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这首词据说是李白所写。宋代僧人文莹在《湘山野录》中写道:“此词不知何人写在鼎州沧水驿楼,复不知何人所撰。魏道辅泰见而爱之。后至长沙,得古集于子宣(曾布)内翰家,乃知李白所作。”如果文莹所载可信,那么这首词的作者就可以认定是李白了。后人将这首《菩萨蛮》和《忆秦娥·萧声咽》视为“百代词曲之祖”。
这首词的主题很明确,就是旅思。这首词被题写在鼎州沧水驿楼,可见能够引起许多旅客的共鸣。在古代,为了传递文书、沟通全国,每个王朝都会建设从首都到全国的驿道网络,而驿道之上又建设了驿站、亭台,所谓“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以管理驿道的运转,传递情报,押送役徒,同时也是行人休憩、住宿、餐饮的场所。因此,驿站也往往成为了古人赠别的最后一程,也成为了中国文学上的一个符号。
日暮降临,作者站在驿楼之上,他遥岑远目,只见平林漠漠、寒烟如织,一片模糊的景象。山则连绵不绝,阻挡了人的视线。句中的“织”字,不仅写出了暮色降临后的视觉模糊现象,也写出了作者心乱如麻的情感。在这种情况下,无情的青山,也让人感觉伤心。
这种手法是古人常用的移情,也就是将人之情赋予给景物,实现情景融合,物我合一。清朝李调元的《雨村词话》有:词用“织”字最妙,始于太白词“平林漠漠烟如织”,孙光宪亦有句云“野棠如织”,晏殊亦有“心似织”句,此后遂千变万化矣。清黄苏《蓼园词选》写道:所以“寒山”、“伤心”者,亦此也,更觉前阕凌空结撰,意兴高远。
暮色降临,倦鸟归飞了,可是作者自己还是独立站在楼阁上,站在台阶上,他在思考什么?他在迷茫什么?此情此景,频繁在古典诗词中出现。唐代的崔颢在黄鹤楼写道:“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五代的冯延巳酒后归来,写道:“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北宋的柳永也写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以上的诗句都表现出了作者迷茫的心境。如此文学景象不仅出现于中国,还出现于西方。德国著名文学家歌德曾在一个狩猎小木楼里写下一首诗,诗的内容为“微风收木末,群动息山头。鸟眠静不噪,我亦欲归休”(钱钟书翻译)。50年后,重游此地,读到自己写在壁板上小诗,不禁感慨万千,潸然泪下,不久康德就与世长辞。
康德写的“我亦欲归休”和这首词中的“何处是归程”实际上都有同样的含义。中国古代的士人一生为仕途奔波劳累,心忧天下,无事不劳累。同时,人们又感慨这条道路风波险恶,人们又时时想念回乡,而回乡就意味着辞官,意味着放弃仕途。中国人心中都有陶渊明式的情节,都想在家中悠哉悠哉,逍遥自娱。一边是儒家的兼济天下,一边是道家的逍遥自在,中国文人的内心焉能不矛盾。
明朝的曹学佺认为这是李白“思蜀之作也”,然而该词想表达的并非思念家乡,而是迷茫。如果我们要在李白的诗中找一首思想类似的作品,那就是《行路难》,其中写到:“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不过,李白的诗写得洒脱浪漫,而这首词比较沉重。
词的开头之景,是楼上所见的暮色寒山为背景;词的结尾之景,以作者现象中的长亭短亭,它们连绵不绝,一直到天涯。“长亭更短亭”,让人感觉到路途的遥远,归途的无望。读到最后,人们的思想顺着长亭、短亭想去,无穷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