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梦雅
立意、结构、视角的创新,是电影创作永无止境的探索和尝试。电影《门锁》的导演曾坦言“不论拍短片还是电视剧都是经验的累积,《门锁》是我在类型电影上的尝试,我需要通过它的市场反应来验证我对电影的理念是否正确,进而明确未来的创作方向”,这无可厚非。但《门锁》上线后,当“市场反应”的结果出来时,可能真的得对“明确未来创作方向”提些具体的要求了。
对初始立意的质疑
“独居是她的权利,不是她受伤害的理由”。临近末尾,银幕上打出醒目的一行字,道出了本片的立意。然而,看似振振有词的立论,事实上却是一个伪命题。《门锁》的创作意图真的是主创方所宣称的那样么?夸张而极端的表现形式,真的能引起观众的共情么?
城市独居女性的确面临很多问题,安全只是其中的一个问题,且并非最难解决的问题;在中国城市治安方面存在的问题中,女性安全也不并非是最突出的问题。《门锁》好像出错了,把阿Q的毡帽随意压在“摩登”女郎的秀发上,张冠李戴了。
门锁是问题的关键吗?它是一个怎样的意象?整部电影并没有对“独居女性安全问题”给出解决方案,而是以一种近乎“魔幻”的方式草草终结了凶手的生命。方卉遇到的独居隐患怎么解决?难道用“门锁”命名,是在暗示只有把“方卉”们重新关回深闺,再加上一把足够智能的门锁,才能解决问题吗?
混乱的叙事结构
《门锁》为了适应国内的观影习惯,相比韩版同名影片的剧情减少了一些暴力与血腥的视觉刺激,融入了一些恐怖、惊悚、动作等类型元素。这些“省事”的做法,使整部影片的叙事结构处于矛盾分裂的状态。
和悬疑片的惯常套路一样,影片设置了冲突和悬念。在冲突方面,单身独居女性方卉时常发现房间有被人入侵的迹象,并持续遭受来自不同方面的性骚扰和“疑似性骚扰”;继而因“偶遇”而陷入危机,面临性命之虞。在设置悬念时,入侵者有哪些?他们是谁?通过怀疑——消除怀疑——再次怀疑的循环往复,层层叠加悬疑感。
这些冲突和悬疑的层层推进固然有一定的悬疑效果,但在情节设置上比较粗糙,各种类型元素的随意堆砌、部分情节的强行植入,导致了叙事节奏的生硬和不合理。比如方卉和宠物医生郑飞在餐厅吃饭时,已经得知对方就是凶手,却没有选择去洗手间报警,而是去了空无一人的货梯,直接被郑飞带走。这种只为达到“效果”而设置的情节,使人物行为违背一般常识,使叙事线索不合逻辑,结果适得其反。
影片结尾在冲突累积中推向高潮,对立两级在肢体接触中暴力对抗,以“玩火者必自焚”的“报应”套路,展现正义方的胜利;但却无法充分利用类型惯例,进行影片的立意升华。相反,由于滥用类型元素和西式套路,使影片陷入尴尬的境地,观众被强行拉入与现实脱节的臆想空间;甚至结尾处作为“狗医生”的凶手,像积累了庞大资本的“黑老大”一样,拥有一个空间巨大、设备齐全的“专业”犯罪场所,在这个空间里演绎了一场充满各种巧合的老掉牙的大戏,以狂轰滥炸的方式冲击观众的视听。等观众回过神来,意识到原来又是好莱坞式的情节套路,最后还被戴上了一顶现实主义的帽子。
牵强的女性视角
《门锁》延用了韩版《门锁》的“女性视角”,试图通过受害者角度,阐述“独居女性”的自主权利问题。作为一部宣称从“女性视角”展现女性问题的影片,片中的女性人物却并不具有代表女性社会群体的象征意义,没有展现城市独居女性在精神、工作、生活等各个方面的真实状态。影片把女主角方卉放进了一个混乱无序、无可依靠的背景中,将其塑造成一个整天提心吊胆、孤弱可怜的女性形象,当遭遇常态的性侵害危险时,无处寻求保护,只能自我承受。这就是中国女性的生存背景?这就是创作者的中国女性视角?虽然结尾处让方卉奋起了一回,最终还是成为被拯救的对象,与影片所谓“女性视角”切入的初衷还是南辕北辙;方卉还是成为“失去自我”的“被凝视者”,剧中除了警察,只剩利益至上、强行入户的中介,贪图美色、强奸未遂的公司主管,自卑沉默、偷窥暗恋的保安,猥琐变态、残暴成性的“狗医生”,而他们无一例外是作为“凝视者”的男性角色。且不说观众会产生故事究竟发生在哪里的疑问,这种将两性关系以绝对的二元对立方式展现的粗暴处理,就足以给影片的意义表达打上脱离现实环境、丧失中国语境的标签。从某种角度看,把剧中个别、偶然的事件当成一个复杂刑事案件,将那对男女警察的戏份加重,倒不失为一部很好的刑侦故事片,似乎比强贴“女性视角”商标来得更好。
不管创作者是不是真的在探索,客观来说,《门锁》的致命问题在于,把原本以女性、性侵、悬疑、惊悚、暴力博取眼球,以低成本制作赚取利润的商业电影,随意立论,自说自话地套上了不属于自己的帽子。这顶名不副实的帽子看着实在别扭,倒不如把毡帽还给阿Q。
(作者系南京师范大学戏剧与影视学博士生)
来源: 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