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短松冈
韵成双璧,苏轼娶王弗为妻皇佑三年(1051),为了让儿子们得到更好的教育,苏洵将苏轼苏辙兄弟送到眉州州治所在地青神县,进乡贡进士王方主持的中岩书院读书。苏轼聪明好学,很得王方喜爱;而王方对苏轼的喜爱,也影响到了自己的女儿王弗,12岁的小姑娘,"见轼读书,则终日不去"。
"见轼读书,则终日不去"
中岩书院傍依中岩古寺,中岩寺内有一汪碧池,养数尾鲤鱼,方丈请王方为池取名。据传,王方的学生们七嘴八舌,起了很多名字,诸如"藏鱼池"、"引鱼池"、"跳鱼池",方丈对这些名字均不甚满意。王方将期许的目光投向苏轼,苏轼见池中鱼儿似乎很理解主客之乐,唤之即来,呼之即去,遂脱口而出"唤鱼池"。"唤鱼池?"方丈感觉此名既新且雅,有声有色,大呼妙哉!正在这时,王弗也让丫环传来了她题的名字,亦是"唤鱼池",方丈道:"此乃天缘之合,韵成双璧呀!"
唤鱼池
至和元年(1054),两个孩子都长大了,王方请人做媒,将王弗嫁与苏轼为妻。王弗仍像过去那样看苏轼读书,只不过以前只能远远观望,现在则可以坐在他身边了。苏轼有时记不起曾经读过的内容,她就会给他提醒。苏轼原本不知道王弗识字,便好奇地探试她别的书里的内容,她也能对答如流,苏轼又惊又喜,从此对王弗刮目相看。
王弗与苏轼
洞悉人情,王弗帮苏轼分辨善恶嘉祐六年(1061),苏轼在制科考试中获"百年第一",被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今陕西省凤翔县)府判官。凤翔古称雍,是秦人发祥之地,地下埋藏着大量的文物。苏轼居所附近有棵大柳树,柳树下是一座古坟,雪下一尺,古坟上面也不积雪。天晴以后,苏轼发现古坟高了数寸,就怀疑古坟里藏有丹药,想挖开看看。王弗认为不妥,但她没有直接阻止,而是委婉劝道:"假如婆婆在世的话,一定不会挖的。"苏轼遂打消了挖坟的念头。
王弗形象
苏轼写诗作文,才华横溢,偏偏看不出眉高眼低,分不清忠奸善恶,人际关系把他搞得焦头烂额。王弗具有女人那种凭直觉判别好坏的特殊本领,苏轼和客人说话的时候,她常常站在屏风后面听,客人走后,她就出来跟苏轼谈她自己的看法。有人来和苏轼套近乎,她总是告诫苏轼:"这么快就和你交上朋友,不符合常理,这种人还是别交的好。"有一天,苏轼同年进士章惇来了,说了许多奉承苏轼的话。章惇走后,王弗说,这个人不可靠,你要小心,恐怕将来对你不利。果然如王弗所料,33年后,章惇当上了宰相,疯狂打击苏轼,将他发配到了偏远的岭南,极大地损坏了他的身体。
王弗站在屏风后面听
天命无常,王弗突然因病去世治平二年(1065)正月,苏轼在凤翔的三年任期届满,携妇将雏,回到京城汴梁,与父亲和弟弟一家团聚。二月,诏试学士院,以最高分入选,得以殿中丞直史馆。史馆由宰相兼领,一经入选,便为名流,苏轼一时颇有些许富贵气象。
苏轼形象
可惜天命无常,五月底,王弗突然因病去世。他们在一起生活了11年,育有一子苏迈。一个事业上的好帮手、生活中的好伴侣、精神上的好知己遽然离他而去,苏轼痛苦不堪。苏洵也对失去这样一位好儿媳万分惋惜,吩咐儿子说:"你媳妇是和你一起同甘共苦的人,你不能忘了她啊。以后有机会,千万把她葬在你母亲墓旁。"这在当时的家族观念里,是对晚辈最重的一种礼遇。
十年生死两茫茫
次年五月,苏洵也去世了,享年57岁。苏轼买了一条船,运送父亲和妻子灵柩,回归故里眉山,将他们葬在眉州城东北彭山县的安镇乡可龙里,王弗的坟与苏轼父母的坟仅仅相隔八步远。
续娶妻妹,给苏轼带来家庭温暖当年,苏轼为母亲守制时,时常住在青神县何村的岳父家里。王弗有个族弟王箴,刚刚十岁,苏轼却能他玩到一起。每每江边饮酒回来,苏轼就跟王箴对坐在村口,吃瓜子和炒豆,天南地北地扯闲话。王箴有个姐姐叫王闰之,称"二十七娘",只有十几岁,因为弟弟的关系,跟苏轼有了交集,时间长了,竟然生出爱慕之情。堂姐死时,她已是18岁的大姑娘,对堂姐夫的情愫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强烈,所以熙宁元年(1068),苏轼服丧期满,她就嫁给了苏轼做填房。
影视剧中的王闰之形象
王闰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随苏轼从眉州来到汴梁,尔后辗转杭州、密州,相继生子苏迨、苏过。苏轼堂弟病故,他的两个孩子只好由他们抚养,十几口人的家务,全然交给王闰之,她竟然一力承担,没有丝毫怨言。俗话说继母难当,当时苏迈刚刚12岁,正是叛逆的年龄,但王闰之视若己出,"三子如一",用爱维系了这个家庭的和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熙宁七年(1074),苏轼迁密州(今山东省诸城市)知州,正值天下大旱,蝗灾四起,加以"新法严密,风波险恶",民不聊生。苏轼到任伊始,便投身灭蝗,扶危济困,几乎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苏过年仅三岁,见到父亲从外面回来了,就扯着苏轼的衣服不撒手。苏轼又累又饿,心情不佳,对孩子大发脾气。王闰之揽过儿子,对苏轼说,小孩子不懂事,你还不如小孩子?回到家就生气,干嘛不找点乐子呢?既有责怪,又有怜爱,接着就给丈夫洗净茶盏,砌上新茶,用融融暖意让丈夫感受家庭的温馨。
古密州残存城墙
无助时刻,打开思念王弗闸门王闰之本质上是一个擅长采桑做饭的村姑,与精明强干的王弗截然不同。她能给予苏轼女性的呵护和温暖,却难以在事业上给他任何扶助。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能痛切体会到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的重要。
梦见了已经逝去十年的王弗
熙宁八年(1075)正月二十日夜,苏轼梦见了已经逝去十年的王弗,梦见他们回到了故乡,在那个两人曾共度甜蜜岁月的小屋里重逢。王弗的情态容貌,依稀当年,正对着小屋窗口梳妆打扮。往事蓦然来到心间,久蓄的情感潜流忽然涌出,苏轼起身写下了一首《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小轩窗,正梳妆
这首词采用白描手法,语言如同家常话,却字字从肺腑间出来,自然而又深刻。分离十个年头了,"不思量,自难忘。"不去想它,却从来没有忘记。夫妻梦里相见,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都是过去曾经熟悉的感觉。苏轼推想亡妻一个人在凄冷的"明月"之夜的心境,她应该知晓他的坎坷经历,十年间,妻亡、父逝、外放、左迁,不到四十岁,便"尘满面,鬓如霜"。然而,世事不由人命,人生本就满含苦涩和悲怆,她能说什么呢?只能"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苏轼与王弗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