是待天下统一后再返回洛阳。
可见,在南朝君臣们的心中,返回洛阳仍然是他们的最终政治目标。
孝文帝拓跋宏对定都洛阳的想法,和南朝君臣们的终极目标是一致的,可是拓跋宏比南朝的君臣们更加务实,他认为定都洛阳是统一天下的基础,因此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南朝君臣们则是要待天下一统之后再定都洛阳,实际也就变成了虚无的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