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剧《武林外传》,是我们的童年欢笑,是我们的青春回忆。曾经以为,那是国产情景喜剧辉煌时代的一个逗号,却没曾想,它却成了一个句号。除了轻松搞笑、娱乐消遣,这部剧自洽的人物关系,暗藏深意的情节安排,也让人击节赞叹。
今天,路上读书将运用普通心理学、社会心理学、行为组织学等理论,老剧新说,重新解读《武林外传》。
1. 豪门千金,为何被孤身扔下?
还记得佟掌柜刚来七侠镇的那一天吗?那一天,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盖着大红色的盖头,身旁一大箱嫁妆,腰间缝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独自一人坐在客栈门口,扯着嗓子嚎:你回来!你回来!
一身有钱人的打扮,又一副无助的模样,简直就是在考验七侠镇的市民道德水准。咱们来琢磨这么一个问题:这是哪个人家,竟然把要出嫁的大姑娘,给这么大喇喇地给扔在大街上?他们就不怕出什么事儿?
后来我们知道了。佟湘玉,可有身份了,龙门镖局家的大小姐!汉中龙门镖局是谁?行业独角兽、巨无霸。堂堂龙门镖局董事长唯一的千金,怎么就被孤零零扔在了七侠镇?这是怎么了?她是干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儿了?还是想要违抗父命、不想结婚了?
不是啊,湘玉想结婚,很想结婚啊。她千里迢迢过来就是来嫁人的,不料,新郎官却没像说好的一样,高头大马地迎接着。湘玉就想,等一等吧,可能是睡过头了呢?一天过去了。湘玉又想,再等等吧,可能记错日子了呢?又一天过去了。第三天,佟老爹等不下去了,扔下女儿就自己回去了。
我们再来看看他留下陪湘玉的仆人。他看着湘玉坐在路边,一脸焦急地过来,前一秒还在恭敬地叫着“大小姐”,下一秒就拍着大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你还等个什么劲儿?”
湘玉被老爹丢下了,还在赌气呢:“要回你们回,我坚决不回。”家丁马上就摇着头、叹着气,迫不及待地就走了:“老爷那儿还有一大堆的事儿等我办呢。大小姐,您自己多保重。”然后就发生了我们之前说到的那一幕,湘玉马上就开嚎:你回来,你回来!结果,连捕快都给招来了,家丁也没回来。
老爷啥事儿这么重要啊?比大小姐这个人还重要?而且,从后面的情节里,我们还能发现,湘玉等了这三天,连口饭都没吃。
但不管怎么说,咱们管中窥豹,从佟湘玉初到七侠镇这一幕,就已经可以看出她在家里的处境:家境绝对是优越的,从小是被富养的,但你要说有多受重视,呵呵,我看未必。
2. 受不了家长专制,逃!
按照旧俗,女子订亲,未嫁而夫死,是为“望门寡”,也就是还没过门就守寡。既然没过门,佟湘玉应该是要生活在娘家的。虽然有些望门寡的寡妇为了表示守节,也会继续进门到夫家生活,但湘玉的夫家衡山派已经四分五裂,去了连个家都莫有。
可就算这样,她仍然没有回家。索性留在了七侠镇,拿着自己的嫁妆,和一群刚认识、只有点赞之交的朋友,开起了同福客栈,创业啦!这又是为什么呢?很简单——for freedom!
时隔两年,佟老爹来到同福客栈,想要劝女儿回汉中:“你这儿苦得很呀,连个马都没有。我这回来呀,就是要把你接回去呀。”
这说明啥,说明佟老爹对女儿还是有感情的。虽然,这两年来都没来看过女儿,但是一听女儿这儿连马都没有,还得自己走路,老爹那是心疼得赶紧过来接女儿。可问题来了,没马就能说明湘玉过的是苦日子了吗?
殊不知,七侠镇和汉中不一样,开客栈和开镖局也不一样。佟老爹显然不会换位思考,他觉得女儿过得苦,那女儿就是过得苦。有一种苦,就叫父母觉得你苦。
果然,佟老爹继续以他的个人意志为中心,展开了一场个人show。你的店离不开你?关了不就行了嘛。你的伙计怎么办?要不一起走,要不就地解散,n 1赔偿金我出。这个叫小郭的丫头欠你银子?好办,拿回家使唤,到时候给你弟弟当个妾,虽然有点配不上,但也没关系:她再野,还能野过马?朝死里打,总能扳过来。
这话听着,太耳熟了。后来有一回湘玉她弟弟佟石头追求无双,第一次假装狂做三千个俯卧撑,被湘玉戳穿以后马上就不服气地找老白告状:“姐夫,有空你得管管我姐了。管不住就打!打不听就踹!再不听就一板儿砖上去,还反了她了!”第二次,他又找了个中空的石锁冒充大力士,又被湘玉戳穿,然后又怒了:“姐夫,我要是你,就上去踹她一脚!扇她一耳光!啥人吗这是!”
啥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啥叫祖传的大男子主义基因,传男不传女那种。我们基本可以判定:佟家的女子,地位很低!那绝对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要不然,佟石头是从哪儿学的家暴手段,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果不其然,只听佟老爹目中无人地劝着,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不要脸我要脸。好说歹说,湘玉就是不听不听我不听。气得佟老爹当场就要把女儿打得人仰马翻、抱头马窜,就算拿绳子捆,也要把她给捆走。在他心里,女儿就是“脑子笨得很,不会来事儿,也没多少文化”, “搁到哪儿都是个累赘”。 在众人眼里长袖善舞、经营客栈井井有条的佟掌柜,到了她爹眼里,就只是一个抛头露脸的寡妇,只会“丢人现眼”。
像佟老爹这种类型的父母,在心理学里头,有个专门的词,叫“专制型父母”。通常,心理学上把父母对孩子的教养方式,分别从控制性和反应性这两个维度,分成四大类。所谓的控制性,好理解;而反应性,指的就是父母有没有意识到孩子的个体特点,以孩子为中心。
如果父母低控制,又以孩子为中心,那就属于放任型的:我的孩子,想干嘛就干嘛。而如果父母低控制,又以自己为中心呢?那就属于忽视型的:家里有个孩子?在哪儿呢?我咋没看见?
如果父母高控制,又以孩子为中心,那就是属于权威型的,这种类型的,既能对孩子提出合适的要求,也能让孩子自己成长。而如果父母高控制,又以自己为中心呢?这就是专制型,就像佟老爹这样:你?没出息,听我的。
摊上这么一个重男轻女,又专制霸道的原生家庭,湘玉那是打小就被拘在家里,一直服从父母的安排?。
你要是佟湘玉,你能不天天盼着嫁人?等新郎官三天怎么了?三年都成。老公死了?好机会啊,赶紧滴拿出原始资本自立门户。反正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永远都不可能回家。索性,就地开个客栈,做父权时代的独立新女性。
3. 不用你来,我能PUA自个儿
佟老爹来客栈PUA她,她不服。寡妇怎么了?寡妇也有人权啊。可不服有什么用?说了佟老爹也不听,听了佟老爹也听不明白。湘玉只能想了个假结婚的破主意,糊弄糊弄。
甚至连弟弟佟石头,都能时不时地把老爹拉出来遛遛、狐假虎威:“额滴神啊,你们俩结婚了还分房睡?不想要孩子啦?我回去告诉爹!”马上,湘玉的口风就从“要你管”这么硬刚,变成了“哎呀,别呀,咱有话好好说”。
毕竟是血肉相连的父亲,没办法啊。她是要逃离原生家庭,可也没想要和父母断绝关系呀!所以,从现实出发,湘玉没法真正逃离原生家庭。
我们说湘玉老是被佟老爹PUA。其实,都不用佟老爹出马,在长期的否定和打压之下,湘玉有时“自我PUA”。
最典型的,就是湘玉那句的口头禅:“额错了,额真的错了,额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嫁过来,如果额不嫁过来,额的夫君也不会死,如果额的夫君不死,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么一个伤心的地方……”
这句话出现在哪些地方呢?有的时候,是偷偷包饺子被发现,饺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有的时候是和对面酒楼打擂台,客栈连续两天客人跑光;有的时候,是大嘴装成羊癫疯,被小六给拷走了;有的时候,是被小时候的好姐妹给凡尔赛到了,感觉自己过的日子比不上人家。
总之,有事儿没事儿,小事儿大事儿,她总是第一句话先说“我错了”。自我贬低,这已经是佟湘玉姐姐的一种本能反应,一种日常习惯。
再看第七十二回,湘玉在另一个湘玉,金湘玉,走后的表现。
金湘玉,佟湘玉,一个是金、一个是铜,这意思就是佟湘玉比金湘玉便宜,不值钱,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她。金湘玉一出场,伙计们一个个被都被吸引走了,还什么掌柜不掌柜,掌柜在哪儿,一边儿凉快去。佟湘玉被打成了渣渣,那叫一个自尊被摧残。
过了整整一集,真相揭开,原来这就是大家伙儿合起来做的一场戏,为的就是给掌柜的一个意外的生日惊喜。等金湘玉走了以后,她心里那股别扭就是怎么也过不去。非逼着大家也叫自己“湘玉姐”不说,还要家伙给自己提意见。每人一条,硬性规定,算进KPI考核里面。
老白秀才李大嘴一再地表衷心:我们对你没意见,没意见,真没意见。可她倒好,死活不相信:我知道自己没她漂亮,没她会打扮,没情趣没品味,不会作诗喝酒,也不会炒菜和拉二胡,没关系,你们尽管提,我都可以学、可以改。
这种重复的自我怀疑、自我贬低、自我攻击,这种太过在意别人的想法,以至于放弃自我也在所不惜的心理,就是湘玉把父亲从小对自己的教养方式给内在化了,在遇到事情以后,第一反应往往就是“额有问题”,而不是“别人有问题”。
为什么是“我有问题”呢?为什么不肯相信不是别人有问题呢?因为,只有“我”,才是自己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是我不够好,我才有努力得到别人认同的可能,才会得到虚假的希望和安慰。
作者|芳嘉,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心理学硕士
编辑|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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