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者:凌晓晓 25岁 设计助理
01
那天,帮母亲整理衣柜,在暗格里看到一张黑白照,里面的一对金童玉女特别耀眼夺目。
男的帅气出众,女的明眸善睐,那双眼睛像会说话一样,看着都不肯移目。
我激动地小跑着把照片拿到母亲面前问:“这是你和我爸年轻时的照片吗?”
母亲挑起戴着老花镜的双眼说:“认出你妈那双美丽的眼睛了吧?”
“嗯,但我爸也不赖,挺帅气的。你美中不足,就是嘴太长!”
我妈听到立即翻白眼了:“如果我嘴短,这家早吃土了!你爸当年被称为四大美男之一,你看他现在是啥样,二师兄还长得比他好看。”
正在炒菜的父亲,不知是不是长了顺风耳,此时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围上围裙的他,把肥胖的大肚子显得更突出。
确实,父亲现在的模样,让我无法想象当年他的俊。
但母亲烔烔有神的眼睛和她那把含有“毒舌”的长嘴,是她与生俱来不俗的特征。
就连概括我的外表,也是直截了当,简单精辟:你妈的美眸白肤,一点遗传不到;你爸的凸额,扁鼻,长毛,像鬼上身一样,一点不漏地继承了!
唯独她的长嘴,明明模子似的“雕刻”在我的脸上,她却只字不提。
02
母亲的外表和千年磨不起泡的口舌能力,完全取决于两个极端人物和童年的家庭生活。
外婆在当年那个三从四德的社会,是有钱的大户人家的二小姐,知书识礼,国色天香。
换作在太平时期,外婆绝对是国民女神,抢手货。
可是在她的花样年华,日本入侵中国,为了不让自己沦为日本鬼子发泄的工具,在混乱的局面,随手嫁给一穷二白的酒鬼外公。
外公与外婆形成鲜明对比。外婆165身高,在现代社会可参选中国小姐选美;外公156高度,活像一只立脚水鱼,而水鱼般的长嘴,之后遗传于家里所有后代的脸上。
03
嫁给外公后,外婆全新演绎小姐身子丫鬟命,一天家务劳作十多小时。
母亲常说,那时根本不知外婆是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只知道睁眼闭眼的一刻,都看见外婆辗转不停的背影。
这样为家里掏心掏肺的女人,却成为外公醉酒后发泄的对象,经常把外婆骂得狗血淋头。
如果外婆为自己说上一句话,外公就会掌掴她,而坐在一旁的太婆从没劝阻过外公,就不要说为外婆伸张正义了。
太婆只想着,外公打工赚来的钱,要拿给她一半为伯公还赌债。其它便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04
面对外公的无理取闹,母亲从懂事开始,就痛恨外公。
有一次,外公要抽出皮带打外婆,母亲要夺过皮带,外公牢牢地握住,母亲不知哪来的猛劲,把酒醉六七分的外公拉倒在地。外公还为此扭伤了脚。
母亲依然不死心,第二天悄悄地将外公喝的白酒全倒掉,用井水偷龙转凤。
这事更把外公气得青一块紫一块,即使脚痛,也忍不住拿着藤条,追打母亲几条街。
母亲当当然知道外公追不上,一边跑一边大声叫:“老爸喝酒乱打人,活像半个日本鬼!”
这顺口溜一出,一传十,十传百,邻里街坊都明查暗访地在讨论,这庞家老二(外公)对赌徒兄弟慷慨解囊,对自家老婆一毛不拔,虐待成瘾。
赫赫有名的大厨师外公,被三姑六婆猛打劲敲一段时间,气不打一处上,加上酒精作用,中风入院。
家里人都忙得团团转,只有母亲淡定如初,并送上一句绝话:“报应,看他以后怎样打人!”
一言中的,出院后不久,外公就患上老人痴呆,一改以往暴躁作风,整天坐在轮椅上笑嘻嘻地说着胡话,你让他拿个滕条,他立马扔掉。
连行动都不便,又哪来力气打人呢?!
母亲用实际行动,维护了外婆的尊严,连自己父亲都不嘴下留情。
她的名字里有一个“葵”字,被村里人称为:毒舌葵花。
05
母亲的正义感和长嘴功夫,不仅对明目张胆的人有作用,对暗度陈仓之人也颇有成效。
父亲的四个兄弟的媳妇中,数二伯娘最得村里民心。
因为她是当地的“拜神婆”,什么喜白事,村里人均请她帮忙处理。
她也是奶奶眼中最有能力的媳妇,毕竟当时大多数人的文化水平不高,而哪个工种能赚钱养家,才是王道。
二伯娘就是凭着对习俗文化深层的剖析理解能力,取胜于其他媳妇,又游刃有余地与各人打好关系,表面上一片祥和。
06
姨奶奶早期因为家穷去了香港发展,经过几十年的拼搏,有了不错的产业。
她与奶奶的关系特别好,每次回乡,都会带给我们晚辈衣服,首饰和电器。
姨奶奶听说三伯娘因为生育时大出血,身体变弱,特意从香港带来一件很暖和的毛绒大衣给她保暖。
但这大衣还没从奶奶的手上送出时,就被到奶奶家吃饭的二伯娘偷偷地拿走,第二天二堂姐(二伯娘的女儿)还毫不遮掩地穿上了。
奶奶当时不好意思向自己的孙女要回,毕竟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只是觉得怎么自己最看得起的儿媳却能做出这样的事。
于是奶奶开了一个家庭会议,主要内容是声明到她家的人,不能随意拿走东西,必须经她同意。
话音刚落,母亲直接对三伯娘说:“三嫂是善良之人,身体一定可以再次恢复。就这么件衣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众人顿时一阵寒颤,这不就明摆着:毒舌葵花PK拜神婆!
但在母亲眼中,根本不会理会其他人的眼光,她觉得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而三伯娘正是那个在母亲难产时,守候了她三天一夜的人。
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用两个月的时间亲手给三伯娘缝制了三件棉袄。
就在棉袄送给三伯娘的第三天,一场大火把姨奶奶带回来的毛绒大衣烧成灰烬,二堂姐还差点儿扔了性命。
自此之后,二伯娘再没胆量偷拿奶奶的东西。
村里人更觉得“毒舌葵花”这名字,不是空穴来风,浪得虚名。
但用母亲的话来解释,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07
母亲虽然“出嘴火辣”,可依旧深得父亲的喜爱。
我曾经问父亲:“你喜欢我妈什么?”
他总是笑笑地说:“就她那对眼睛和那把长嘴,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当初母亲认识父亲没多久,外婆给她介绍一个有钱人。
听说也是被母亲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迷倒的,但母亲连一眼都懒得看,直接拉倒:“他不是我的菜!”
第二天把在纺材厂上班的父亲带回家,并对外婆说着:“这才是郞才女貌,配得上我的人,虽然日后平淡生活,但一定可以相扶到老。而就凭那有钱人的吨位身材,嫁给他只会半路守寡!”
两句话气得外婆颤颤发抖,但自己女儿的倔强性格,也只能无奈接受。
08
结婚后,为了小家庭多点积蓄,母亲看准外来工大规模进城,餐饮生意一定红火。
她亲自考察过父亲工厂分配的宿舍旁的工艺厂,外地人特别多,很多人喜欢到厂外的流动摊位买早餐宵夜。
当时就只有两当粽子摊位,于是她大胆建议父亲做粥粉生意。
老实巴交的父亲,原本不愿意走风险路线,刚结婚没几个钱,做流动摊位又得买三轮车,帐篷,大锅大盘,虽然对于现在我们来说是小事,但在当时也是一笔不少的费用。
可是想到母亲曾对外婆说的那番话,加上母亲一天几十数的硬泡软磨,父亲终于答应了。
唯独一当的流动粥粉让工艺厂的工人们如饥似渴地帮衬父亲的生意,味道的好评更是锦上添花。
经过八年起早偷晚的拼搏,父母终于积攒够钱为老家那间等待已久破烂不堪的小平房翻新重建。
09
就在那时,小叔提出合建,父亲迟疑了,毕竟建房之事要征得母亲的意见。
当初买地皮的钱是母亲出的,但作为哥哥的父亲当然希望母亲能接受。
然而“毒舌”之名不会因岁月变迁而消失。
母亲知道后立即反对,理由是:同建只会留后患,兄弟变仇人。
谁不知娘是女人,但这拒绝的话却如何说出呢?
母亲特地邀请小叔到家里作客。
饭席间,母亲坦言相告,不同意合建是她的意思,怕日后有矛盾给后代带来麻烦。但新房建好后,可以让小叔一家免费入住,直到小叔有能力买到新房或分配到单位房。
这一番话,让原本失望的小叔,再次燃起了希望,他立刻敬了母亲三杯酒。
小叔的心思其实很简单,成家之后他不想再过租客的生活,一年搬屋几次,差不多每次都是房东找到高租金的租客而踢走他。
知道父亲要建房,为想有一个安稳的住所,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让房子给自己免费住,只有提出合建。
母亲心细,用另一种方式又正中下怀地帮小叔排忧解难,让兄弟情没有因为她的不同意而减弱。
十多年后 ,我们亲眼看到大伯和二伯因为合建房子闹出问题打官司,好好的兄弟变成陌路人。
这让已经升官司发财的小叔,对母亲的长嘴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的“毒舌”比谁都厉害,但又富有前瞻性和道理。
而更让小叔钦佩的是,在小叔买第一套房子不够钱时,母亲主动给了小叔8万元,还说是嫂子对他的全力支持,不用还!
原本还有一点点心结的小叔,在那时候全解开了。
10
小叔的事,让老实不偷-吃的父亲,对母亲更加死心踏地。
母亲说东,他不敢说西;母亲往哪走,他屁颠屁颠地跟着。
直至因为我发现了那张黑白照,母亲第一次说父亲丑得连二师兄都不如。
父亲没有吱声,第二天开始晨跑,捡起了许久没练的太极拳。
半年后,他自己拿起黑白照,对着镜子左瞧瞧右瞧瞧的时候,母亲突然笑了又瞄准父亲发射了一言“毒汁”:“帅爆镜!”
“不就是不想你半路守寡嘛。”
“呸,我们可是相扶到老的!”
这一幕让我非常暖心,父亲把母亲的“毒言”当情话,不求别的,只求与她挽手白头。
结语: 有人说,娶了老婆,就没了兄弟情;更有人说,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一种米养百家人,不论你是市井之徒,还是高官厚禄之人,家庭关系都是必须面对的现实,但结果完全取决地你初衷的决定:要怎样的结局,就得下怎样的决心。文中的母亲是一个很有主见之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印记着她曾经的思考和想法。比如:为三伯娘做棉袄,鼓励父亲开流动小摊,反对小叔合建新房。无一不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且有着必胜的把握才付之行动。生活上就必须向母亲学习,以大局为重,用合适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敢爱敢恨,敢作敢为。,